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寻找
玉姜只身一人往外走去。
素竹被她遣去煎药,春禾和秋实两人尚留在阁子里。
她心里知道,只需去守门小厮处一问便知,今夜除了她之外还有何人离府。她心里知道,却不愿往前踏出半步。
楚萧候在槐树下团团打转,天光微明照在他挺拔的身形下,几乎盖过了树影。
“楚大人。”
“姜儿!”楚萧听见她的声音急忙回身,横竖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无事才放心道:“你没事吧?”
“楚大人何出此言?我能有什么事?”
玉姜心里疑惑。
“昨夜当值,九阿哥连夜入宫,请宜妃娘娘赐药,说是给玉府姑娘求的。我只当府中出了什么事?”
楚萧没有继续往下说,他听闻此事后,便偷溜出宫一路寻她而来,岂料在城中偶遇她与九爷同骑,他跟了一路,直至九爷将人送回来。
他想言语试探,可又怕触怒她。他小心翼翼的试探,在玉姜眼中成了可怕的窥伺。
玉姜低头,沉默不语。
楚萧见她神情冷淡,欺身上前柔声问道:“姜儿,我们……”
还会有别的可能吗?
岂料,玉姜并未等他说完,扭头打断他的话道:“多谢楚大人特意前来告知此事。今日府中事多,就不留楚大人了。送客!”
玉姜说完,转身便走。
楚萧见状,疾步上前拉住玉姜的手腕,下一秒却被她大力甩开,力道之大险些让他站立不稳。他有些诧异地望着她,满心满眼都是惊讶和不解。
见她要走,楚萧仍旧奋力追上,挡在她身前道:“姜儿,你告诉我,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你为何待我如此冷淡!”
玉姜抬头看了眼楚萧,原本清澈如湖水般波澜不惊的眼眸中写满沧桑和寒霜,她甚至并未真真看向他,貌似看他却又似极目远眺,望向他身后茫茫山河。
只是刹那,楚萧惊觉像是有什么正在从她身体里流失般。
他再度伸手想要拉她,这一次,几乎连她的衣袖也未曾碰到。
“抱歉。”
他隐约听见她轻声如此说。
楚萧似是被卸去一身力气,几乎站立不住,等他回过神时,人已经翩然远去,只留两个小厮一左一右横竖打量着他。
“楚大人,走吧。咱们二姑娘今日真心没空。”
许是见楚萧实在凄楚,其中一人不忍心地道。
楚萧追问:“昨夜到底发生何事?可是玉大姑娘遇到什么事?”
“这就不知,楚大人莫要多问,便是小的知道什么,若是没有二姑娘的命令,咱么也万不得告诉您。楚大人,请回吧。”
楚萧这才起身离开,行至门前与前来送药的九爷撞个满怀。
胤禟看了他一眼,脚步未停直往府中走去。
楚萧并未走远,便一直候在府门外,约莫半个时辰后,才见九爷出了府门。
他连忙迎上去,拱手问道:“请九阿哥安,还请九爷明示,玉府昨夜到底发生何事?”
胤禟翻身下马,脑海中回想起放在那女子清冷孤寂的脸庞,他内心不知怎的,尽然泛起丝丝心痛之意,正窝火中,有人上赶着来寻不痛快。他轻夹马腹,几乎从楚萧跟前跃起马蹄,纵身离开。
可怜,楚萧等了半晌,仍旧一头雾水,不明就里。
胤禟送来的药丸,托仍在府中的宝善堂医女察验无误后,才要给安氏送服下。
安氏起初很是抗拒,紧咬牙关如何也不肯松口。
她是一心求死的。
无奈之下,玉姜只得遣退众人,只留康嬷嬷近身伺候。
她起初也耐着性子与安氏说辞,可安氏混沌,拉住她的胳膊便恶狠狠咬上一口,血丝顺着她的唇角滴落在玉姜胳膊上。康嬷嬷连声惊呼,玉姜却不为所动,只等安氏稍稍脱力,猛然伸手卸去她的下巴,将药丸塞入口中。
一旁的康嬷嬷惊讶得合不拢嘴,望着玉姜的目光多了几分疑惑。
若说二姑娘不孝顺,定然不是,可如今这般冷静甚至有些凉薄的二姑娘委实让她心生惧意。
安氏病重一事,玉姜在府中三令五申,任何人不得传扬或议论此事。府中未添新仆,却都是安家老仆,每日见着玉姜衣不解带地侍疾,府中名医络绎不绝地登门,却只有极少数内院伺候的知道安氏的真实情况。
玉懋堂一直没有消息。
秦东来去茂山道观寻不到人,又去了寿山以及寿山旁的南山别院,别说玉懋堂,连他那位小厮闩化也不见踪迹,道观的人说,月余前,玉懋堂的确领小厮前来小住,只是当初说好要住七日,却在三日后便不见踪影,连带随身之物一并消失。此事在道观十分寻常,众人并未疑心。原先玉懋堂住的院子很快又住了旁人,简直毫无踪迹可寻。
秦东来不敢怠慢,连夜赶回京城,将此事告知玉姜。
在秦东来回京的前两日,玉泰亦往茂山去,只怕两人走岔了道,不曾遇见。
玉姜眼下无法,玉懋堂毕竟是京官,无奈之下,只得请玉庭柏出面先去礼部要人。
此时,离玉嫣然进宫待选,只有两日。
玉姜整宿整宿睡不着,前世失眠的苦痛不分昼夜折磨着她,她整日阴沉着脸,赤脚走在安氏的房中。小院内死气沉沉,别说康嬷嬷连惯常伺候玉姜的素竹也不大敢开口说话。
直到,前院传来消息,说大爷和二爷回来了。
她匆匆套了双鞋,直奔前院里去。在回廊处遇见闻讯赶来的玉嫣然。
玉姜猛然扯住玉嫣然的胳膊道:“阿姊,回去!”
“不行,如今府中我帮不上忙,可有我在,你好歹行事方便些。”
玉嫣然双眼通红,显然这几日她过得也不快活。
“阿姊。”
玉姜摇头,挡住她的去路道:“明日入夜,宝亲王府便派驴车来接阿姊进宫。阿姊,你记得,进宫后,你与玉府琐碎再无干系。我原本想着,若是父亲尚且争气,或许在前朝能照应你一番,可近来我心慌难耐,只觉得有大事发生。如今只怕着阿姊好生进宫,其余我们从长计议。”
“姜儿,我知你心事重,若将这些都抛下给你,你让阿姊如何承受。”
“那阿姊便学着承受。”
玉姜说完这句话,转身决绝离开,只留给玉嫣然瘦弱的背影。
玉泰还未至茂山,便在往京城方向的破庙里遇见闩化,见其形状可怖,他便急急将人带回府中。
玉庭柏却是碰了一鼻子灰,他沉着脸坐在椅子上不知想些什么。
“让闩化进来吧。”
“小妹,你稍微有些准备,闩化不大好。”
玉泰欲言又止,差人领闩化进门,素来镇定的玉姜忍不住吓了一跳。若非他那张见过数次的面孔,玉姜根本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会是闩化,被挖去双眼打断胳膊满身伤痕,却唯独留着张干净的面孔。
“闩化?”
玉姜忍不住问道。
“小妹,他不会说话,来人,去取来纸笔。”
玉泰沉声吩咐,素竹忙取了纸笔,放在闩化面前,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用口衔住毛笔,在素竹摊开的纸张上机械僵硬又万分熟练地写道:老爷被抢,下落不明。
玉姜上前,想再问些旁的,只见闩化忽然张开嘴巴,发出刺耳的尖叫声,顺着声源,玉姜看见他黑漆漆的口腔内,不着一物,本该有牙齿和舌头的地方统统只剩下无尽的黑。
“啊!”
被庭柏护住的玉姜发出惊恐的呼号声。
玉泰急忙将闩化拉出厅堂,派人好生照应。
“我遇见闩化时,他被一群乞丐救下,躺在破庙中,被人挖眼拔舌灌耳,可这八个字他清楚明白用树枝写在地上。小妹,我试过,其余的问不出来,他听不见也看不到。”
“谁?何人如此歹毒?谁!”
玉姜好不容易稳住身子。
她虽然对闩化没什么好感,可这样一个人活生生被人掐断七窍,何其狠毒。
“父亲呢?被抢是何意?二哥,礼部的人怎么说?”
玉庭柏摇头道:“礼部说父亲一个月前已经辞官,说要回溧阳。”
“怎么可能!他一门心思要修月寒宫,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辞职?绝对不可能!可知人在哪里被抢?”
玉氏兄弟二人,接连摇头。
他们心中对玉懋堂怨恨大过惦念。小时候,两人以为是因自己难产导致母亲身故才致父亲不喜,可后来接二连三发生许多事,才知玉懋堂的心思根本不在玉府。
他一心想着要修仙,脱离人生百苦,脱离三界之外。
之前虽相安无事,可发生瞒着府中众人,将宅第另租他人一事,兄弟二人几乎羞于承认是玉氏子孙。
“大哥,二哥,尽全力找人,母亲等不了多久了。”
玉姜忽然想起,前几日在茶楼,九阿哥找她问起玉懋堂的下落,她说人在茂山道观,可他显然不信,甚至对这句话嗤之以鼻。
他一定知道点什么,否则他不会如此问。
玉姜没再说话,也没跟两人提及此事,午膳后,她仅领着素竹便出了府去。玉嫣然差人来寻她时,便扑了个空。
玉姜出府后直奔茶楼,方才坐下便让素竹去请九阿哥过来。素竹一愣,显然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跪倒在地,一头撞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伸手去拉她,将人从地上拉起后问道:“你可曾背叛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