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病重
定了宅子,玉姜便去与屋主定租赁合同,听闻是她留着自住,屋主很是开心,又多免去半年费用,玉姜自然不再收取另外费用,并且保证一定会妥善爱护宅子。
等玉姜赶回何府时,已近中午,何府外的巷子里挤满了人,老远就瞧见王李安的身影。
“少东家,快来用膳!”
王李安笑嘻嘻迎上来道:“少东家,我想着您今日忙,定不会好好用膳,于是让厨子做好午膳,这不连锅也抬来了。嘿嘿,今日不管吃好,定管吃饱!”
玉姜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
“夫人和大姑娘那边也差人去送了,那边支了帐篷,您跟两位公子先用着。其余人都支好篷子,就等搬完这趟。”
王李安帮忙张罗着。
玉姜经过几间篷子,里头摆好碗筷,有人的菜盘子敞着,两荤三素还有两个汤头,无人的篷子皆用保温盒罩着。
府中下人瞧见她来,纷纷起身,有几个面热的嚷嚷道:“今日沾二姑娘的光,提前吃了鼎丰楼的招牌菜。”
玉姜竟渐渐眼中含泪,回首朝王李安福福身子道:“今日,多谢王掌柜!”
王李安稍稍避开身子道:“少东家,您跟咱客气啥。若不是少东家您,老王头如今还在认贼作父呢!”
两人相视一笑。
玉笙院是最后一个搬空的。
等众人都退出府外,玉姜与三人再次将石桌移开,挖空土块,将藏起来的金条放入木箱子,一并移出何府。
何大人等在门口,见三人抬着个箱子,想必也猜出其中定是贵重物品,吩咐小厮帮着搬上马车后,指着墙边的匾额问是否需要搬上马车。
玉姜摇摇头,拜托何大人当废柴烧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玉姜知道,她还是要去一趟寿山,去会会玉懋堂,给母亲讨要个自由身。
新府邸很大。
虽是偏远了些,到底也安静。
玉姜不打算再增添府中人手,便将原先伺候的每人安置间厢房,连杂扫的小厮也得了间宽敞的耳房。
玉嫣然选了处紧挨着正院的院子,玉姜给她继续挂着引嫣居的牌子。
玉泰挑了离演武场最近的一座院子,原是将军府的议事厅。
玉庭柏非要让玉姜先选院子,待玉姜选定紧挨着正院后的一处阁楼才选了前院旁的书斋。
将安氏迎回宅子,已是三日后。
经历这次风波,安氏的身子愈发亏空。她无法理解玉懋堂的所作所为,却又无可奈何地只能默默忍受。她甚至连去向他讨要个说法也难以开口,因为她记得,明明月余前,两人还是举案齐眉的伉俪情深。
她嫁入玉府这些年,除了刚开始那几年两人脾性磨合外,从未有过闲隙。
她自认是个合格的庶母。
善待嫡妻的孩儿,延绵子嗣,料理家事,让他毫无后顾之忧在外建功立业。
她虽是商户女,再嫁入玉府前便是,可明明是玉懋堂先招惹她的,明明是他上门提亲的,明明当时安家上下皆不同意,是她绝食抗议才逼得父亲不得不低头。
到头来怎么就是她的不是了?
若是当初,也许她也会有更好的结局。
安氏想不明白,可又忍不住去想,她茶饭不思彻夜难安。
康嬷嬷找到玉姜时,离三月三的大选只剩半月。
玉姜近来十分繁忙。
她常和素竹说笑,自己如今虽然累,心却是安宁的。
素竹虽然不明白,可见着姑娘消瘦也是心疼不已。
每日披星戴月,若不是王掌柜心细是不是送饭来辗转在茶楼和庆宜居,指不定姑娘饱一顿饿一顿的。
府里算是安置好了,茶楼那边又出岔子。因茶点上新,宝亲王没少帮衬宣传,茶楼的生意热火朝天,自然会引起其他茶楼的效仿。
有效仿便有了比较,比食材比价格甚至比起了人脉关系。
前几日,便有人拿着从别处买的茶点,在玉姜的茶楼里以次充好,言语要挟。店内掌柜去办公文,小厮无法将玉姜从庆宜居请过去处理。
玉姜不知二楼雅座有人,将闹事的人扣留,将他带来的茶点放在案前,又差人去周边几条街去采买同样的茶点后比较一番,自然便知是何人在此生事。
还未处理完,二楼雅座派人下来请她,一问才知是九爷在此。
玉姜开店之初,便给宝亲王留了间单独的雅座,九阿哥胤禟便在此间雅座,见请她不来,推开窗户差人吩咐,再有乱嚼舌根者乱棍打死便是。
一时间,偌大的店面静得纹丝不动。
眨眼间,客人稀里哗啦跑掉一大半。
任谁,也不敢轻易得罪上面那尊阎罗。
玉姜无奈只得上去,刚一进去,门便被人从外面锁住,她转念一想,莞尔笑道:“九爷若想见奴婢,差人来叫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让人来闹事,还白白损失了那些银两。不过也刚好趁此机会,比较下各家仿品的特色。
胤禟懒得解释,盯着她问道:“你近来可见过令尊?”
玉姜摇头。
“荒唐!你们搬迁宅第如此大事,家中大人如何不在?”
“九爷既然知是我家事,何必多问!”玉姜沉下脸色,忽然又想起什么追问道:“九爷如何知道我们搬迁宅第?”
胤禟一副看傻子似的望着她,压低声音道:“你可想知道玉懋堂如今人在何处?”
“闩化上个月送信回府,说人在茂山道观。”
胤禟冷笑一声道:“所以,你根本就不敢去看,还是说怕玉懋堂回府揭穿你的身世!”
“何须用他,九爷不是什么都知道。”
玉姜说完,冷冷地看着胤禟,这是第一次她如此不加掩饰地望着他。
厌恶,憎恨裹挟着畏惧和排斥,像一张大网似的兜头将胤禟笼罩其中,见玉姜拉开侧门转身离去,胤禟深深吸了口气后一觉踹开包厢的房门,头也不回地走掉。
大概是八哥疯病传染,他竟然想到这丫头跟前讨点彩头。
一定是昏了头。
临出茶楼前,仍旧命小厮掏了房门的修理费。
望着屏风后头也不抬的女子,胤禟又连连骂了几声,才稍稍解气。
素竹捧了银子到里间,说是九爷给的修门钱。
“姑娘,你说,九爷是不是有钱没地方花,这笔钱够咱们买几扇木门了。”
“他那是有病,且无药可医。”玉姜说完又道:“素竹,你去请秦掌柜过来,我又是烦请他帮忙。”
“好。”
秦东来很快便随素竹一同来了茶楼,玉姜请他去茂山道观寻玉懋堂,直言只要见到人就行,若是对方问你何事,你就随便含糊过去,若是见不到人一定要快马加鞭来报。
秦东来立时起身,算算时间,得后日才能到茂山。
这几日,玉姜一直心神不灵,连核算账目也险些出了差错。她总想起胤禟说起玉懋堂时的眼神,嘲讽中又透着几丝玩味,像是件不值一提的把件。
康嬷嬷来请她是,玉姜方才歇下。
外头已是漆黑一片,零星有雨点落在檐下,玉姜睡得迷糊,听见外头有人说话声,便批了件衣裳准备起身,瞧见素竹红着眼睛领着同样哭哭啼啼的康嬷嬷进门。
“姑娘,您快去瞧瞧夫人吧!夫人她,夫人她……”
地很凉。
心很惊。
玉姜跌跌撞撞冲进安氏的房内时,安氏的房门半敞着,里头的热浪与屋外的温凉几乎是两个天地。
安氏就那么直直地躺在松软的褥子里,一双眼睛无力地望着床顶上的雕龙画凤。
这张床,亦是她嫁妆之一,千工拔步床。
搬家时候,为了挪走这张床,玉姜不惜拆了半面墙,只因是安氏心爱之物。
“阿娘。”
玉姜伏在床榻旁,低声唤道。
安氏似被惊醒般,蓦然转头看向玉姜,眼神陌然仿佛从不相视。
“嗯?”
她从嗓子深处发出低声呢喃,气若游丝。
“阿娘,我是姜儿。”
“姜儿……”安氏缓缓抬头,在即将触碰玉姜脸颊时,木然垂下,她低声道:“姜儿回来了。我的姜儿回来了。”
眼眶中刹时蓄满了眼泪。
“在这,姜儿在。”
玉姜抓起她的手,只觉得满心冰凉。
安氏似是忽然被一激般,猛然从玉姜掌心中抽出,她怒视着她,像是无声地控诉她的欺瞒和哄骗。
她张张嘴,声音像拦在喉咙里的腐肉。
“不!你不是我的姜儿!”
她望着床顶,如同呢喃般缓缓道:“我的姜儿早就不在了。我知道,我要去找姜儿,阿娘这一生只亏欠了你。阿娘来陪你了,姜儿!”
安氏一声悲恸的哭嚎,几乎将肺中气体抽空,她极力伸长双臂,想要去够什么。
玉姜擦干眼泪,退出房门外,康嬷嬷见状急忙追了出来道:“姑娘莫要往心里去,夫人如今连老身也不记得,满心都是姑娘您啊。”
“去请府医来。”
“姑娘,宝安堂大夫说了,夫人这是忧思成疾,是心病,已是药石无医。”
“怎么会!我昨日才来见过母亲,明明好端端的。”
“姑娘,您可知,夫人每日盼您过来小坐片刻,都是用参汤吊着,怕您察觉异样,需敞着门窗半个时辰散散药味。”
“所以,你们便帮着一起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