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魏瑜和路熠相遇在一个晚霞绯红的傍晚。
那天，在外地念书的路熠难得请假回a市一趟，上午他刚刚以伴郎的身份参加完堂哥的婚礼，下午得空，去看了看留在本市念大学的好友韩光。
路熠当天打扮得十分精神，因为要做伴郎，身上的衬衣礼服都是提前数月量身定做好的，格外服帖整洁，脚上的皮鞋也是新买的，在前一天晚上擦得油光锃亮。
堂哥的化妆师三下五除二画好新郎妆后顺手替伴郎也捯饬了一番。先是拿一把粉色吹风机在路熠头上嗡嗡吹了半天，吹出了据说是当年风靡一时的韩剧男主的造型，接着往他脸上啪啪涂了一层的隔离，又拿遮瑕修饰了黑眼圈，甚至还刷了两下眉粉，令他原本就浓密的眉毛更显英挺。化妆师对自己花了十分钟时间打造出的花美男十分满意，一边拿着刷子在路熠脸上扫来扫去一边夸赞路熠的底子真好，要是再年轻几岁，完全可以飞到那个爱吃泡菜的国度当两年练习生闪亮出道。唯一令他感到遗憾的是，路熠的抵抗实在过于强烈，令他不得不收回那只拿着裸色唇膏的手。
小韩见到路熠油头粉面的模样，笑得直不起腰。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有那么好笑吗。”路熠站在小韩宿舍楼前的花坛旁，手插裤兜，很是局促，恨自己为什么不先回家洗个澡换身行头再来小韩的学校。
小韩打算带路熠去学校附近的烧烤店搓一顿，两人闲聊着向校门口走去。路上，小韩仍然不依不饶，没走几步就要拿路熠的打扮打个趣儿。
“我发现你今天的睫毛也挺翘啊，不会还刷睫毛膏了吧。”小韩说完，发出鸭叫般的嘎嘎笑声。
小韩的笑声和过路女生投来的目光都让路熠觉得自己像极了涂着红鼻子的小丑。
“胡说，我天生就这样。”他冷淡地说，心中暗想的却是“幸好坚守住了，没让化妆师给自己涂口红。”
“哦，天生的睫毛弯弯。”小韩嬉皮笑脸地说。
路熠一言不发，心中却开始默默怀疑自己的交友品味。
两人走到学校大礼堂时，小韩突然接到辅导员电话，要他帮忙送点材料。
“我去去就回。”小韩对路熠说。
刚走出两步，又拐回来拍拍路熠的肩膀，说道：“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回来给你再捎俩橘子。”
路熠莫名其妙，等反应过来小韩又在耍滑头占他便宜时，更加迷惑为何从前没有发现这家伙如此欠揍。
等到小韩应付完喋喋不休的辅导员赶回大礼堂时，路熠已经不见了人影。
电话没有人接，小韩发消息给路熠：【人呢，去厕所了？】
大约十分钟后，他又发了一条消息：【晕，你不会生气了吧，不至于吧？】
二十分钟后，又一条消息从他手机中发送出去：【我去，你这是被拐了吗？】
又过了两分钟，小韩终于收到路熠的回复：【有点急事，回头再给你说，你先回去吧。】
小韩看到消息，回了一个“好”字，忧心忡忡地走向寝室。
路熠向来是个靠谱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放朋友鸽子。突然不告而别，一定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急事了吧，他想。
思来想去，他感觉自己的肠胃也因焦虑而隐隐作痛起来，为了缓解焦虑，他转换路线，向食堂走去。一连吃了一份牛肉丸、一份荷叶鸡、一碗豚骨拉面、三片卤豆干和一碗黑米红枣粥后，他摸摸肚皮，觉得焦虑缓解了不少。走出食堂前，他看了看饭卡里的余额，感叹一下自己为了友情付出太多，然后打包了一份当做夜宵的炸鸡翅回到寝室痛痛快快地打了半宿游戏。
当他得知路熠放他鸽子的真实原因后，除了像个老气横秋的夫子般痛心疾首地摇头长叹了一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外，还押着路熠请他到a市最贵的自助餐厅大吃了一顿，说是要抚慰他那天因担心焦虑而受苦的肠胃。
在遇见路熠的一分钟前，魏瑜正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是如果有一个“校园今日倒霉蛋大赛”，自己能不能勇夺冠军。
大二开学不久，辅导员在她的《社交与礼仪》选修课上宣布要举办一场交谊舞活动。
这位总是画着韩式平眉，尤其喜爱泡泡袖和公主领的女士手握着泡着玫瑰茄的茶杯慢悠悠地说道：“你们这群小朋友，一点年轻人的朝气都没有，我实在想让你们的大学生活更多彩一点才办的这个舞会。当然了，这个活动大家自由报名，我绝不会强制你们参加的。”
听到这里，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偷看漫画的魏瑜默默松了口气，而台上那位女士啜饮了一口茶后继续说道：“只不过呢，这门课的期末成绩和这个活动的参与度是高度挂钩的……”
魏瑜咣当一声把头磕在了课桌上，小声嘀咕道：“老师，我是色盲，大学生活黑白一点也没有关系的。”
可这个“色盲”也需要捏在辅导员手里的那两个学分，只好老老实实地参加排练。
当别的同学在为复杂的舞步头疼时，魏瑜纠结的是上哪拐一个舞伴。魏瑜很有自知之明，她这个查无此人的壁花小姐坐等别人的邀请恐怕要等到花凋，于是她硬着头皮去主动邀请眼熟的同学，一连邀请了三人，三个人都以各种借口回绝了。
一个说自己不久前才崴住了脚被医生要求静养。
一个说一周前才交了女朋友，不能和别的女孩跳舞。
第三个也是选修了《社交与礼仪》课的倒霉蛋，但是在收到魏瑜的邀请半个小时前，已经找好了舞伴。
魏瑜垂头丧气，开始思索请那个正在高中的表侄子帮忙和花半个月的生活费在兼职网上雇佣一个舞伴哪个更靠谱些。
幸好室友玥玥在此时大发善心，帮她找来了一个体院的男生做救兵，魏瑜感激涕零，抱着室友大喊救命恩人并承包了她半个月的晚饭。这个体院男生还算靠谱，十次排练能来个五六次，排练时也算得上认真，没有经常把魏瑜踩得吱哇乱叫。知恩图报，魏瑜也爽快答应了期末时帮男孩写十篇英语作文。
交谊舞会当天，魏瑜把笨重的运动鞋换成了秀气的高跟鞋，厚厚的镜片换成了隐形眼镜，浓密的黑发斜挽在一侧肩头，常年焊在身上的卫衣牛仔裤也被卸下，一件湖青色的小裙子套在了身上，露出纤细的脚踝和修长的小腿。
“哇，小瑜你好靓哦。”玥玥赞叹道。
“真的吗？”魏瑜瞅了瞅镜子，觉着镜中的漂亮女孩熟悉又陌生，不禁感叹道：“你的化妆技术也太好了，我简直换了个头。”
“你能大方承认自己好看吗？”玥玥趴在自己桌前整理着化妆品，正要对魏瑜开展一番勇于展现美接纳美的教育，却听到魏瑜拖着长音哼唧了一声“不”。
“不什么不，过分谦虚就是自满，是矫情。”玥玥说。
“不，刚刚不是我在说话。”魏瑜摆着手说。
“其他人都已经去礼堂了，寝室里就咱们两个，不是你是谁，你的多啦a梦吗？”玥玥瞅了眼魏瑜的多啦a梦玩偶，说道。
哆啦a梦静静坐在魏瑜的床上，看上去很是无辜。
“是它啦。”魏瑜指指自己的肚子，委屈巴巴地说道：“中午喝了一包餐厅里卖的什么木糖醇酸奶，喝完肚子就一支咕咕地叫，你听——”
果然，安静的寝室里又发出了一声咕咕的长响，像极了幽幽的拒绝声——“不——吥——”。
玥玥乐不可支，捧腹大笑，被魏瑜连赶带哄地推出了门。
眼看着舞会马上就要开始，室友们早已携着舞伴到了礼堂，魏瑜却怎样都联系不上舞伴，坐在床上干着急。
在打了第十通无人接听的电话后，她给对方发了个【我先走了，你直接去礼堂就行】的消息，然后步伐僵硬地踩着高跟鞋独自向学校礼堂走去。
走到礼堂门口的台阶处时，她终于收到了舞伴发来的一条消息。
【魏瑜，真不好意思，我昨天和哥们去吃海鲜，可能冰啤酒喝多了，今天突发急性肠胃炎，这会儿在医院打点滴，没法过去了，真对不起。】
魏瑜盯着手机看了又看，觉得自己耳朵里好像有一架小飞机在飞来飞去，一阵一阵，发出嗡嗡的声响。
啊，我的学分。魏瑜心痛地想。
【那你好好治疗，早点康复。】
发完这条消息，她颓然地坐在了台阶上，脱下了磨得脚生疼的高跟鞋，发现两只脚的脚后跟都破了皮渗着血。
高跟鞋真是人类历史上最邪恶的发明，魏瑜心中想，她把疲惫和委屈都化为了对高跟鞋发明者的怨愤。
“可恶的路易十四”，她自言自语道，语气恶狠狠的。
下一秒，她听到了一个泉水般温柔清澈的声音。
“同学，你需要创可贴吗？”
魏瑜抬起头，看到了一个分外好看男孩。
呵，这是谁的舞伴呢，可真俊悄，居然还跟我喜欢歌手有几分相像。魏瑜想着低下了头，更觉忧郁起来。
“吥不——”。
男孩听到了一声悠长的拒绝，这声音很怪，但男孩没有多想，继续劝道：“还是贴一下吧，不然会感染。”
“不是不是”魏瑜涨红了脸，刚刚那声拒绝又是她的腹部发出的怪叫，可她并不想把木糖醇酸奶的故事讲给这个陌生帅哥听。
“你有吗？”无奈下，她问道。
“没，没有。”男孩挠挠头，尴尬地笑了笑，一副很窘迫的样子。
“不过，我可以去帮你买一个，我刚刚看见那栋楼旁边就有一个超市，我跑得很快，你等我一会儿。”路熠指指不远处的一栋灰色小楼，说道。
“不用了，我寝室里就有，反正我也要回寝室了，回去再贴就行。”
魏瑜垂着头说，声音蔫蔫的，就差没在脖子上挂个写满消沉沮丧之类字眼的纸板了。见男孩还是关切地站在自己身旁，她伸出手，指着大礼堂的入口催促道：“你赶紧进去吧，舞会马上开始了。”
“舞会？什么舞会？”
路熠疑惑地顺着魏瑜指的方向看去，不解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