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到了学校停车场，魏瑜一走下车便铆着劲儿快步走向教学楼。
自从前段时间在停车场被人捕风捉影地抓拍了令人误解的照片后，她对这座停车场便有了心理阴影，来去时都脚下生风，一刻也不想在里面多待。
来到办公室时，魏瑜已经累得额头冒汗，她取下大衣挂到椅背上，又给自己泡了杯热茶，坐进椅子里刚要喝上一口茶暖暖胃，却从余光瞥见了窗户外面有人影晃来晃去。
魏瑜觉着奇怪，怎么这个不尴不尬的时间走廊里还会有人，她举着茶杯走到窗口向外张望，见到一个白白净净、瘦瘦高高的少年站在办公室门口，一只手里攥着张卷子，一只手抓耳挠腮，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
“怎么啦，谭浩，有什么事吗？”魏瑜打开办公室的门，走出去问道。
谭浩见魏瑜开了门，有些慌张，手中紧攥的卷子抖了一下，从指缝中滑落，飘到了地上。
“魏袄师好。”谭浩红着脸说，弯下腰去捡卷子。
寒风阵阵，一股冷风呼啸着吹进走廊，眼看就要被谭浩拾起的卷子哗地一下被风吹起，打着卷儿从谭浩的手边溜走，飘到了魏瑜的脚下。
魏瑜蹲下捡起卷子，递给了谭浩。
“你怎么这个点儿还待在学校呢，中午不回家吃饭吗？”魏瑜双手抱胸问道。
“我杭要楼照室里康康戳吃移。”谭浩低垂着头，小声说道。
“看错题？想看错题也不差这一中午的时间呀，咱们学校里又没有食堂，你中午怎么吃饭呢，不会点的外卖吧，你正长身体的时候呢，不要老是吃外面小店的外卖，又没营养又不卫生，而且该休息的时候就要好好休息，身体才是学习和工作的本钱，知道吗？”
魏瑜好像忘记了谭浩早已从自己班级中转走，一副班主任的架势啰里啰嗦地教训了起来。
“没吃外卖，我妈妈卓好饭噶我束翁来惹。”谭浩反驳道，声音却越来越小。
他攥着卷子的那只手越握越紧，眼看就快要把卷子抓破了，另一只插进裤兜的手也肉眼可见的正在兜子里纠结地反复做着抓握的动作，踌躇了好一会儿，他嘟哝道：“魏袄市，坠不赤已。”
魏瑜微微一愣，看着男孩满脸愧疚、局促不安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她走上前去，拍了拍谭浩的肩膀，说道：“对不起什么呀，你一个孩子，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儿和你没有任何关系，知道吗。而且，老师也有很多做的不到位的地方，你不要放在心上，以后该干嘛干嘛，好好学习，好好和现在的同学相处——”
正说着，魏瑜顿了顿，特意仔细看了看谭浩的额头，继续说道：“还行，我看你额头上那个伤口恢复得挺好的，看样子应该不会留疤。这就好，不影响颜值，咱们以后还是个小帅哥。”
谭浩的脸刷地一下又红了，说话更加不顺畅，他犹豫着举起卷子递给魏瑜，说道：“魏……魏脑师，我偶个问吃移，搞不懂，赏……赏问问你，不照阔……阔不阔以……”
“当然可以，哪一道题呀？”魏瑜接过卷子问。
谭浩伸出手，指了指想要请教魏瑜的题目，魏瑜看到谭浩的手指头冻地红红胀胀的，像一根根打了霜的胡萝卜，便说道：“外面太冷，咱们进办公室里我慢慢给你讲吧。”
谭浩跟着魏瑜走进了办公室，像根柱子一样杵在魏瑜的办公桌旁。
“站着干吗，不累吗，去旁边搬把椅子过来坐着听。”魏瑜说道。
谭浩摇摇头说道：“不累，站着够行”。
魏瑜摇着头笑笑，不再做声。
谭浩问的是一道有些难度的选择题，这道题在最近这次考试中错误率很高。魏瑜先看了看谭浩选的错误选项，拿着笔在演草纸上一边演算一边慢条斯理地把正确和错误的解题思路对比着讲给谭浩听。
谭浩弯着腰站在魏瑜身旁，两道浓密的眉毛扭成了两坨疙瘩，张着嘴圆睁着眼睛听得十分入神。五六分钟过后，他那两条拧得苦大仇深的眉毛终于舒展开来。
“魏脑师，你港的我吃应得懂，别的脑师港的我够是吃应不懂。”谭浩接回卷子说。
魏瑜安慰道：“常老师是位非常优秀的老师，教了二十多年的书了，经验丰富不说，教学水平也比我高太多了，只不过你才上初中没多久，这边刚习惯我的教学方法和讲课风格，那边说换就换了个老师，一时半会不太适应也很正常，没事的，你上课认真听讲，自己多琢磨琢磨，过一阵子就好了。”
男孩听话地点了点头，他眼巴巴地看着魏瑜，张张嘴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紧紧抿住了嘴唇。
“怎么啦，还有什么别的事吗？”魏瑜问。
男孩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没什么事儿就赶紧回教室趴桌上稍微眯一会儿吧，抓紧时间还能休息半小时，或者回去喝点水，放松放松，不要再看书做题了，不然下午上课会没有精神的，学习也得劳逸结合效果才好。”魏瑜抬头看了看办公室里的挂钟，对谭浩说。
“好，谁谁你，魏脑师……魏脑师，寨咽。”男孩走出办公室，冲魏瑜摆摆手，关上了门。
魏瑜长舒了口气，戴上眼罩往椅子上一靠，闭目养神。
办公室里很安静，静得能听得到墙上挂钟的滴答声。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过了大概十来秒，魏瑜忽地摘下眼罩，站起身走出办公室，往谭浩的教室处张望。
男孩背影单薄，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
魏瑜冲着那个背影喊道：“谭浩同学。”
男孩停下脚步，扭过头来，一脸茫然。
“谭浩同学，以后遇到不懂的问题，还可以继续问我，知道吗？”魏瑜大声说。
远远地，魏瑜看到男孩近些日子一直神色凝重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灿烂笑容，男孩冲她招了招手，大声喊道：“知道了，谁谁你，魏脑师！”
下午，魏瑜上完头一节课，为了给几个学生答疑，在教室里逗留了好一会，头昏脑涨地回到办公室时，看到自己桌子上放着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
“哎呀，魏老师，你现在有小粉丝了呀。”头发花白的常老师坐在魏老师对面呵呵笑着说道。
魏瑜不明所以，她见到苹果下面还放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白纸，取出一看，只见上面字迹工整地写着：【送给聪明美丽正直善良温柔勇敢的魏老师，祝您永远快乐！以及，对于我和家人为您造成的麻烦，向您致歉！——学生谭浩】
一滴眼泪滴落在白纸上，晕染出一个毛茸茸的透明的圆，魏瑜取出一张抽纸擦擦眼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生怕旁人看到自己这幅模样。
看到坐在对面的常老师正一脸慈祥地看着自己，魏瑜赶紧解释道：“常老师，我中午回来得早，刚好在这儿看见……”
“好了，小魏。”常老师打断魏瑜的话，说道：“不管那位家长怎么样，小谭的确是个好孩子，到我班上也有个把月了，他人有礼貌学习也努力，我看着也喜欢。就是我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和他沟通起来真有些费劲，你别有顾虑，我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人，你愿意帮帮这小孩，给他答答疑、解解惑，我高兴着呢。别的不说，你前阵子受了那份委屈，还能不计前嫌，也真不容易。”
“就是啊，魏魏。前阵子怕你多想，我都没敢在你面前提那事儿，说实话我真替你生气，好在你最后没什么事儿。”坐在一旁改作业的语文老师插话道。
魏瑜冲两位老师笑了笑，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可胸中莫名烦闷，好像有什么堵在了胸口，令她一时语塞。
她想到抽屉里还放着几个新鲜橘子，便拿出来给办公室里坐着的老师一人分了一个。
“呃——呃——”
分完橘子，回到自己座位上时，魏瑜又开始不停地打嗝。
“没事儿吧，小魏，怎么打嗝打地这么严重，是不是中午吃东西噎着了？”一旁的老师关切地问道。
“没——呃，没事儿，我喝点儿水一会儿就好了——呃”魏瑜摆手说。
“小魏，我发现你最近没少打嗝呀，还挺严重的，不行哪天抽个空去医院挂个号看看，别不放心上，指不定是肠胃上的毛病呢。”常老师说道。
魏瑜大口大口地喝水，不一会儿功夫便把保温杯里的水全部灌进了肚子里。
她使劲喘了几口气，确定不再打嗝了后，喃喃说道：“是啊，是得赶紧解决了。”
魏瑜把办公桌上的苹果塞进了自己的包里，手拿着那张字迹工整的白纸看了又看。
“聪明，美丽，正直，善良，温柔，勇敢……怎么感觉我哪一条都沾不上边儿呢。”她自言自语道。
放下白纸后，她拿出手机，给丈夫发了一条微信：
【你下午也在家吧，我今天提前回去，咱们好好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