第15章 第十五章
魏瑜最近精神头看起来很好，作息规律，早出晚归，工作劲头满满。周末的日程也安排地满满当当，要么陪女儿上最近刚报的围棋课，要么约朋友吃饭逛街，或者钻进书房里倒腾课件，说是准备参加课件比赛。
见妻子终于从前阵子的名誉危机中走了出来，路熠松了口气。不过，他发现妻子最近时常莫名其妙地打嗝，洗漱时，吃饭时，埋头做课件时，不经意间就冒出一个响亮的嗝来。
“你是不是太紧张了，一个比赛而已，努力就行，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别再累着了。”路熠劝道。
“没什么，不累的。”魏瑜淡淡地说。
路熠只好买了些山楂饼和益生菌冲剂给妻子，他听同事说这些东西能够调理肠胃，缓解打嗝。
这天早上，路熠收到消息，公司附近的供电出现问题，一时半会解决不了，让他今天先居家办公。
把女儿送到幼儿园后，路熠逛了圈超市，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打算上午工作结束给妻子准备一顿养胃的午饭。
快十二点时，路熠发微信给妻子：【老婆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刚好赶上你到家吃饭。】
很快，他收到了妻子的回复：
【不用了，你做你的自己的饭吧，跑来跑去浪费时间，我中午在学校改下作业，一会点份热干面就行。】
魏瑜打开黄色软件，翻来翻去后叹了口气，她已经吃了三天热干面了，想要换换口味却看什么都觉得没有胃口。
“魏老师今天又加班啊？”
迫不及待收拾东西下班的年轻老师问道。
“呃——”
魏瑜没来由地打了个嗝，她不好意思地冲同事笑笑，点点头说：“跑来跑去也挺麻烦的。”
同事说道：“咱们学校后面那条街新开了一家煲仔饭，我上周才去吃过，觉得味道还不错，可惜他们不做外卖，不过离得也不远，你可以去尝尝。而且店旁边还有一个洗车店呢，吃饭时还能顺便洗个车。”
“呃——是吗，那我今天去试试看，呃——”魏瑜打着嗝说。
魏瑜想起自己上次洗车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要不是半个多月前下了一场大雨，冲刷掉了覆满车身的灰尘，她那辆小白车恐怕已经变成小灰车了。
于是，魏瑜开着车来到学校后街，果然看到了洗车店和煲仔饭店。
魏瑜把车开进洗车行，递出钥匙正准备去旁边吃饭，却被一个年轻人叫住。
“魏老师。”
魏瑜一愣，扭过头，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年轻人。魏瑜盯着年轻人那张称得上帅气的脸看了又看，却想不起来自己在哪见过。
不知所措中，魏瑜礼貌地说了声：“你好。”
话刚说出口，魏瑜就有些后悔，年轻人叫自己魏老师，那必定是认识自己的，说不定还是自己以前的学生，一声你好，实在有些生疏。
果然，年轻人说道：“魏老师，你是不是认不出我了呀，我是刘明呀。”
这个名字依旧未能唤起魏瑜的记忆，她有些尴尬，冲年轻人笑了笑。年轻人见状，也羞涩地咧开了嘴，露出了一颗张扬的虎牙和两粒喜气洋洋的酒窝。
一瞬间，魏瑜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张和年轻人相似的充满稚气的脸。
那时，魏瑜刚刚毕业，还没有考上教编，以合同工的身份在近郊一所中学教了近两年的书。
那时班上有个十分调皮的小男孩，其他成绩一塌糊涂，唯独数学成绩很好，每次考试都能拿到近满分的成绩。
男孩在其他课堂上不是睡觉就是捣蛋扰乱课堂秩序，可一到数学课，总是精神抖擞，每当魏瑜提问，他都第一个举手，嘴里喊着“我会，我会”。魏瑜有时会故意准备一道特别难的题，在下课前几分钟提问，男孩要是抓耳挠腮，眉头紧锁，魏瑜就会故意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大声说道：“怎么回事呀，‘我会’同学今天也不会了呢，这样吧，这题留给你们课下思考，下节课我再解答。”
她知道，在这道题解开之前，男孩至少不会在别的课上捣蛋或是睡觉了。
初三下学期开学时，男孩消失不见了。魏瑜问男孩的班主任，男孩去哪了。
班主任说：“不上了呗，听说他家里人觉得他成绩不咋样，横竖也考不上高中，在学校里混这几个月也是浪费时间，反正也能拿毕业证，就跟着家里在洗车行洗车去了。”
“这怎么行啊，考都还没考呢怎么就说考不上了，就算要去洗车也不急这几个月啊。”魏瑜说。
班主任说：“这哪是咱们管得了的呀，咱们学校升学率本来就不高，每次中考前都有好些个不愿继续呆学校里浪费时间的。我开家长会的时候都说过了，上不了普高还能上职高，好歹再学几个月把试考了不是，可人家不愿意啊。每年这个时候都是这样，洗车的洗车去，卖菜的卖菜去，没办法，咱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帮那些还愿意来的孩子把成绩再往上提一提，能提一分是一分，别的就别操心了，操心也没用。”
那时魏瑜还年轻，身上还有着初生牛犊的倔气，愣着头跑到了男孩家，向男孩家长保证说一定能让男孩考上高中。
之后几个月，魏瑜不仅关心男孩的数学成绩，其他科目也督促着男孩使劲学。
“可我不就是不会呀。”一次，男孩拿着几张满是叉号分数少得可怜的卷子对魏瑜说道。
“不会也得会，现在不需要你理解掌握了，把知识点死记硬背下来就行，明天自习课来找我背。”魏瑜递给男孩一沓从其他科目老师那要来的知识点总结，凶巴巴地说道。
到了中考，男孩的成绩竟然真的超了建档线几十分，考上了一所普通高中。
“看吧，我就说你会吧”男孩考上高中后，魏瑜激动地说。
这位时会时不会的男孩，便是刘明。
想到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魏瑜有些感慨，看着年轻人已经褪去了孩子气的面庞，又惊又喜地说道：“真是好久不见了呢，刘明同学。”
“老师，您来洗车吗？”刘明问，可能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问题实在很傻，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对，我去旁边吃饭，顺便来洗一洗车。”魏瑜说。
“那您赶紧去吃饭吧魏老师，车您就交给我吧，我保证洗得干干净净。”刘明说。
见魏瑜还愣着没走开，刘明羞涩地笑了笑，说道：“老师，辜负了您的期望，我可能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好不容易考上了高中，可成绩还是不行，初中时起码数学还挺好，上了高中，真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学不会，连数学也不行了。
不过我坚持读到高考了，实在是专科线都没够上，才又跟着家人洗车了。洗车我挺在行的，你看，这个店是我自己攒钱开的，还挺赚钱的。其实刚刚我挺不好意思的，我一眼就认出您了，犹豫了可久才敢跟您打招呼，怕您失望，觉得我丢人。”
“胡说八道，怎么就丢人了。还好你跟我打招呼了，要不然我可要生你的气了。”魏瑜说。
“可是魏老师，我看您刚刚也差点没认出我来呀，认都认不出我，怎么生我的气呀。”刘明说。
魏瑜被他逗得开怀大笑，觉得眼前的年轻人又变成了从前那个顽皮的孩子，而自己似乎也跟着年轻了起来。
到旁边饭店吃饭时，魏瑜胃口大开，点了一锅煲仔饭，一盘烧鹅，一份肠粉和一碗双皮奶，她觉得同事的推荐果然不错，每份食物都好吃得不行，不知不觉就吃了个精光。
回到洗车行，车子已经洗好，洁白的车身亮得发光。
刘明坚持不肯收钱，魏瑜急了，说道：“我本来还打算推荐熟人来你这里办卡呢，你今天要是不收我钱惹我生气，我可不替你宣传了。”
刘明终究没能拗过魏瑜，让她扫码付了钱。
魏瑜发动车子离开，刚开上街，刘明突然上前敲了敲玻璃窗，魏瑜降下车窗，问他还有什么事。
“魏老师……那什么……”刘明擦擦鼻尖上的汗珠，说道：“虽然我能没考上大学，但是能上高中我觉得特幸运，那三年我过得特开心，住了三年校，三年都不用听我妈唠叨，我妈人可好，就是实在太唠叨了。我还在学校认识了几个特别好的朋友，还……”
刘明还想再说下去，可魏瑜后面的车已经按起了催促的喇叭。
“总之，我觉得我高中三年没有白上。魏老师，我一直特别感谢你呀，你是个特别好的老师！”刘明说道，眼圈泛着微红。
“你也是特别好的学生。”魏瑜笑着说：“好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啊，我再不走后面的车就要等急了，拜拜。”
说罢，魏瑜同刘明招了招手。
升起车窗，松开刹车，踩上油门，开车驶出这条林荫遍布的街道时，魏瑜的眼眶不知不觉变成了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