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会面
安氏一脸诧异,似是不敢置信地望着玉姜。
她的眼神落在郑玉氏的眼中,没来由叫她畅快,不过是多等了十几年,到底还是她女儿的福气。
从玉宅离开时,安氏没再让玉姜搀扶着,进了客栈便歇下。康嬷嬷不忍心出来追问道:“奴婢不信二姑娘这般狠心,只是夫人如今心神不灵,难免轻信。”
“康嬷嬷放心,我们不去惠阳,更不会回来。”
玉姜说完,狡黠地扭头眨巴着眼睛,康嬷嬷先是一愣,很快就明白她的意思,当下一拍大腿便要回去,却被玉姜拉住道:“嬷嬷,母亲藏不住话,还是先不要让她知道为好。再说,咱们现在人在溧阳,还是小心为妙。”
“奴婢知道。奴婢不说,等夫人知道,定要编排姑娘几句。”
玉姜送走康嬷嬷便急急去寻玉嫣然,见她换好衣裳才问起玉氏祠堂一事。
玉姜也不不废话,直接问了心中疑虑。
“父亲年年给玉氏送银子,说的都是修建祠堂和宗室祖宅,为何还是如此破败。”
玉嫣然还未回话,门口便传来庭柏的轻咳声,人进来后便对玉姜道:“你问她未必知道。我与玉泰十岁时,曾回乡祭祖,当时我也问过父…亲,他说是太爷爷的遗愿,即便是修建宗祠,那几间老屋也万不能动。”
“这么说,父亲送回溧阳的银子,修建的正是表姑母现在住的宅子?”
玉姜瞪大眼睛,她不信精明的玉懋堂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玉庭柏愣住道:“小妹何出此言,虽说他时有送些银子回来,可这宅子是在他进户部之前便已修葺成型,这宅子与父亲毫无干系!”
玉姜与玉嫣然闻言互看一眼,两人皆是吃惊不已。
“小妹这番赶来溧阳,怕并不是为了阿姊祭祖这么简单吧。”
玉庭柏在桌边坐下,大有一副不说明白便不走人的架势。玉姜无奈,加上她素来信任眼前博学的二哥,便将她与嫣然交接账目时的发现和玉府收支赤字以及每年玉懋堂的薪水下落不明说个明白,只隐下玉懋堂连翻找她讨要银子一事。
玉庭柏听罢亦是沉思不语。
如今反倒是笔糊涂账,只怕只有玉懋堂自己知道。
虽已祭拜完宗祠,一行人并未着急离开,趁着雨停时便在溧阳街头转悠,如此又过了两日,玉宅的人从未来问过音信,反倒是去叨扰了几次客栈掌柜,大约问他们何时走往哪处去。
好在玉姜提前交待好,也不至于露馅。
安氏一直闷闷不乐,时常拉着玉姜的手久久不言语。玉姜仍是瞒着她,甚至又将她往前推了一把,追问起玉懋堂素来与郑柳的交际。
安氏并不知晓,只是心中感慨万千。在安氏心中,她嫁于玉府这些年,玉懋堂从未在言语上苛待过她,甚至可谓相较寻常怨偶,他们之间多出些相携一生的隽永。
这份信念,一直维持这数月来的分崩离析。
她不敢想,若是玉姜不曾回来,亦或者是回府的玉姜是个平庸的次女,她与玉懋堂之间是否还能维持原样。
她每每拉着玉姜的手,明明人在跟前,却又觉得遥不可及。她极力想抓住什么,到头来仍旧心头空落落的。
在溧阳这几日,她时常想去玉姜刚回府时,有日半夜时分,惊醒后身旁无人,发现玉懋堂坐在火炉旁煨火,见她起身将人拉至身旁低声问道:“玉瑶,若是,若是那人不是玉姜当如何?”
不过说完,玉懋堂又嘀咕了句,白捡了这么姑娘。
安氏当时只当他如同自己这般患得患失,可如今想来浑身刺骨的寒冷。
玉姜后腰处有枚胎记,她不会记错的。
顺着秦东来给的信息,素竹很快便摸清楚玉七娘的住处,溧阳城最富庶的半扇街,打南边开始第一间便是玉七娘的宅院。
庭院宽敞,远盛京都的玉府。
府门之上挂着块匾额,上书长乐央。
素竹回来说,里面时不时有人进进出出,神秘得很,有马车直接进府的,还有蒙面进府的,出府时,但凡走正门皆是玉七娘亲自送出来的。
“姑娘,莫不是做营生的?”
“只怕不是。你想想法子,看咱们能否混进去。”
“好嘞。”
殊不知,第二日,这位玉七娘便亲自来客栈见了玉府的两位姑娘,一时间传遍整个溧阳城,甚至连藏在玉宅内的郑玉氏也坐不住上客栈来搭讪。
玉姜并未应付郑玉氏,却在见完玉七娘子的次日,一行人便告别玉宅说是先行去惠阳,留了两个仆人守着行囊,又将客栈多留几日。一切准备妥当后,一行人快马加鞭径直往紫禁城赶,生怕稍微耽搁一点点,便会误了大事。
这一切,还是要从那位玉七娘开始说起。
玉姜在听着素竹描述时,以为会见到一位花枝招展的美艳妇人,岂料见到的确是位貌美如花的姑娘,约莫与玉嫣然一般大小的年纪,言语间清冷如冰。
她当着玉府三位女眷的面亲口承认,玉懋堂的大部分银子都在她这里,只是她从未大肆挥霍,一切都是有据可查。
“不管三位信不信,我与玉大人从未见过面,只是偶尔机缘,认识了位玉大人的故交,见我尚且得用,便留在溧阳代为处理杂事。约是五年前开始,陆陆续续开始。”
玉姜显然不信,五年前,面前这位玉七娘也不过刚及笄。
“二姑娘如今不也执掌家中。我听玉大人信中说,他曾外落一女,想必便是你了。”
“你连这些都知道,想必父亲十分信任与你。”
玉七娘微微浅笑,低语道:“玉大人自然十分信任与我。只可惜,终究是我大意了。二姑娘先前派人来打探时,我便应该暂时避出溧阳。只是我想着,二姑娘年纪尚幼,未必敢当面质证,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玉嫣然不解追问她为何要避开她们。
“大阿姐即将入宫,理应不该来此一趟的。这么说吧,我给玉大人办的差事,传扬出去是要掉脑袋的。”
玉七娘在说这句话时,随意又平常。
“当初玉大人知道你们要来溧阳,便劝我离开,可我偏不,我就是想信中视为洪水猛兽的玉二姑娘到底是何等人物,今日一见,也不过尔尔。若我去玉宅,那老妇见我定是磕头跪拜,却叫你寒雨裹身,想来是玉大人托大了。今日见你一面,我心愿已了,自会离去,他日江湖相逢不相识。”
玉七娘施施然起身,打算离去,她此番前来不过是见见玉姜再表明立场,如今目的达到也不给她们多问的机会,行至门前见无人追来,有转身道:“还有一事,如果你们能找来溧阳,想必京中已然大变样,玉大人不曾阻拦你等,怕是已无暇自顾,望各位多加珍重。告辞!”
安氏闻言早已坐立不安。
奈何手腕被玉姜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安氏从不知年幼的玉姜有着如此般力道,眼瞅着玉七娘下楼离开客栈。
不一会儿,她的贴身女婢捧着两个木匣子上楼道:“我们姑娘吩咐将此物归还玉夫人,代为保管多日,也该物归原主了。”
安氏像是猜出什么,留下两只木匣子,扶着康嬷嬷的手勉强站立。
“好了,吩咐下去,明日便回京。姜儿,为娘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阿娘老了,也折腾不起。算了,咱们回家吧。”
身后的康嬷嬷仍旧缓缓摇头,提醒她不要再说了。
待安氏离开后,玉姜看向一旁久久不语的玉嫣然。
“阿姊,你信吗?”
“你信吗?”
两姊妹几乎异口同声地道。
当下商议留下两人留意长乐央的动静,其余人先行回京。
如此,悄无声息的溧阳行也在次日清晨宣告结束。
临行前,安氏将玉姜唤至跟前,询问她为何不派人去告知玉宅,他们需提前离去的消息。
玉姜恭敬道:“母亲缘何这般轻信,我会叫那人随我们一并入京。”
“你说的话,字字句句阿娘都信你。”
“那阿娘想让郑柳入玉府?”
“阿娘想与不想有何要紧。我这身子已是强弩之弓,可樊儿还小,你虽刚回府,可我不知怎的,便是信你。若是有一日,我便将樊儿托付给你。”
“阿娘只管好好养着,其余的事交给孩儿。我可是给阿娘求过签子,阿娘的福气还在后头呢。阿娘会长命百岁,看着樊儿子孙满堂的。”
安氏听她这般说,明知道安慰的话,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母女二人再次紧紧相拥。
玉姜给秦东来留了书信,一路快马扬鞭,只用了五日便回了京城。
只是,这一次回来,却已无家可归。
玉府的牌匾被人摘下,竖起放在一旁的旮旯处,上面眼见着积满灰尘,门上高悬两字:何府!
开门的小厮听闻她们是玉府家眷,倒也客气,说此宅是二十日前,由玉府老爷亲自出面转租给新进的吏部侍郎何光乂何大人。
二十日。
便是玉府众人离京的次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