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冰粉
两个人的行动力都很高,说要开店,第二天就去宣州找了中介打听合适的铺子。
挑来挑去,最后看中了一个临街带小院的。这铺子离小吃街也不远,就在它隔壁。铺面靠街,并一个带水井和两间空屋的小院子。院子里还算安静,种了一颗桂树,枝繁叶茂,可以想象金秋时候花开满树的样子。
铺子的上一任租客也是做食店的,因此厨房设施、座椅板凳一应俱全。谢年年十分满意,到时候前面开火锅馆子,后院就能住人。
哪怕这铺面价格不便宜,谢年年掏钱也十分爽快,一下子就交了半年的租金。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迟倾给得太多了。
一叠面额不低的银票交到她手上的时候,谢年年不由得深吸一口气,然后只要了一张,剩下的全还了回去。
“迟倾哪来的这么多钱?”她正沉浸在见到大面额银票的震惊中,并没有注意到自己问出了口。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谢年年生怕迟倾觉得冒犯,刚想道歉,却见她丝毫不在意:“昔日沧州雪灾,我一位同僚前去赈灾。”
谢年年不明所以,不知为什么迟倾突然聊起了这个。
却听她继续说道:“路上遇见了流寇,弄丢了钱和身份,最后跟着流民一路讨饭回来的。此后凡是外出办事,钱财皆存于两处,用时再取。”
“噗。”谢年年忍不住笑出了声,原书中描写朝廷官员之间钩心斗角,个个都是七窍玲珑心,却不想还有这样的。
方才不小心将自己心里话问出来的尴尬也消失不见,谢年年含着笑问:“为何不去找当地官府。”
“不能。”迟倾回了两个字,就没有再说。
谢年年对迟倾的身份有个模糊的猜测,她也确实好奇得很,但也知有些事情不能强求。她没再问,拿着钱去付了定金。
她确实没什么大志向,但开火锅店毕竟是她喜欢的事,也要靠这个养家,因此谢年年十分上心。从付定金到办理文书,打扫铺面,找商家订购食材,将近半月谢年年都没有休息过,连带着迟倾也帮着干了半月的活。
搬东西这样的体力活可以放心交给迟倾做,文书手续之类的事情她也能指点谢年年一二,唯独出门,若非谢年年喊,迟倾是不会踏出门半步的。
“太热、太吵、太麻烦。”迟倾如是回答,弄得谢年年哭笑不得。
辛苦半月,店铺的招牌已经挂上,红炉馆,现在只差招够了人就能开业。好不容易闲下来的谢年年,看见了城里落了满地的桃花,才惊觉已经要入夏了。
她抽空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在桂树下鼓捣自己从药店买来的薜荔籽,为了做手搓冰粉。将薜荔籽放入纱布中裹好,放入一盆井水中就可以开始搓了。
桂树下放了两只凉椅,好乘凉用,此时迟倾就靠在椅背上阖眼休息。谢年年知道她没睡着,也没怎么放轻动作,两手一起“哗哗”的搓薜荔籽。
不一会儿水成了淡黄色,谢年年就把盆往树荫下一放,和迟倾一起躺着。
“等店开了,感觉人生已经没什么追求了。”谢年年眯着眼看向树荫漏下来的光:“现在这样子就挺好的。”
“嗯。”
听到迟倾轻轻的回答,谢年年一笑,躺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睡个午觉。
等她打着哈切醒来的时候,发现迟倾还在睡。
谢年年起身去看自己的手搓冰粉,发现盆里的水已经凝固了。她拿勺子一拍,凝固的冰粉就如同水波一般荡漾起来,看起来顺滑又有弹性。
谢年年把盆端进厨房,舀几勺进放碗里,又切了新鲜的水果丁,淋上红糖水,搅拌均匀。原本淡黄色的冰粉此时染上了红糖的深色,花里胡哨的果丁点缀其间看起来就好吃。
连果丁带冰粉,一如谢年年所料的冰凉爽滑,冰粉融化在舌尖,滑入喉咙,柔软又香甜。
嗯,可以加入火锅馆的菜单。谢年年满意地想。她端了一碗出去,放在桂树下的一张小桌子上。
一看迟倾还闭着眼,斑驳的阳光照在她的眼角眉梢,如蝴蝶一般,似乎要从她脸上翩然起飞。
谢年年就傻站着,盯着迟倾眼角的“蝴蝶”看了许久,她感觉自己的一颗心似乎都化成了冰粉,轻轻一拍,酸甜的感觉就能荡漾至四肢百骸。
无论是街边的叫卖,还是树上鸟儿的啼鸣,忽地都远了,谢年年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扑通”。
只一下,谢年年又回过神来,看了看天色,朝着竹椅上不知是睡是醒的迟倾说:“今晚吃鱼吧,我去码头一趟。”
说着就转身准备出门,却听身后突然传来迟倾懒洋洋的声音:“要下雨了,早点回来。”谢年年转头回以浅笑:“好。”
从后院出门,就不是在街市上,而是一条安静林荫小道,谢年年提着竹篓准备去买鱼,并没有发现小道尽头的几个人影。
“我说——”其中领头的男子身着黑衣,只一双眼睛灿若星辰,他冲着身后四个人抱怨道:“上厕所你们也跟着?”
如果谢年年在,定能认出,这是许久不见了的白厌。
他正数落身后点头哈腰的四个人:“我吃饭的时候跟着也就罢了,上厕所你们也要跟着?”
那四人皱着一张脸,内心也叫苦不迭,自从出了那事,刺史大人就派他们跟着这位凤京来的巡使。明面上说是防止出意外,实际上谁都知道是为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这大爷一天到晚也不干正事,就在街上瞎逛,吃得多,钱还都让他们掏。从早上逛到晚上,直到他们觉得自己的脚已经没有知觉了,他才肯回府上休息。
现在白厌站在一间茅厕前,囔囔着要上厕所,不让他们跟进去。
“好,我们就等在这,大人尽快。”想着周围只这一条路,其中一个极为无奈地妥协道。
白厌终于满意了,转身进茅厕。外面四人不知,这处茅厕开了一扇窗,刚好够成年男子钻过去,窗外是一处院墙。他轻松攀上去,丝滑的钻出窗,落到地上,连丝声音都没有发出。
随手拂去衣上的灰尘,白厌提身跃上院墙,大摇大摆地沿着院墙往前走。回头看,那四个人还站在原地等着。
白厌嘴角扯开一抹戏谑的笑,加快了脚步,穿过一个接一个院墙、屋顶,如猫般轻盈。
直到在谢年年的院墙上停步,他翻身进了院子,一眼就看见了正在桂树下吃冰粉的迟倾。
“哟!这不省事了。”他嘴角的笑更明显了些,也不复之前的讽刺,反而像是真情实感的高兴:“几个月不见,你改吃软饭了?”
她没有回答,继续吃冰粉。冰粉凉且滑,水果清甜,正适合夏天吃。
白厌大大咧咧地走上前来,绕着迟倾转了一圈:“我为了找机会来宣州,抽了叠影好几鞭子,那姑娘该记恨我了。”
迟倾放下碗,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
“其他人呢?”白厌看见旁边的椅子空着,身子一倒就坐了上去。
迟倾终于凉凉开口:“白鹿山里埋着。”
“啧。”白厌眯起了眼,收起了脸上的笑:“被算计了?有头绪吗。”
还没等迟倾回答,他就又自顾自的说道:“陛下最近烦得很,你一走,那些王公贵族来天枢司的次数都多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替我回去盯着顾尘,我还需在这里呆一段时间。”
一旁的白厌鲤鱼打挺的窜起来,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她可是你亲师姐。”
“那些死去的,我也视作亲师弟。”她面无表情的回答。
院子里安静下来,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白厌叹了口气:“还有什么事吗?”
“替我找把能防身的武器。”迟倾用指节敲了敲桌子,清脆无比。
“啥样的?袖箭?”白厌好奇的问道。
“不好用。”
“匕首?”
“太明显。”
白厌一脸莫名其妙,只觉得迟倾要求太多:“袖中刃?”
迟倾慢条斯理地端起碗继续吃冰粉:“不好学。”
听见这个回答,白厌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你会觉得袖中刃不好学?你”
他突然想到什么,收了声,满脸纠结而又不确定的问:“不是给你用的?是给那个小姑娘?”
迟倾没应声,算是默认了。
“这么喜欢,怎么不带回凤京?”白厌精神一振,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这可是能震惊整个天枢司的新闻,他要是说给女帝,搞不好能被留下吃一顿御膳房做的饭。
迟倾瞥了一眼面前聒噪的人,像是在问他你怎么还不走。
“我刚才就想问了,你吃的是什么?好吃吗?”白厌继续不怕死站在迟倾面前,好奇地看她手里碗。
话音刚落,白厌微微侧脸,似有风从他脸边过。他伸手捏住了什么,一抹银光在指尖几个翻转,再摊手一看,是枚小巧的菱形薄刃。
“真小气,不想分我就直说。打人干什么?”白厌一边说着一边笑嘻嘻的攀上院墙:“走了走了。”
身形几个起落,白厌消失在了视线里。
小院里又重新安静下来,迟倾垂眸半响,突然轻声说道:“不能。”她的声音太浅,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被风一扯就碎了。
天忽然就黑了下来,云朵层叠堆积,厚厚的压了下来,看起来莫名的沉重。要下雨了,但谢年年还没有回来。
迟倾皱眉,去屋里寻了一把伞,出门找谢年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