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上巳节
“烟花太吵。”迟倾懒懒地说,目光却停留在谢年年的表情上,见她果然肉眼可见的失落,不由得话锋一转:“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
谢年年心知这就是答应了,又挂起笑来:“明天见!”说完三步并一步的回了房间,走路带起的风仿佛都是喜悦的。
第二日天刚亮,谢年年就醒了。大概是做好了莲花酥,又请到了迟倾去看烟花,明明昨日熬夜了但她依旧精神百倍。
反倒是平日一向起得早的迟倾,不见动静。谢年年知道她昨晚陪自己到很晚,小心翼翼的点火熬粥生怕吵醒她。
早饭做好,整个村子也差不多醒了,远处的田埂隐约可见劳作的人影。谢年年给迟倾留了粥,写纸条交代自己的去处,才带着小毛驴出门。
临近上巳,宣州城一天一个样子。街边的摊贩有的已经装饰好柳枝和鲜花,新开封的酒香飘荡在街上,勾人得很,闲聊的人谈论的都是去哪里沐浴,又要参加哪场流觞宴。
谢年年目标明确,她要定制上巳那天用的木盒。转了好几家店,这才挑好。
木质只是普通的白松木,但师傅了了几笔就雕刻出了春日花草,简单又不失别致。预估了自己大概要做多少酥饼,谢年年下了订单,约好后天来取。
又买了些装普通糕点的油纸,谢年年晃悠到了小吃街。正忙得不可开交的吴大嫂一见谢年年来了,就招呼她过来,还塞给她一块枣糕。
谢年年咬了一口,枣糕还是甜且柔软,不过多了几分玫瑰花的香气,满口留香。
“吴大嫂加了玫瑰汁子?”谢年年三两口吃完,拍拍手,就去帮吴大嫂打包枣糕递给客人。
吴大嫂笑着瞧谢年年:“是,最近不是要到上巳了吗,添点花香也算衬时令了。”
“真好吃。”谢年年舔舔嘴,想着自己也可以做点花糕。
听见谢年年的夸奖,吴大嫂眼睛都笑成一条缝:“谢姑娘还是嘴甜,哪家人娶了你岂不是天天吃蜜?上巳节可是个好机会,你记得去瞧瞧有没有看得上的,结个好姻缘。”
谢年年本就脸皮薄,又经不起逗,霎时就红了脸:“别、别逗我了,上巳节约了人的。”
“哦?哪家公子啊,你与我说说?我做媒也有一套。”吴大嫂赶紧道。
谢年年本来想说自己已经约了别人,但没有找人结姻缘的意思,奈何越描越黑。
“唉,不是,我没有”话还没说完,又被吴大嫂打断了。
“不是公子?难道是哪家姑娘?姑娘我也能说!”
眼见吴大嫂就差拍胸脯保证了,谢年年赶紧一口气说完:“我还不准备嫁人,她只是我朋友!”
她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这下不仅吴大嫂听见了,连周围的客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吴大嫂故意拖长了语气:“朋友啊——”连带着客人们也意味深长地看谢年年。
她捂住脸,有些生无可恋地想,世界毁灭算了。
见她一脸无奈,吴大嫂也明白了谢年年确实约的是她朋友,便也不再多说。
“谢姑娘昨日没来,怕是还不知道,那个徐旺被杖责三十,逐出了刺史府。”吴大嫂贴着谢年年的耳朵悄悄说道。
谢年年楞了一下,这事不是早就解决了吗,怎么还有后续?
还没有想明白,就听吴大嫂又继续说:“他家的大公子,听说被圣上召去了京城做官。真是好命,凭什么欺压乡民的纨绔还能前途无量?”
谢年年皱着眉头:“吴大嫂慎言,要是被有心人听了去,要说你妄议圣上了。”
“我也懒得管刺史府的事情,只求平安顺遂。”
“也是。”吴大嫂附和道:“普通百姓不就只想好好过日子吗。”
又与吴大嫂闲聊了几句,谢年年才打招呼走了。
回到家的时候还早,小院里却静悄悄的。她绕着家里转了一圈,喊了几声也没找到迟倾的人影。
心想大概是出去了,谢年年干脆开始做起了没做完的酥饼。
莲花酥精致典雅,海棠酥华丽,桃花酥样子简单但也不比之前的两种差。她准备以这三种为主,再添点其他糕饼,凑成一个礼盒。
只是价钱还需要考虑。谢年年做的大多是平易近人的吃食,也不常在宣州城买高价位的精致点心,一时有些伤脑筋。
于是迟倾回到院子的时候,就看见睁着一双大眼睛的谢年年坐在小毛驴旁边,小毛驴吃草,她就望天。
迟倾都走到谢年年面前了,她才反应过来,朝着迟倾露出个笑来。
“你在这里作甚?”迟倾递给谢年年一包东西,打开来看,是新鲜的脆枣。
谢年年随手挑了颗大点的,用衣袖擦了擦就开吃。她嘴里还含着枣,说话也含糊:“等你回家。”
“遇见什么事吗?”迟倾看出她有心事,就直接问了。
“也没什么,就是不知道该卖多少钱。你说,成本的三倍如何?”谢年年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走进厨房,让迟倾看她做的礼盒。
木盒里的花酥摆在一起,还点缀着雪白的糖糕,咋一看倒像一个花篮。
迟倾一瞥,毫不犹豫的说:“卖五倍。”
“五倍?”
迟倾捻起一块放在砧板上的糖糕咬了一口:“宣州城不缺有钱人,定价便宜了他们也不愿意买。”
谢年年掰着手指算了算自己能做多少个礼盒,然后被这巨大的利润惊到了,她笑叹道:“看不出,迟姑娘有做黑心商人的潜力。”
“我不做商人,但确实黑心。”迟倾毫不在意地回答,吃完了一整块甜糕。
话虽这么说,谢年年还是选了迟倾的定价。富人摆宴也讲面子,若是定价低了反而不符合他们的身家。
接下来一两天,谢年年在家里忙忙碌碌的准备材料,等定做木盒拿回家,离上巳也不远了。
她在小吃街上摆了摊卖糖糕和礼盒。
有些吃惯了她烧烤的老顾客,看见她改卖点心也乐意来捧场。
“老板娘的糕点也好吃。”有人赞叹道:“这礼盒也好看得紧,从未见过,价格如何?”
谢年年笑着说了价格,听见的人都楞了一下,之后只称了一些普通的糕点。她并不在意,这些人也不是她的目标客户。
她拿着两套包好的礼盒,一套送去给周府,一套递给谢鹏举。她承了周府的情,送礼盒一来可以报答周辞,二来周辞作为文渊书院的掌教,交游甚广,搞不好能给自己做做宣传。
果然,没摆几天,小吃街上莲花酥的名声就已经传到了各大府邸,替主人家挑点心的管家耳里。
她的酥饼,形状如莲,放在小碟子上顺水而下,真如朵朵莲花般,颇为风雅。而礼盒的价格,在文人世家眼中也只算是寻常。
谢年年拿到的订单激增,干脆关了摊子专心做礼盒。但无论有没有做完,她都雷打不动地亥时睡觉,坚决不熬夜赶工。
如此忙碌了几日,终于在上巳节前一天完成了所有的礼盒,赚了个盆满钵满。
早上把所有礼盒送出去,下午谢年年就呆在家里做些普通的糖糕。梨花、玫瑰挤出汁来,为糖糕增香染色,做了几天的糕点,谢年年整个人也混着花香和蜜糖味。
“钱赚够了,你接下来如何打算?”迟倾就倚在厨房门边瞧她。
迟倾近几日就没怎么出过门,不是在家看谢年年做饭,就是在院子里练剑舞。
谢年年想也没想就回答:“没什么打算,等着明天看烟花。”
“你明天和我一起去卖糖糕,还是晚点再来寻我?”谢年年笑着问迟倾。
“酉时来寻你,寒江渡口见。”
谢年年点头,心里越发期待,古人的烟花,她还没亲眼见过呢。
上巳节当天,寒江畔。
寒江从宣州城外过,也是重要的运河。此时江边柳树青青,春花正好,百姓携老扶幼,一同沿着江边赏春踏青,好不热闹。
谢年年还见到了好几位相约出游的贵女,遇见心仪的公子就遣小厮上前见礼,互相认识。当然,也有送小诗给淑女的公子,连带着成双成对的也不少。
谢年年方知吴大嫂所言非虚,上巳确是男女相亲的好时候。
沿途常见小贩叫卖,花枝编的花环、香囊荷包、各色吃食。谢年年带着自己的小驴车边走边卖,漂亮的点心最得女子心喜,关键是谢年年做得实在好看。
与一般的的糖糕不同,她的糖糕用花瓣点缀,花汁染色,还被细致的捏成了各种花形。虽不比莲花酥精致,但也别有一番意趣。
不过一下午,谢年年就卖完了。她干脆去城里找地方寄存好驴车,一个人去江畔边吃边逛。
文人墨客于江上画舫摆宴,丝竹声能传至江边。其中最大的一艘画舫上,举办的就是文渊书院的流觞宴。
在岸上远远围观的人不少,谢年年也上去凑了个热闹。
只是还在人群外,就听见有两个人在讨论。
“你猜这次周大人会写什么?”
“上次他不是写骈文,讽凤京宵禁太严?这次搞不好会说刺史府。”
谢年年听罢,无语一阵,默默掉头走了。估摸着快到酉时,谢年年就顺着人流一起去寒江渡,烟花会也在那里举办。
太阳已经落山,但有花灯顺水而下,映得江面通红。四周也点起灯笼来,一时间人头攒动,倒让谢年年想起了现实里的夜市。
灯火交相辉映,人群摩肩接踵,哪怕是这样谢年年也一眼就瞧见了站在渡口栏杆边上的迟倾。
她没带斗笠,双手抱胸,目光沉沉的盯着江面上不知在想什么。大概是碍于迟倾自己的气质,明明是拥挤的渡口,人群却还是与她隔了一定距离。
倒显得迟倾与周围人格格不入起来。
穿过密集的人群,谢年年快步走上去,还没走近,就见迟倾忽地抬眸,万千灯火就落入她的眼中,如见星河。
谢年年不由得笑出两个小酒窝,亲亲密密的与迟倾挨着:“灯下观美人,最好。”
迟倾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声音低沉道:“确实。”
“一个人看烟花多寂寞,会让人想起求而不得的东西。”谢年年抬头,此时天上什么也没有,烟花会还没开始。
“两个人就不一样了。”谢年年也没有继续说不一样在哪,只看向远处灯火朦胧的宣州城。
风从江上来,吹动了她的一缕发丝,人群也安静了一瞬。
下一刻,红色的火光从岸边直上,人群中爆发出如浪潮般的欢呼,一声高过一声。在第一朵烟花炸开时,谢年年却突然转身踮脚,捂住了迟倾的耳朵。
“有值得的人陪自己看,会觉得人间真好吧。”谢年年的声音几乎要被烟花声淹没,在迟倾耳中却分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