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黑白无常话沧桑
夜色迷蒙,村子里一片宁静,偶尔远处会传来一两声狗吠。
在通往村口儿的小路上,贾故晃着脑袋,拄着拐,拖着条瘸腿,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往家里走。
他今天晚上的手气真是不错,在宝堂里赢了不少银子。
看周围的人眼睛开始泛红,贾故感觉自己不能再赌下去了。否则,弄不好会让堂子的人揍一顿不说,还会把赢回的钱给吐回去。贾故打算先回家睡个安稳觉,明天再接着来赌。
自打那夜,贾故偷窃了沈杜康家里的银票,他的日子过得可谓是顺风顺水,风流快活。
他也没想到,沈杜康那个醉鬼家里会有那么多的银票,这些银子可足够他花上几年。
那天,在沈杜康下葬后,贾故喝了点小酒,但他的心中还是不解气。
贾故想,沈杜康就这样死了?他打折了我的腿,这个仇,我还没来得及报呢!
凭什么他贾故看上的女人,被沈杜康娶回了家?凭什么这个女人给沈杜康,不!是沈二两,生下了一堆的孩子。而他贾故,却始终孤寡一人,还要一直孤独终老下去。
贾故喝着小酒,越想气越不顺。借着酒劲儿,他拖着条瘸腿,趁那天夜深人静,就摸到了沈杜康家里。
贾故的本意,是想趁沈杜康刚刚下葬,沈家正乱的时候,去沈家里小偷小摸一把,解解心头之恨。
没曾想,在沈家他竟然偷到了大把银票!这让贾故又惊又喜。同时,贾故也被沈家的小儿子沈福贵吓得不轻。
贾故发现,沈杜康的小儿子沈福贵还挺有种儿,小小年纪,胆子还不小,大半夜里,敢伸手和他比比划划,还敢和他叫板。
要不是他手里的拐杖朝那小杂种的头挥得及时,说不好手里那么多的银票,真就被那小子给抢回去了。
天老大,地老二,银子就是爹和娘。
有了银子,贾故感觉自己的日子过得简直是太逍遥了!
贾故每天早晨睡足了觉,然后去小酒馆里,点上几样小菜,再就着一碟子牛肉和一小盘油爆花生米,喝上一壶老白干儿。
喝得晕晕的,下午借着这酒劲,去宝局里赌上一把,直赌到晚上。时不时的,还会去窑子里逛一逛,找个漂亮的窑姐睡上一觉,这日子别提有多快活了!
想到这里,夜色里,贾故一边走着,一边心满意足的摇头晃脑地唱着:
“村东头的小寡妇呀,
那个小脸儿,是水灵灵滴呀,
呀啊哈……
叫一声,好哥哥,晚上你快来呀!
呀啊哈……
哥哥,我对你呀,是牵肠挂肚呀!
呀啊哈……
可是,哥哥我没钱,上不了你家的炕呀,
呀啊哈……”
贾故唱着唱着,就感觉后背凉飕飕的,好像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跟着自己。他忍不住回头望了望,可是后面根本什么也没有。为了给自己壮胆儿,贾故继续大声唱着:
“小寡妇一伸手呀,
呀啊哈……
亮出了那个大白馒头呀,
呀啊哈……
馋得哥哥我呀,
呀啊哈……”
贾故正唱到这里,就看见旁边的树从中突然站起一人,那个人戴着白白的帽子,帽子上的白飘带随着夜风在飘舞着,他张着大嘴,伸着长长的舌头,一步一步向贾故走来。
这不就是白无常嘛!贾故吓得“哇”地大叫一声,撒开瘸腿就想往家跑。一转身,自己后面还站着个黑无常,正堵住去路,拉着长长的舌头,正把头贴向自己的脸。
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吓得贾故全身抖如筛糠,再也站不稳,一屁股坐了下去。
恰巧地面上有个深水烂泥沟,沟里面蓄满了泥泞的雨水,好巧不巧,贾故一屁股坐在里面。
夜里冰凉的雨水立即浸湿了贾故的裤子,这突如其来的冰凉,让贾故感到了彻骨的绝望和恐惧,一股热辣辣的液体顺着他的裤裆就流淌下来,贾故吓晕了过去。
小福贵摘下草人头上黑无常的帽子,照着贾故的身上就踢了一脚,说道:“切!这么不经吓,真没用!”
又冲着站在不远处的小雨招了招手,示意二人一起回家。
小雨也摘下头上白无常的帽子,屁颠屁颠地向小福贵这边儿跑来,问道:“福贵,现在咱俩该怎么办呀?”
小福贵有些焦急地说:“天太晚了,我娘好找我了。咱俩现在就把这些东西都扔到村口的大井里去,然后回家睡觉。记得,什么都不许和你爹、你娘说。”
小雨说:“福贵,太晚了!俺不敢回家,怕俺爹揍我。”
小福贵犹豫了一下,说:“那行,你先和我一起回去,你爹找你,就说你在我们家睡了。”
小雨这才点头应下。
两个孩子的身影很快从村口的大井旁消失。
李嫂站在自家院子里,两手叉腰,她在等着小福贵的归来。
就在不久前,小雨娘亲自找上门,说这么晚了,小雨不在家里,问是不是在李嫂这里。
李嫂看小雨娘挺着个大肚子十分不便,便扯谎说,两个孩子在她这里睡下了,让她放心。
这样一番回答,才让小雨娘放心地离开。
今天下午,李嫂给郑老太太看完病从郑家回来后,就发现自己存放物品的大箱子被人翻过了。
起先,李嫂还以为是家里进了贼。后来发现,只是少了一些白布和白纸,李嫂顿时明白了,这肯定是小福贵那臭小子又要耍什么幺蛾子了。
眼瞧着这么晚了,也不见他和小雨回家,两个人一定去哪里调皮捣蛋去了。
今晚,她就守住这大院门儿,一定要抓个现形,好好收拾一下这小子,让他长个记性。
“吱呀,”一声,院门被打开,小福贵领着小雨探头探脑地进门。
两人突然发现大院门口叉腰站着的李嫂,吓得大叫一声:“哎呀,俺的娘呀!”
李嫂看这两人贼头贼脑胆虚虚的样子,就知道两人一定是出去没干什么好事,说道:“两个臭小子,叫娘就对了,跟俺进屋!”
两人老老实实地跟着李嫂进了屋。
李嫂这回不像以往那样让他们去炕上坐,而是径直把他俩领到了旁边的屋子,里面供奉着李嫂家的大仙儿,还有小福贵自己刻好的家人牌位。
李嫂指着那一块块牌位,对小福贵说:“说吧,当着他们的面儿,说说你俩都出去干了啥?”
小福贵一下子跪在父母和姐姐们的牌位前,低下头一声不吭。
小雨吓傻了,他从未见过李嫂这么严肃过。见小福贵一直不开口说话,小雨也跟着跪下,坦白说:“俺俩去扮演黑白无常了。”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李嫂摸不着头绪,李嫂继续追问,道:“扮演什么黑白无常?”
小雨小心地望向小福贵,见小福贵一直低着头,没有瞪自己。便放开胆子断断续续地把他们两人一起扮演黑白无常去吓贾故的事,和盘说给了李嫂听。
李嫂听完大怒,一把揪起小福贵的衣领子,拿起门口的扫把就打向小福贵的屁股。
小福贵倔强地一声不吭,咬着牙任凭李嫂不停地抽打。小雨上前阻拦,但他小小的身材,哪里是李嫂的对手。
李嫂打累了,扔下扫把,说道:“你个臭小子,好东西不学,你这样做对得起你爹娘,还有你几个姐姐吗?”
提到爹娘和姐姐,小福贵的眼泪终是绷不住了,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他大声吼道:“贾故那个老混蛋,偷了我们家那么多银票,还说我爹欠他的。他还用拐杖打伤我,他就该被这样整!”
李嫂早已知道小福贵的父母和贾故之间的恩怨,也知道贾故偷窃了沈家银票的事。
当小福贵说出这番话,李嫂心疼地抚着他的头说:“小福贵,人在做,天在看。这种无耻小人,老天自会给他报应。娘是想让你长大了堂堂正正地做个男子汉,咱不能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去做事。”
小福贵只管趴在李嫂的怀里“呜呜”地哭着。
自打出生,他就没见过自己亲娘。但小福贵明白,李嫂待他如亲娘一般,李嫂打他骂他,都是为了他好。他更明白李嫂给人算命看病,领着他讨生活的艰难和不易。
小雨说:“李大娘,你别说福贵了,福贵把他家里事都跟俺说了。俺爹说过,恶人就得用恶办法来对付。所以,俺才帮着小福贵一起干了这事。”
李嫂拉过小雨说:“小雨说得对,恶人就得用恶办法来对付。你俩是好朋友,今晚这件事,除了小雨爹娘,咱们对谁也不许说。只当这事没有发生过,好不好?”
小雨想了想,点头应下。
李嫂千叮咛万嘱咐后,让两个孩子在自家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村子里便疯传,贾故被他亲弟弟,村长贾文抬回了家。
据说,一大清早,人们就发现贾故躺在村口的一个大烂泥坑里,身体已经不能动弹了。还说他得了一种怪病,不仅头晕呕吐尿裤子,不敢见光,甚至连路都不能走了。
这让村子里的人都很纳闷!
前段日子,穷得连裤子都穿不上的贾故,不知哪来的那么多银子,吃喝嫖赌全都有了,银子还总是花不完。
这人昨晚在宝堂里赌钱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今天一大早就变成了这样!
最叫苦连天的,还是贾故的亲弟弟,村长贾文。
他这个哥哥好吃懒做,不务正业,还四处惹事生非。父亲在的时候,一家人勉强在一起过日子。父亲死了,兄弟俩自然分了家。
贾故的那一份家产早就被他自己给败光了,哪里讨得起老婆。
面对上门儿讨钱的哥哥,贾文恨之入骨。给了两次钱之后,便让人把这个哥哥打出了家门儿。从此,兄弟两人是老死不相往来。
这两年,贾文突然发现,哥哥贾故发了一笔横财。他又想把哥哥叫回家里一起喝点小酒,了解一下哥哥是从哪里弄来的银子。有这样的生财之道,怎能不带上他这个亲弟弟。
只是他的这个想法刚一说出口,就被他的两个老婆几乎同时给反对了。
贾文想想,老婆说得也对。这狗呀,天性改不了吃屎。还是别去招惹他这个爱惹是生非的哥哥了!
如今,贾故被贾文抬回了家里。可是一裤兜子的屎臭气熏天,又连连呕吐不止,让人根本无法靠近。
贾文的两个老婆锦衣玉食惯了,哪里能伸手去侍候他这么个无权无势又脏又臭的大伯子。
为了不让全村人在背地里笑话他这个村长。贾文勉强亲手给自己哥哥换了身衣服,又找了大夫开了两服药,算是糊弄过了村里人的眼睛。
然后,就把贾故一人,扔到了院子里的柴房里,根本不再过问。没过几天,贾故便一命呜呼了。
正所谓:
“阴阳隔两界,
黑白来索命。
莫做亏心事,
正道是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