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危急
十二月十二日 星期四（早晨）
亲爱的日记：
咱们来看看这一个星期的收获吧。
在过去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里，我们几个几乎没间断地轮流跟踪了名单上的三个嫌疑人，结果是什么呢？
首先是罗伯特，他上周的行动轨迹跟别的普通生意人没什么两样；然后是历史老师阿拉瑞克，他也没做过任何超出身份之外的事；至于弗劳尔斯夫人，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地下室。所以结果就是，我们什么都没查到。
斯特凡说阿拉瑞克私底下跟校长见过几次，但他没法靠太近，所以不清楚他们谈了什么。
梅瑞迪斯和邦妮散布了其他宠物也跟狗一样危险的消息，镇上的人接受得很快，因为大家都已经草木皆兵了。在那之后镇上又发生了好几起动物攻击人类的事件，要分辨哪些动物是正常的实在太难了——
几个孩子捉弄一只松鼠时被咬了；马瑟斯家养的宠物兔抓伤了他的小儿子；老库珀太太在院子里发现了好几条毒蛇，按理说，这么冷的天蛇应该都在冬眠才对。
唯一能确定有问题的事件是：负责隔离狗群的兽医也被攻击了。咬伤他之后大部分狗都逃了出去，然后不知去向。大家都说眼不见心不烦，干脆让它们全都饿死在树林里算了，但我不这么想。
雪依然下个不停，只是不见风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雪。
斯特凡一直在担心明天的舞会。
于是我又想到了最初的问题：迄今为止，我们有什么收获，都查到了什么？马瑟斯家、库珀太太家、还有兽医出事时我们怀疑的三个人都没在附近出现过。所以，对“神秘力量”的调查实际上一点进展都没有。
阿拉瑞克的小型聚会就在今晚，梅瑞迪斯认为我们都该去，当然，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做的。
达蒙翘起二郎腿，扫视了一圈谷仓，随意地说，“我不赞成，不是认为会有危险，而是觉得去了也没什么用。”
“我也不确定，”埃琳娜道，“但我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了。你呢？”
“啊？你是指打发时间的好主意吗？多的是，想知道吗？”埃琳娜白了他一眼，他乖乖地闭上了嘴。
“我是说，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能做什么有意义的事。罗伯特没在镇上，弗劳尔斯夫人在……”
“在地下室，”斯特凡接话道。
“所以我们就只能傻坐在这儿？就没人能提出点建设性的意见吗？”
梅瑞迪斯开口道，“如果担心我跟邦妮过去会有危险，那为什么不索性所有人一起去呢？埃琳娜，不用担心暴露自己，到时候你躲在阁楼上就行了。万一真的有事，只要听到我们的喊声，你就可以出来帮忙。”
“我不认为会有危险，”邦妮肯定地说，“不会有事的。”
“也许吧，”梅瑞迪斯不置可否地道，“但小心无大错，你觉得呢？”
埃琳娜点点头，“有道理。”她在等着周围的人反对，但斯特凡只耸了耸肩没有搭话，达蒙则不知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让邦妮捧腹大笑。
“那好，就这么定了。咱们走吧。”
走出谷仓，迎接几人的仍是漫天飞雪。
“邦妮坐我的车，”梅瑞迪斯说，“你们三个——”
“哦，我们自有办法，”达蒙狡黠一笑，梅瑞迪斯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真有意思！看着两个女孩离去的背影，埃琳娜想。梅瑞迪斯对达蒙向来不假辞色，他的魅力在她面前好像一文不值。
她刚想跟斯特凡说自己饿了，他却转向了达蒙。
“你能保证过去之后寸步不离地跟在埃琳娜身边吗？一分钟都不能离开。”
“求之不得，”达蒙吊儿郎当地回答，随后又迅速敛起笑容，“怎么了？”
“要是能保证，那你俩就先去吧，我晚点再跟你们会合。我去办点别的事，不会太久的。”
埃琳娜心中一暖——他在试着信任达蒙。她向斯特凡身边靠了靠，露出赞许的微笑。
“是什么事？”
“今天卡洛琳递来一张纸条，问能不能在去阿拉瑞克家之前见我一面。她说……她想道歉。”
埃琳娜刚要出言讽刺，想到斯特凡最近的状态又闭上了嘴。听说这些日子卡洛琳看上去实在很可怜，而且，如果能跟她谈谈，也许斯特凡能更容易对那天下午的事情释怀。
“好吧，但你记住，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不必对她抱有歉意，”她告诉他，“她遭受的一切都是自找的，你就没觉得她依然是个危险分子吗？”
“不觉得。我的力量已差不多耗尽了，表面看来跟常人没任何差别，她不会对我造成威胁。我先去见她，再跟她一起去阿拉瑞克那里。”
“注意安全，”她看着他踏进雪地，仍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阁楼跟她记忆里一样昏暗，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堆得乱七八糟的杂物被一张张油布盖了起来。从大门进来的达蒙不得不拆开百叶窗，好让她从窗户爬进来。两人坐在破旧的床垫上，仔细听着楼下的动静。
“我想象中的场景可比眼前这样浪漫多了，”达蒙皱着眉头从衣袖上摘下一张蜘蛛网，“你确定宁愿——”
“我确定，”埃琳娜道，“好了，别出声。”
把听到的只言片语努力拼凑成完整的对话，把每个声音跟在场的人对号入座，对埃琳娜来讲更像是个好玩的游戏。她乐此不疲。
“我不管你那只鹦鹉养了多久，总之，把它扔掉！否则我就跟迈克费尔德曼一起去白雪舞会，他说——”
“……听说昨晚唐纳老师的墓被人挖开了——”
“听说了吗？除了卡洛琳，所有人都退出了白雪女王的竞选，你们不觉得……”
“……死了，可我告诉你们，我看见她了！不，不是做梦，她穿着一条银色的长裙，满头金发像在发光——”
埃琳娜挑了挑眉，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的一身黑衣，达蒙忍不住笑了。
“那位明显是浪漫主义派，”他说，“就个人而言，我比较喜欢你穿黑色。”
“那当然了，还用说么？”她喃喃道。这些日子同达蒙待在一起更自在，这让她不解。她安静地坐在阁楼上，任楼下的对话钻进自己的耳朵，一时竟忘了时间的流逝，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压过其他杂音朝这边靠近。
“好了好了！我要走了，嗯，拜拜！”
埃琳娜和达蒙对视一眼，齐齐站起身。就在这时阁楼的门把手转动起来，邦妮的脑袋从门后冒了出来。
“梅瑞迪斯叫我先上来，她跟阿拉瑞克正聊得火热呢！他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还有，这聚会简直糟透了，唉！”
她走进来一屁股坐在床垫上，埃琳娜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坐了回去。她开始希望斯特凡快点来了，当梅瑞迪斯开门进来时，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梅瑞迪斯，怎么样？”
“不怎么样，至少没什么可担心的。斯特凡呢？”梅瑞迪斯的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眼中有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似乎在竭力压抑着什么。
“他晚点就到——”埃琳娜刚开了个头就被达蒙打断了。
“先别管他在哪儿，谁在上楼？”
“什么意思？什么叫‘谁在上楼’？”邦妮“腾”地站了起来。
“你们冷静点，”梅瑞迪斯以保护的姿态站到了窗前。你自己看上去才不冷静吧，埃琳娜暗想。“可以了，”梅瑞迪斯大声说了一句，然后门再次打开，阿拉瑞克小心翼翼地挪了进来。
达蒙的动作快得连埃琳娜都没看清——他第一时间闪身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了身后，同时转身直面阿拉瑞克，摆出了进攻的姿态，每一寸肌肉都在蓄势待发。
“别这样！”邦妮抓狂地喊了一声便冲到了阿拉瑞克面前，后者差点失去平衡，一只手忙扶住身后的门把手，另一只手摸向了后腰。
“住手！住手！”梅瑞迪斯焦急地喊道。
埃琳娜看清了阿拉瑞克后腰上那样东西的形状，是一把枪。
接下来的事再次让她目不暇接。等她反应过来时，达蒙已松开她拽住了阿拉瑞克的手腕，后者茫然跌坐在地，达蒙则在逐个清空那把枪的弹药筒。
“我说过这种行为很愚蠢，那玩意儿根本帮不上你，”梅瑞迪斯心有余悸地说。
埃琳娜这才发现自己拉着梅瑞迪斯的胳膊，想必是为了不让她上前妨碍达蒙，但具体细节她完全想不起来了。
“木子弹很危险，稍不注意就会伤到人哦！”达蒙柔声道，随后三两下便换上另一管子弹，慢悠悠地瞄准了阿拉瑞克。
“不要！”梅瑞迪斯失声叫道，她慌忙看向埃琳娜，“快让他停手！他只会造成更多无谓的伤害！阿拉瑞克不会害你们，我保证！而且……我花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才让他相信，你们也不会伤害他！”
“结果呢？结果是我的手腕都快断掉了，”阿拉瑞克镇定地说，前额浅褐色的碎发滑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
“那是你自找的，”梅瑞迪斯斥责道。邦妮本来担忧地抓着阿拉瑞克的肩膀，听出梅瑞迪斯语气中的熟络，她抬头狐疑地打量了两人一会儿，便退后几步淡定地坐了回去。
“快解释吧，我都迫不及待想听了！”她看向梅瑞迪斯。
“相信我，”梅瑞迪斯对上埃琳娜的眼睛，恳求道。
埃琳娜望着她乌黑的眼眸，自己的确说过相信梅瑞迪斯。这句话也唤起了她的另一段记忆，曾经她也是这样恳求斯特凡的信任。她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达蒙？”她试探地喊了一声。达蒙随手丢开那把枪，朝其他人微微一笑，表示自己并不需要这种人类武器。
“听完我的解释你们都会理解的，”梅瑞迪斯道。
“说吧，听着呢！”邦妮托着下巴一本正经地说。
埃琳娜缓缓踱步到阿拉瑞克萨尔茨曼跟前。她并不怕他，不过从他打量她的样子——从脚开始慢慢往上、连眼都不大敢抬的样子来看，他倒是有点怕她。
她停在离他不过几步远的地方单膝跪下，近距离看着他的脸。
“嗨！”她说。
他仍然吃痛地握住自己的手腕，那里已起了一道淤青。“嗨，”他的喉咙猛地抽动了一下，小声回答。
埃琳娜回头瞥了一眼梅瑞迪斯，又看向阿拉瑞克，看来他是真的吓坏了。此刻头发挡住眼睛的模样让他看起来更年轻了，至多比她大四五岁。
“我们不会伤害你，”她郑重地说。
“我就是这么告诉他的，”梅瑞迪斯淡淡道，“我说，不管以前他见过什么听过什么，你都是不同的。我还跟他讲了斯特凡的事，讲了多年来他如何同自己的本性作斗争。我还告诉了他你遭遇的一切，以及你从前的性格。”
可你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么多？埃琳娜无语地想。她看向阿拉瑞克，“你瞧，你知道了我们这么多事，我们却只知道你并不是一名简单的历史老师。”
“他是猎人，”达蒙慢声道，“吸血鬼猎人。”
“不是！”阿拉瑞克急忙否认，“至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
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好吧，根据我对你们三个的了解——”他扫视着昏暗的阁楼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斯特凡去哪儿了？”
“他会来的，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到了才对。他先去学校接卡洛琳了，”埃琳娜解释道。阿拉瑞克的反应却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卡洛琳福布斯？”他猛地坐起来厉声问道。此时他的语气又跟同费恩博格医生和校长谈话时一样了，严厉而果断。
“是啊。今天她递了张纸条，说想为一些事情道歉，还想在聚会前跟斯特凡谈谈。”
“他怎么能去？他不该去！你为什么不阻止他？”阿拉瑞克挣扎着站起身紧张地重复了一遍，“为什么不阻止他？”
“他已经去了。怎么了？为什么不能去？”埃琳娜有些好奇。
“因为前两天我催眠了卡洛琳！之前我对泰勒用过同样的手段，什么也没问出来。但卡洛琳不一样，她很容易被催眠，然后……她想起了一点木屋里的事……她指认斯特凡是凶手！”
满室的沉默只持续了几秒钟。邦妮不解地问，“可卡洛琳能干什么？她又伤不了他——”
“你还不明白吗？你们要应付的已不仅仅是高中生了！”阿拉瑞克道，“事情早已超出了控制，卡洛琳的父亲是知情者，泰勒的父亲也是！他们很担心整个镇子的安全——”
“等等，安静一下！”埃琳娜集中意念在镇上搜寻斯特凡的踪迹，在恐慌和混乱中她强制分出一抹心神想到，他的力量早已耗尽了，还能传出求救信号吗？最后她终于感应到一点东西，一丝极其微弱的意念，她直觉那就是斯特凡，而他似乎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出事了！”达蒙也确认了。原来他也在搜寻，用比她强大无数倍的力量，“我们走！”
“等等——我们先谈谈，别贸然冲过去！”但下一秒阿拉瑞克的面前就只剩下一团空气。达蒙已经跳下窗台，埃琳娜也紧跟着一跃而下，灵活地落在了雪地上。阿拉瑞克急切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我们也去！先在那边等我们！让我先跟他们谈谈，我能处理……”
埃琳娜根本没听见他的话，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狠狠教训那些妄图伤害斯特凡的人！事情失控了？那就这样吧，她想，现在我什么都不在乎了，要是那些人敢动他一根头发……脑中迅速闪过无数种对付他们的办法，快得她根本数不过来！倘若换个时间，她一定会震惊于伴随这些想法而升起的诡异的兴奋感。
达蒙的意识也在她身旁，跟她一起奔跑在雪地上，闪耀着暴怒的灼灼红光。埃琳娜欢迎它，为它的靠近而愉悦，但她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我拖累你了，”她说。她跑得已经快喘不过气，即便只是穿越空旷的雪地，他们也已花了太多时间。但两条腿、就算四条腿的速度，又怎能比过鸟儿的翅膀呢？“快去！”她气喘吁吁地说，“用你最快的速度赶过去，我随后就到！”
她没有停下来感受空气的颤动，更没有扫一眼那双拍打的翅膀留下的黑色漩涡，只在抬头间看见了腾空而起的乌鸦。达蒙的声音在她的脑中响起：“好一场抓捕！”然后，黑色的乌鸦如离弦之箭一般朝学校的方向疾冲而去。
“好一场抓捕！”埃琳娜细细体会着这句话，不由得加快速度，同时将所有意念都集中在了斯特凡那抹微弱的意识上。
斯特凡仰面躺在地上，暗自希望自己的视线没那么模糊，或者意识能清醒一点。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或许是疼痛，或许是从头上那道三寸长的伤口里流出的血。
他失算了，没有先侦查学校周围的情况。若他足够谨慎，就会发现停在街对面的车。他来这里就是个错误，而现在，他即将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如果能集中意念求救就好了……但他太虚弱了，这些男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制服了他，也同时制止了他的求救。从袭击泰勒那天下午以来，他就没再进过食。太讽刺了！此时的困境竟是由他自己的罪恶感造成的！
我从来就不该克制吸血鬼的天性，他想，在这一点上达蒙比他聪明多了。
人人都一样——阿拉瑞克、卡洛琳……所有人都想杀你，你早就该把他们全部当成美食好好享受！
希望达蒙能照顾好埃琳娜，她在他身边很安全……达蒙强大又无情，但他一定会乐意教埃琳娜生存的方法。
心底有个声音却在大声哭喊。
乌鸦敏锐地捕捉到了下方交织在一起的车头灯光线，于是它迅速下降，顺着斯特凡孱弱的意识找到了他所在的地方。此时的斯特凡的确很虚弱，却仍有求生的意志。
从来不肯吸取教训的好弟弟！下降途中达蒙忿忿地想，我就不该管你的死活！但在落地的瞬间，乌鸦就变成了一种更有杀伤力的形态。
一头黑狼冲进包围圈，精准地扑向将削尖的木桩高举在斯特凡胸口上方的男人，爆发的力量将那人撞飞了足足十英尺，重重地摔在了草坪上。黑狼的形态让体内的嗜血本能愈发强烈，达蒙努力克制住追上去撕开他喉咙的冲动，转而继续对付包围在旁的另外几人。
第二次冲撞将几人驱散了，但其中一人正好被撞倒在车边，他飞快地爬起来，把一样东西扛在了肩上！达蒙认出来那是一把来福枪，枪膛里很可能装着阿拉瑞克用过的那种木子弹，他没把握在那人扣动扳机之前将他扑倒，但还是咆哮着拱起脊背准备下一次攻击。男人得意地笑了，肥胖的脸上堆起满脸褶皱。
一只白皙的手突然从黑暗中伸出来，如眼镜蛇一般出其不意地拍飞了那把枪。男人暴怒地转头，黑狼却咧开嘴似是露出一丝笑意。
埃琳娜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