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陈醋
谢年年的目光追着心心念念的背影而去,见她提刀上台。
比武还未开始,她却已经紧张起来了。虽说点到为止,但是俩人手里拿的都是货真价实的刀,难免会有个磕碰。
“希望迟倾不要受伤。”谢年年担心得脸都皱在一起,仍不肯挪开眼。
“担心错地方了,老板娘。”身后的白厌压低了声音:“你应该担心迟倾‘不小心’把林大公子揍得一个月起不来床。”
“今天比试完,明早就能听见她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的传言。”
“林大公子?”谢年年怔住了。
她怎能想到,时不时就在自己面前刷存在感的、传说中仗势欺人的刺史府大公子,竟是眼前有些瘦削的男子。
用白厌的话来说,这就是个锦绣草包,被他爹宠上了天,要星星不给月亮,才会目中无人,觉得什么都能得到。
在宣州有他爹替他兜着,但在波诡云谲的凤京,处处都是修成精的老狐狸,这样的性格就只能成为别人的棋子。
台上的男子已经拔刀,摆出了架势,只等裁判一声令下,就伺机而动。
而迟倾的亘古还未出鞘,她也只是随意站着,看起来懒散得很。
白厌抱臂往后一仰,对擂台上的争锋并不感兴趣:“就是你想的那个,刺史府大公子林轩。他在禁军做事,领了个可有可无的官职。”
“早知道应该让你劝迟倾下手轻点,陛下还得靠他吊着林谨言,打残了不太好交代。”
谢年年没答话,专心看比试,与她同样认真的还有一旁的叠影。
急促的短哨后,林轩率先动手,持刀而上,刀影化成一道光,直直冲着迟倾而去。
在谢年年眼中快得看不清的动作,却被迟倾侧身挪步轻松躲过。
一步不多,一步不少。
不仅如此,接下来林轩的每一次挥刀,似乎全在迟倾意料之中,每次都能以提前躲开,甚至动作还很随意。
在辗转腾挪间,林轩额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可迟倾连刀都没拔,就像猫捉耗子似的,逗着人玩,不可谓不侮辱人。
这种一个不断攻击,一个躲的场面谢年年可太熟悉了,曾在宣州的小院里上演了无数次。
若不是自己急中生智,装晕倒骗她抱抱,估计这辈子都没办法逮住她。
在迟倾又用一个下腰躲去自己的横扫时,林轩终于停下动作,抹去下颌的汗,眼神带了些狠厉。
“司长大人,难道只会躲吗?”
“二十招。”迟倾垂眸,没看人,却依旧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不屑,仿佛眼下皆为蝼蚁:“我接了你二十招,那么你能接我二十招吗?”
本来情绪就不甚稳定的林轩,被这话一激,更是脱口而出:“有何不可?”
谢年年开始时还不明白为什么迟倾要如此被动,现在却看懂了。
比武以一方认输为止,林轩只是性格冲动,又不是只会挨打的傻子。如果上场就揍人,那么很可能还没打够,比武就会因林轩认输而终止。
现在林轩被激将法惹得上头,亲口认下要接迟倾二十招,以他自视甚高的脾气,估计不会让自己中途认输,落下个“临阵脱逃”的名声。
“完了,让人准备请医生吧。”白厌已经可以预料到了结局,看都懒得看,开始重新吃起烧鸡来。
台上迟倾终于背手抽刀,亘古出鞘,“锃——”的一声长鸣,响彻大殿。
谢年年还是第一次见迟倾与人动手,对她的实力没个具体的认知。
但很快她就发现,这简直是一场单方面的殴打。
第一招,迟倾出刀斜劈,林轩想也没想抬手就用刀去接,却被巨大的力道震得虎口发麻,后退了几步。
人尚未停稳,还沉浸在惊愕中,下一刻迟倾的刀又至,快如急雨、角度刁钻,逼得林轩拼尽所有的力气去躲。
比起迟倾的气定神闲,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吃力。
终于,林轩一个趔趄没能及时调整身位,眼睁睁看着迟倾的发丝划过空中,转到了他身后。
此招已是避无可避。
“砰!”肩上传来巨痛,迟倾用的却不是刀,而是刀鞘。饶是如此,也痛得他呲牙咧嘴。
但这只是开端,后腰、手臂、腿骨,接下来的每一次出招他都接不住,只能被动挨打。
可这又没见血,裁判都没喊停,其他人也觉得没事,只有林轩自己清楚到底有多痛。
他感觉自己喉头漫上腥甜,只能捂着胸口低声喘气时,已是第十九招。
只要再接最后一招,他就可以——
亘古的刀锋倒映在迟倾眼中,如同沧州严冬里最凌冽的风雪。
第二十招,他心上一颤,强烈的危机感让他急呼出声。
“我认——”
话未完,刀先至。
有人都还没看清,迟倾已然收刀归鞘。
留下跪在地上,如濒死的鱼般剧烈喘息的林轩,他脖子上有道明显的刀伤,正往外渗着血,像横在脖颈上的红线。
刚才那瞬间,他是真的觉得迟倾会杀了自己。
“离她远点,别做蠢事。”
迟倾沙哑的声音恍若还在他耳畔,冷汗已经浸透衣衫。林轩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疼痛和恐惧抽空了。
整个大殿都没什么人说话,直到迟倾跃下擂台,才逐渐有了点的讨论,声音还很小,如蚕食桑叶。
没去管林轩是怎么被搀下去的,谢年年满心都扑在了迟倾身上。
“累不累,渴不渴呀?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她的眼睛里似乎放了小星星,现在正“咻咻”的闪着光。
迟倾拂袖坐下,面无表情地开口:“不了,我怕长胖,变丑后年年就不爱看我了。”
方才冷静又强大的迟大人,此刻却声音幽幽,似是还带着些怨气。
谢年年见状只想收回刚才的话,这哪里好哄,简直像一壶陈酿的好醋,酸味浓郁、还经久不散。
“你好看得很,我从来没见过打架也能这么好看的。”她开始彩虹屁,以求自己的心上人能稍微甜一点。
可她仍旧没什么反应。
新一轮的比试开始,大殿里又重新热闹起来,四周的人没怎么注意这边,连叠影都垂着头自己玩筷子。
简单的筷子在她手上翻飞不停,转出了花样。
谢年年见此心一横,借着自己宽大的袖子挡住脸,看上去两人只是在说悄悄话。
她凑上前,贴着迟倾的脸,小鱼啄花似的,亲了她一口。
迟倾还没怎么样,谢年年自己却先羞红了耳垂,连忙拉开距离,心虚地挪开视线,假装四处张望。
她没敢看迟倾的反应,桌子下却有一只带有薄茧的手伸过来,牵起自己的手,霸道地贴紧,与自己十指相扣。
身后突然传来白厌礼貌的拒绝声:“谢谢,不用上了,我吃饱了。”
谢年年脸霎时红得滴血,忘了,后面怎么还有个人!
宫宴结束后,第二天就是狩猎活动。
王公贵族们前呼后拥,带着弓箭,探入树林里打猎。
按照以往的规矩,若能献上最好的猎物,就能获得女帝的奖赏。
奖励的金银倒是其次,关键这是在女帝面前露头的机会,所有参与的人都莽足了劲,争取能寻到白狐、棕熊之类好猎物。
除了天枢司。
上午饱饱的睡了个好觉,下午出门随手抓了两只野兔。
傍晚四人组准备野餐。柔软的锦缎都已经铺好了,谢年年准备了奶茶、提前烙好的灌糖煎饼、还有自己的独家调料,涂在正烤制的野兔上。
皮下脂肪被火苗一燎,“滋啦”往下滴油,香气也随之蹭蹭地向上冒。
还没烤好,白厌就已经在旁边狐狸似的转了好几圈。
“好香!”他仰头喝了一大口甜香的奶茶,然后继续望眼欲穿地看着烤兔子。
谢年年给兔子翻了个面,随口闲聊:“我想开个卖甜点的店,奶茶、松软的蛋糕、饼干,还有咸口薯片。没有女孩子能拒绝甜点心和奶茶!”
“嗯,西街好像有个两层的铺面,你拿去开店吧。”
迟倾正在翻看文书,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薯片?”
同样盯着烤兔子的叠影发出了疑问。她手里的筷子已经变成了细长、边缘锋利的菱形暗器,此刻它正在指尖翻转。
谢年年笑着给她解释:“就是又薄又脆的炸土豆,撒点盐就很香,回去炸给你吃。”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行宫方向有人骑马奔来,扬起尘沙,谢年年觉得有些不妙,见白厌看了眼烤兔子,面露遗憾。
“哦豁,吃不成了。”
果然,那人在不远处下马,急急地跑来朝迟倾作揖,气还没喘匀就开始说话。
“迟大人!陛下被刺客打伤了!”
谢年年一惊,这是书里没有的剧情!好好的怎么会出现刺客?
她下意识地去看迟倾,见她翻书的手一顿,随后不咸不淡地回答道:“知道了。”
迟倾起身,安慰性地揉揉谢年年的头:“没事,回去吧。”
一行人东西都没收拾就往回赶。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打猎的人也陆续回到营地。得知女帝被刺的消息后都只能停下活动,原地待命。
陪迟倾走到行宫门口的时候,黑衣银甲的禁军已经在外围了一圈,凡入内者则必先验查身份。
恰好远处跑来一位熟悉的人影,许是着急,发簪都跑散了,显得有些凌乱。如雪的白衣下摆染了灰尘,她也没有注意。
她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慌张,眼角飞红。
见来人是夏清栀,谢年年不由得多看了好几眼。
随后猛然意识到身旁的“十年陈醋”还没走,又缩着脖子回身看迟倾。
一回头就正好与迟倾幽深的目光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