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兔子馒头
猝不及防的告白惊得迟倾动作都停滞了,她的手还没完全放下,停留在半空中,似是试探性的触碰。
迟倾本来已经做好了被冷待的准备,却不想这傻姑娘见她第一眼就笑了。退却与怀疑于谢年年来说不存在的情绪,她所作所为全凭心引,自始至终从未变过。
心里想着事情,迟倾便没有移开视线,她眸色深沉,声音压得极低,似是叹息:“年年”
谢年年眯了眯眼睛,仔细瞧迟倾的表情,不肯放过一丝细节。话已至此,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口气全部说完。
“是那种,把你划进余生里的喜欢。春踏青,夏避暑,秋日最好囤粮,冬天来了就能一起窝在床上吃烤红薯。”
满溢出的情绪就是最好的修辞。
眼前人垂眸,原本抬起的手也背在了身后,她薄唇微启似是想说话,只是尚未开口就被谢年年用手指抵住了唇。
谢年年只觉得手下的触感又凉又软,好揉得很,差点让她忘了自己接下来想说什么。
“你先别回我!”
“昨天的事情,你明明可以选择袖手旁观,顾尘摸不准你的态度,就不会把我牵扯进来,对吗?”
“但你还是让人来了,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后悔了?”
迟倾没动,只在谢年年看不见的身后,手指轻颤了一下。
“你要是想拒绝,我就把宣州城的地契还你,自己回去,绝不纠缠。”
“但在这之前,你要不要考虑,和我在一起试试?”
她把自己想说的都说完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挪开手指,如在堂下听判般,心都提起来来了,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瞧着眼前眉目精致的人。
生怕错听了她的话。
半响,迟倾慢条斯理地开口:“迟家乃诗礼簪缨世族,没有试试一说。”
一瞬间,谢年年忘记了呼吸,屏蔽掉所有无关紧要的东西,只剩下迟倾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她有些不明白迟倾意思,难得皱起眉,眼角都耷拉了下来,足十惹人怜。
直到谢年年瞧见到迟倾嘴角勾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你要想和我一个被窝里吃烤红薯,唯有三书六礼聘为妻,方可生同衾死同椁。”
空气似乎重新挤进谢年年的肺里,氧气充足到令她有些眩晕,而重新运转的大脑还没搞清楚现在的情况。
“这样啊,好像有点麻烦”她眼神有些迷茫,很有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迟倾嘴角的弧度更勾人,能真正称得上是一个绚烂的笑容,比之浓郁的桂花酒更能使人沉醉。
她走近一步,就着现在的动作与谢年年贴得极近,近到能数清她的睫毛。她略微低头,眼里敛着璀璨的星子和有些不知所措的谢年年。
“那你还愿意嫁我为妻吗?”
“砰——”
谢年年觉得自己耳边有烟花炸开,顾尘想怎么搞事,书里的情节进展到了哪,现在是什么时候,自己身在何处,这些通通都不重要了。
手一松,丢了手里的东西,转而扑了迟倾满怀。不用照镜子,谢年年都知道自己现在大概笑得很傻。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年年,我倾心于你。”
迟倾的气息拂过谢年年的耳朵,每个字都踩在她的心上,把一颗心都踩软了。她把脸埋在迟倾肩上,嘀嘀咕咕地笑个不停。
末了抬起头,抚着自己的心口,无比郑重:“我同意了。”
可惜谢年年严肃的表情还未持□□,就又不自觉地傻笑起来。她大着胆子捏了捏迟倾的脸,还扯了几下。
“真的,我没做梦。”
任由谢年年的手在脸上胡作非为,迟倾无奈道:“你应该捏自己的脸。”
“我就捏,以后我还要捏!”谢年年抿嘴笑着,一手捡起被自己丢下的菜篮子,一手牵着迟倾:“走,我给你做好吃的。”
前日里觉得空旷又寂静的院子,突然就变小了,她提着灯要走上一盏茶的路,牵着迟倾时却好像缩短了不少。
木柱斑驳、彩雕有些掉色,银杏的叶子落了满地,不知名的野草已经枯黄,老旧到有些昏黄的秋景,在此刻也变得浓艳起来。
一切的一切,都因为身边人的存在,开始重新上色。
等到了厨房,谢年年麻利地将莲藕切成滚刀块,排骨剁小块,焯水的时候,她才想起了什么。谢年年连动作都停顿了:分明是自己先表白的,为什么到了后面却完全被动了起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回头看迟倾,那人正撑着头安静地坐着,见她突然一脸凝重,还回了个询问的眼神。脸上的神情甚至有点无辜。
谢年年磨了磨后槽牙,继续“哗啦啦”倒水的淘米。
米饭在锅里变得蓬松柔软,熬汤的砂锅里开始“咕咚咕咚”的冒泡泡。拨弄了一下柴火,谢年年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糟了!”把记忆翻了个转,顺带又将方才甜腻的对话复习一遍的谢年年,总算想起自己忘记了谁。
“叠影呢?”
迟倾轻笑出声,眼神移到厨房一角——叠影搬了个小椅子坐在那,手里正捧着一本书看。听到谢年年喊到自己的名字,才稍稍抬起头,但还是不敢正眼看谢年年。
她憋红了脸,半响才支支吾吾的吐出几个字。
“师、师娘”
“嗯!”
小孩嘴真甜!谢年年笑得眼睛都眯成月牙,恨不得过去摸摸她的头,再给小孩添两大碗饭。
炖汤蒸饭的功夫,提前揉好的面团也发酵好了。胖胖的面团在谢年年手中揉来捏去,筷子压出两只小耳朵,剩下的一卷一捏,变成小兔子胖胖的身体。
谢年年把小兔子放在案板上,一抬头就见叠影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白胖的兔子。
先前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完全把小孩抛之脑后,谢年年心里不由得对叠影有些愧疚。
她笑着对叠影招招手:“要不要来和我一起做?”
叠影缩了缩肩,有些局促:“我不会做饭”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
本来就有些心动的叠影听她这么一说,放下书洗了手,乖乖的站在案板前等谢年年教。
她把动作拆解,让叠影跟着自己学,最后的成品还有模有样的。这道菜本身也不难,叠影学得很快,捏了一个就不用谢年年再示范,可以自己做了。
谢年年十分满意,深觉得这孩子有天赋。
“真不错,不像有的人,也不动手、只会等着吃。”
被暗中批评的人也不生气,悠悠走过来,从容不迫地开始卷袖子。她的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谢年年,没什么情绪,却看得谢年年心里一颤。
“嗯,毕竟我这个人不爱说话,相处起来无趣得很,下手没个轻重,也不够持家,住的宅子又偏又荒凉,出门买菜都不方便。”
“所以只会偷懒看年年做饭也很正常。”
慢了半拍,谢年年蓦然发现迟倾说的全是自己之前的碎碎念,也不知她一声不吭地在身后跟了多久,又把谢年年的话听去了多少。
“不许说了!”谢年年耳朵染上了薄红,自以为又凶又恶的声音,在迟倾听来却如同小猫撒娇。
她又想故技重施去捂迟倾的嘴,只是这一次可没那么容易。伸出的手还没摸到眼前人,就被逮住了手腕。
谢年年不甘心,另一只手也突袭过来,却在中途换了方向,拐向迟倾的肩膀。迟倾抓了个空,眼睁睁看着自己干净的黑衣被印上个白手印。
一击得逞,谢年年连忙想往旁边缩,却忘了自己还有只手被迟倾捏得牢牢的,根本缩不回去。白色的手印在黑衣上分外明显,迟倾面无表情,与谢年年越靠越近。
她咽了口唾沫,这才开始晓得讨饶:“我就随便说说,迟倾最好了,真的。”
不能再近了,谢年年偏过头,闭紧眼睛不敢再看。脸上有些痒,似是有人在上面画画。左脸三道,右脸三道。
手上箍着自己的力道乍然一松,谢年年赶紧往后撤,与迟倾拉开距离。这才看清迟倾手指上沾着面粉,正好整以暇地欣赏自己的杰作。
谢年年凑到水池边,果不其然发现自己脸上被画上了小猫胡子。她拘起水洗脸,还不忘嗔怪一句:“幼不幼稚啊你!”
完全不觉得自己也挺幼稚的。
两人在水池边一个洗脸,一个洗手,总算把自己收拾好了,才回到案前继续捏兔子。
谢年年揪了块大面团,捏的兔子耳朵又细又长,又用红豆填上眼睛,特意挑了角度,做出来的兔子看上去一脸冷漠。
又扯了块小点的,掐了个圆耳朵、圆眼睛的小兔子。两只兔子排排站,像极了她和迟倾。她端详了一阵,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肩膀抖个不停。
空气中飘来莲藕排骨汤的咸香,昏黄的灯光更添了份温馨。
谢年年想再做只小兔子的时候,才发现面团已经快见底了,往桌子上一扫,正好看见叠影身前整整齐齐的一排小兔子,个个都很标准。
她好像屏蔽了外物,兀自捏得认真。
有些尴尬地咳了几嗓子,谢年年把最后的面团捏完,醒面,上蒸笼。
没一会儿饭菜端上桌。兔子馒头蒸熟后又蓬松了不少,咬下去香甜可口。莲藕汤浓郁,排骨肉炖的软烂脱骨、莲藕吃起来沙沙的,口感极佳。
谢年年吃得心满意足,而叠影更是头也不抬。或者说,她根本不想抬头。
吃完饭,叠影帮谢年年收好碗筷,就自己回去收拾房间了。
剩下俩人在院子里散步消食,总算,谢年年有机会和迟倾说起她走后的事情。
都是些琐碎的日常,谢年年想到哪说到哪,没什么重点,但能和迟倾聊很久。从始至终,她脸上的笑容都没有下去过。
直到洗漱完,谢年年踩着木屐走到卧室,还有种走在棉花上的感觉。
白天的日常她还没回味完,就见迟倾推门而入。单薄的亵衣掩不住她翩然欲飞的锁骨,有几缕头发还没擦干,水珠滴答落下,浸湿了一块衣料。
她身上似还带着温热的水汽,皂角香轻易就能顺着热气飘到谢年年身前。
“你睡这里?”谢年年如梦初醒般,眼睛都睁大了。
她还没关上门,听罢微微偏头:“这是我房间。”
谢年年没说话,也没动,只是目光不知道游移到了何处。
“那我去和叠影挤一下。”说罢迟倾抬脚欲走,却见一道身影猛地蹿过来,动作极快地关上房门。
“就睡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