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最近的天气一直阴沉沉的，浓云蔽日，半个多月看不见阳光。但路熠觉得，比天气更阴沉的是妻子的心情。
魏瑜最近食欲很差，路熠前一天晚上精心准备的早晨她总是忘记吃，晚上也总是喝几口粥就喊饱了，至于中午怎么打发肚子的，路熠不用问也能猜个大概。
眼看着本就不胖的妻子日渐消瘦，路熠只好厚着脸皮求助岳母大人，果然，魏瑜接了母亲几通破口大骂的电话后，突然来了精神，大口地吃起饭来。
虽然挨了妻子一顿吵，要他发誓不许再偷偷告御状，还被罚了不少零用钱，但路熠看着妻子把满满一份咖喱饭吃得精光，觉得很值当。
难得遇到了一个晴朗的周末，路熠为了能让妻子散散心，开车带着妻子和女儿到附近新建的景区爬山玩。
因为景区刚刚开发不久，这座不算太高的山还带着些自然的野气，山青水幽，令人精神振奋，心旷神怡。
可惜很快，路熠不得不沮丧地承认带着四岁的孩子爬山是个错误的决定。小孩子腿短骨头嫩，走了没几步就累得不行，一会儿要爸爸抱一会儿要妈妈抱，路熠和魏瑜轮流抱着女儿爬山，没过多久就汗流浃背，腿软胳膊酸。
爬到一半，魏瑜兴味索然，全然没有了心情欣赏山间秀丽的初秋景色。
恰好在此时看到一个歇脚的小亭子，路熠决定在此处休息一会儿。他从亭中小贩处给女儿买了一个颜色鲜艳的小风车，女儿喜欢得不得了，坐在石凳上举着风车来回晃着把玩。
路熠递给妻子一瓶矿泉水，见妻子神色萎靡，便神神秘秘地说道：“你知道吗？传说这座山里有个神仙，你知道他是怎么修成的仙吗？”
魏瑜喝了口水，眺望着秋叶半黄的山脚摇了摇头，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是很感兴趣。
路熠却毫不在意，自顾自地讲述了起来：“大概是南北朝的时候，也有可能是五代那时候吧，我记不太清楚了，反正是个乱世。当时有一位皇子，长得英俊无双还满腹韬略，他那父王妃嫔满院，一下子生了二十多个皇子，这些皇子们为了王位你争我夺、勾心斗角那叫一个凶残呀。他呢，帮着一个要好的兄长争夺王位，历经艰险，九死一生，最后兄长终于在他的协助下顺利登基。于是这位皇子被兄长封了个王爷，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他搜罗了天下美人在府中，每日美酒佳人相伴，好不逍遥。”
“哼。”听到这里，魏瑜冷哼了一声。
“你哼什么呢？”路熠问。
“搜罗天下美人在府中，谁知道这到底是那位没名没姓的王爷的生活呢，还是某些人的心愿呢？”魏瑜冷冷地说。
路熠嘿嗤一笑，说道：“你这飞醋吃的，真让人猝不及防。”
他接着讲道：“一日，这位富贵无边的王爷宿醉后醒来，无意间在镜中瞧见了自己的脸，只见镜中的他双眼无神，脸色蜡黄，精神萎靡，他端详着自己的脸，觉得陌生之极、丑陋之极，流出了痛苦的眼泪。”
“不至于吧，这就痛苦了？这就流泪了？心脏也太脆弱了吧，当初怎么争的王位呀？”魏瑜说。
路熠没有接话，继续滔滔不绝地讲故事：“那天之后，这位王爷再也无心享乐，终日萎靡不振，过了些时日，竟生出了出家的念头。起先，他那皇兄无论如何也不肯放他走，奈何他心坚似铁，执意入了佛门。可入了佛门后，这位前王爷依然过得很不顺心，虽然他能忍得住每日吃斋念佛，却受不了寺庙里晨钟暮鼓的生活习惯。他有个怎么也戒不掉的爱好，就是爱睡觉，早上一定要睡懒觉，睡醒吃个饭还要再睡个回笼觉，午饭后要睡午觉，傍晚心情好了还要打个小盹，心情不好那就得打个大盹。日子久了，寺里其僧人自然看他不惯，但碍于他的身份呢又不好直说，可他也不是傻子，自然也能感觉到其他僧人的不满，就又修书拜托皇兄给他僻了一处清净之地。就在咱们爬的这座山顶上，给建了个小寺庙，让他躲进去独自修行。哎，皇亲国戚就是不一样，虽说隐居深山老林之中，可日子过得一点儿也不清贫，每隔几天都有人挑着担子上山给他送去新鲜的果蔬，粮米油盐什么的也从来没缺过，就这样，这位前王爷在这座山上过起了逍遥的佛门生活，每日伴着闲云野鹤、清风朗月想睡就睡，睡醒了就读读佛经，一过就是二十多年。”
说道这里，路熠来了个大喘气，举起矿泉水瓶咕咚咕咚大口喝了起来。
魏瑜在一旁干等了半天，见丈夫迟迟没有动静，便问道：“然后呢？”
“然后呀，这不是乱世嘛，过了差不多二十年，他兄长的皇位也被推翻了，王朝更迭，恰好又赶上异族入侵，战乱纷纷，民不聊生，老百姓们过得那叫一个惨呀。”路熠说。
“那这个王爷呢？”魏瑜问。
“人家都已经出家念佛了，不能再叫王爷了。”路熠说道。
魏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那这个僧人呢？都战乱成这样了，皇兄也被人推翻了，肯定没人上山给他送吃的了，他怎么活下去呀？”
“我一开始不就说了，他成仙了嘛，你想想这座山钟灵毓秀的，他整天清风明月相伴，日久天长，自然就得道成仙了。”路熠一本正经地说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明明入的佛门，怎么没修得金身反倒修成了仙呢？”魏瑜诘问道。
“可不，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呀。无心插柳柳成荫，能修成仙也很好嘛，总比修了几十年一无所成要强对不对。”路熠说。
魏瑜在路熠背上砸了一拳，愤愤地说：“又是你瞎编的故事对不对，成日里满嘴跑火车。”
路熠哎呦一声喊了出来，眉头紧皱，龇牙咧嘴，一副疼得不行的样子。
“怎么，只允许小魏老师给孩子编暗黑故事，不兴我编成人童话呀。”
“你这算哪门子的童话，不伦不类的。”
在一旁卖杂货的小贩突然插嘴说道：“姑娘，你别动手打人呀，我听着你那口讲的这故事挺有意思的，编得不错，我记下来回头还能给别的游客讲讲。”
路熠得意地说：“你看吧，人家都说我讲得好。”
魏瑜白了路熠一眼，久违地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小贩抬头看了看天空中不知何时飘来的白云，又说道；“山顶倒是有个庙，庙里供的是土地爷，这座山里到底有没有神仙在里面我可不知道，你们要是想爬到山顶拜一拜呢就快点爬上去，不然现在就回去吧，我看这云湿得很，一会八成要下雨，到时候路滑，你们带着孩子不好走。”
魏瑜和路熠抬头看看天，只见天空湛蓝，白云朵朵，他们俩完全看不出有下雨的迹象，但抱着孩子爬山本就累得够呛，正好得了这个借口，两人一拍即合，抱着孩子逆着缓缓而上的人流，下了山。
没想到，两人刚回到山脚下的景区停车场，豆大的雨粒便滴了下来，路熠抱着孩子快步向自己的车跑去，总算没让女儿淋到雨。
路熠开着车，带着孩子和老婆返程回家。
女儿一到车里，便躺在魏瑜怀中睡着了。魏瑜轻抚女儿的额头毛茸茸的碎发，看着从车窗上落下的串串雨滴，和路熠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平静的心中充盈着愉悦和满足。
“累坏了吧？”路熠问。
“可不，腿疼脚疼，胳膊也疼。”魏瑜说。
“我看你刚刚下山时走路一顿一顿的，是不是崴着脚了。”
“没有，就脚后跟疼，估计是登山鞋质量不好。哎，你说，怎么现在的东西不管是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什么都没以前好使了呢。就我今天穿的这个牌子的登山鞋，当年咱俩刚结婚那年爬华山我就穿着，那还是入门款呢，那天咱俩从凌晨爬到天亮，还在山顶看了日出，完了又爬下山，别说脚疼了，我都没感觉有多累。哪像现在，买的明明最贵一款，又说是什么高科技又说什么完美贴合人体工学的，结果这么小一座山爬了一半下来脚疼腿酸的。”
路熠忍俊不禁，说道：“你确定这个锅要让登山鞋背吗？”
“什么锅？”魏瑜问。
“分明是咱们俩上了年级，身体没以前好使了，才这儿疼那疼的，你非要把账算到鞋子头上，鞋子何辜啊。”
“呸，你才上了年级呢。”魏瑜气恼地说，可自己也觉丈夫说的有理，忍不住笑了起来。
“奇怪。”路熠在驾驶座上嘀咕道。
“怎么了？”魏瑜问。
“帮我把手机充上电，再开个导航，前面的路我不太熟。”路熠说着把手机递给魏瑜。
魏瑜接过手机，插到后座的数据线上，打开导航。
正要把手机扔到一旁时，手机上突然冒出一条微信消息。
【你还没有告诉你老婆吗？】
发消息的人是孟小星。
看着那行由几个最平常的汉字组成的疑问句，魏瑜脑袋一嗡，只觉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