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彻底
推开摄影室的门让马特进去时,斯特凡察觉到了埃琳娜和达蒙的存在,两人藏在暗房里。
“这里的门应该是锁着的,”斯特凡开灯时,马特说。
“本来是,”斯特凡回答。他不知该怎么说才能让马特对接下来的事有所准备,毕竟在此之前,他从没在别的人类面前暴露过身份。
他站在门边一动不动,马特没有听见他的动静,便转过身狐疑地看着他。摄影室里寂静冷清,空气莫名地沉重起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马特面上的狐疑一点点变成了不安。
“我不明白,”马特道。
“我知道,”斯特凡目不转睛地望着马特,故意释放了一点平时刻意收敛起来的黑暗气息,马特的神色越来越恐惧,他用力眨眨眼,拼命甩了甩头,胸膛剧烈地起伏。
“什么——”他艰难地开口。
“对于我,你心里或许早有一大堆疑问,”斯特凡道,“为什么在强光下我要戴墨镜,为什么我可以不吃东西,为什么我的反应如此敏捷。”
马特背对着暗房,喉结猛地抽动了一下,仿佛在努力咽下什么东西。凭着吸血鬼敏锐的感知,斯特凡听见了马特钝重的心跳声。
“不……”马特摇着头后退了一步。
“你一定怀疑过,一定在心里问过自己,为何我与常人这么不一样。”
“没有!我的意思是——我从不多事。与自己无关的事我向来都会保持距离,”马特一步一步朝门边挪动,目光也下意识地投向了门口。
“别走,马特!你不会有危险,只是,我暂时不能放你走。”他已经感觉到了埃琳娜体内快要按捺不住的嗜血渴望,“等一下,”他用意念劝住了他。
马特全身一僵,却没再试图离开。“如果只是想吓唬我,那么你成功了,”他低声道,“你还想要什么?”
“出来吧,”斯特凡在脑中喊了一声,随后对马特道,“你回头看看。”
马特一回头便连连后退,撞到身后的斯特凡才勉强站定。
面前的人是埃琳娜,但与今天下午最后一次见面时的样子已有了明显的不同。镶边长裙下的双足赤裸着,贴在白色薄纱上的冰晶在灯光下愈发刺目,白皙的肌肤泛着冬日般的凉意,满头金发也似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冷光。但最不一样的,是她的脸: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湛蓝的双眼看似疲倦,又带着极不自然的清醒,唇角肆意扬起,充满饥渴的意味。她比活着的时候更美了,美得惊心动魄。
见马特呆呆地看着自己,埃琳娜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唇。
“马特,”她近乎贪婪地喊了一声,然后笑了起来。
马特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绝望地捂住脸,发出了幼兽般的呜咽。“你……”
“没事的,”斯特凡用意念安抚道。当马特扭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时,他又补充了一句,“现在你明白了吧?”
马特脸上的表情告诉他,他一点也不想明白。斯特凡可以清楚看到他面上的抗拒,正待继续劝说时,达蒙冒出来站到了埃琳娜身边,狭小房间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马特被包围了。三人将他牢牢围在中间,个个美得摄人心魄,却散发着不同寻常的威胁感。
他的恐惧无所遁形。那是兔子面对狐狸,老鼠面对猫头鹰时才会有的恐惧。恐惧是正常的。他们是猎人,他是猎物,杀他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本能。
此时此刻,这种本能发挥到了极致。马特的本能是掉头就跑,而这勾起了斯特凡的本能——猎物逃生,猎人追捕,就这么简单。屋内的三个吸血鬼都处在极度的兴奋之中,或许只有斯特凡是单纯觉得,自己承受不起马特带着秘密跑掉的后果。
“我们不想伤害你,”他挡在马特身前,“需要你的是埃琳娜。而且,她要的东西不会对你造成永久性损伤,甚至都不会痛,马特!”
但马特仍然绷紧身体做出了防御和逃跑的姿态,斯特凡只好示意另外两人逼近他,准备随时切断所有的逃跑路线。
“你们确定附近一个人都没有吗?要是我大声喊,总有路过的人会听见!所以最好放我离开,否则也许你们的秘密就保不住了!”马特咬牙切齿地说完,便不管不顾地推开挡在门口的斯特凡。
“你说过你愿意为埃琳娜做任何事!”情急之下,斯特凡想起了马特亲口说过的话——他在逼他做选择。
马特闻言,开门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终于放弃抵抗,呼吸慢慢平缓下来。“你说得对,我愿意,”他轻声道,然后鼓起勇气走上前指了指埃琳娜,“她需要什么?”
埃琳娜微微探身,伸出一根手指放在马特的脖子上,细细摩挲着凸起来的柔软动脉。
“不是那一条,”斯特凡急忙道,“你又不想杀他。达蒙,你教她吧。”见达蒙无动于衷,他又重复了一遍,“你告诉她。”
“试试这里,或者这里,”达蒙托起马特的下巴,像临床医生一样指挥道。他的力量奇大,马特用尽全力也没能摆脱他的钳制。斯特凡立刻感到他的惧意又冒了出来。
“相信我,马特,”他闪身来到马特身后,“这是你自己的选择,”说完他又怜悯地补充,“当然,你可以改变主意。”
马特犹豫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算了,我愿意帮忙。我想帮你,埃琳娜。”
“马特……”埃琳娜喃喃道,浓密睫毛下晶莹的蓝眸静静地凝视了他片刻,便缓缓滑向了他的喉咙,渴望地张开了嘴。达蒙提议“来几个小护士”时心底的排斥与不确定,到此时已一丝也不剩了。“马特,”她再次低喃一声,绽出一抹灿烂的笑容,然后,毫不迟疑地咬了下去,速度快得像一只饿了好几天的鸷鸟。
斯特凡一只手掌抵住马特的后背,撑着他的身体。埃琳娜的利齿刺进皮肤的那一刻,马特下意识地退缩。斯特凡忙道,“不要挣扎,否则会很疼。”
马特试着放松肌肉,慢慢感到了意料之外的轻松。埃琳娜像餍足的小狼一样快乐,这次她一下就咬对了地方,于是她骄傲极了。沸腾的饥饿感慢慢平息,满足游遍全身,还有……对马特的感激。这一刻斯特凡忽然有些嫉妒——她不讨厌马特,更不想杀他,因为他对达蒙没有威胁。她喜欢马特。
任埃琳娜吸了足够多的血之后,斯特凡开口制止,“够了,埃琳娜,再吸下去会害了他。”她不肯听,仍然沉浸在血腥的快感里,最终他与达蒙合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拉开。
“现在她需要休息,”达蒙道,“我带她去个安全的地方。”他不是在征求斯特凡的同意,而是单纯告知。
离开前,他用意念对斯特凡道,“我可没忘记你是怎么偷袭我的,好弟弟,晚点再找你算账。”
斯特凡默默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埃琳娜的目光始终锁定在达蒙身上,她毫无保留地信任着他,跟着他。现在她已经安全了,马特的血给了她足够多的能量,这是斯特凡能坚持到现在的唯一动力。他告诉自己,除了这个,其他的都不重要。
马特晕乎乎地跌坐在一把塑料椅子上,直愣愣地望着前方,然后又抬头看向斯特凡,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是,”马特还是开口了,“现在我明白了。”他摇了摇头移开视线,“但还是不敢相信,”他小心翼翼地按着受伤的脖子,“嘶”地抽了一口气,“可是,这就是明晃晃的证据,”随后他皱起眉头,“那个叫——达蒙的,是什么人?”
“我哥哥,”斯特凡面无表情地说,“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上周他去过埃琳娜家,玛格丽特的猫好像不太喜欢他,”马特顿住了,他想起了另一件事,“当时……邦妮好像通灵了。”
“她预言了什么?”
“她说——说那栋房子里有死亡的气息。”
斯特凡看向空荡荡的门口,“她没说错。”
“斯特凡,这到底怎么回事?”马特严肃地问道,“我还是没搞清楚——埃琳娜到底出了什么事?她会永远这样吗?还有没有我们能做的?”
“永远都怎样?”斯特凡漠然道,“没心没肺、失去部分记忆,还是成了吸血鬼?”
马特无力地偏过头,“都有。”
“第一个问题,吸够血之后她可能会恢复一点神智,至少达蒙是这么认为的;至于第二个问题,要改变这个状况你只有一件事能做,”马特眼前一亮,斯特凡却接着道,“拿一根木桩刺进她的心脏,到时她就不再是吸血鬼了,是个死人。”
马特起身走向窗口。
“你不想她死,可她的确已经死了,在河里淹死了。不过,因为当时她的体内有足量吸血鬼的血,从我这里喝的,还有——”他顿了顿,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从我哥那里喝的,所以她才没彻底死去,而是转化了。再度醒来她就跟我们一样,成了吸血鬼,以后,也只能以这种身份活下去。”
马特依然背对着他,闷声道,“我早就发觉你有些不对劲,只是我告诉自己,那可能因为你是外国人,”他摇了摇头苦笑道,“可在内心深处,我明白不是这个原因,只是直觉告诉我你可以信任,我就信了。”
“否则你不会跟我去采马鞭草。”
“没错,”他接着问,“那现在,可以告诉我真正的原因了吗?”
“为了埃琳娜的安全。我想用马鞭草保护她,让达蒙对她保持距离。不过如今看来,她也不想要了。”他无法再掩饰内心的苦涩,还有,被背叛的怨念。
马特转回身,“斯特凡,在知晓全部事实前不要轻易对她下结论,这点我深有体会。”
斯特凡吃了一惊,勉强笑了笑。现在他跟马特算得上同病相怜——都成了埃琳娜的前男友。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像马特那么有风度,那么坦然地接受自己的失败。他想他做不到。
一阵细微的嘈杂声传来,人类是听不见的,斯特凡自己也差点忽略,直到只言片语钻进他的脑海。
然后,他想起了几个小时前自己在学校附近干的事。在此之前,他已完全把泰勒那帮家伙抛到脑后了。
如今,记忆回来了。后怕与内疚在他心底蔓延。因为埃琳娜的死,他完全丧失了理智,可那并不是他任性妄为的理由,他无法为自己开脱。那些人都死了吗?在“永不杀戮”这个誓言立下几百年后,他杀了六个人?
“斯特凡!你要去哪里?”他没有回答。马特只好小跑着追上来,跟着他走出教学楼,跨过柏油路。在离学校不远的田野边缘有一间小木屋,谢尔比先生惊慌失措地站在门外。
这个看门人脸色灰白,惊惧之下,他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了。他似乎想喊出声,但出口的只有微弱嘶哑的急喘。斯特凡推开他闯了进去。
屋内的场景像极了“鬼屋募捐”活动时的“砍杀狂人屋”。只是,这次不是专为参观者设计摆放的展品。这一次,是真的。
受伤的人横七竖八地倒在木屋的各个角落,瘫倒在碎裂的玻璃和折断的木头之间,目光所及的每一寸表面都溅上了血,留下干涸后刺目的暗红色斑点。只需看一眼那些倒在地上的人,血迹的来源便不问自明: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有两道淤紫的伤口,除了卡洛琳,只有她的脖子完好无损。她双眼泛白,木呆呆地定在半空中,没有焦距。
随后赶来的马特呼吸立刻加重了。“斯特凡,埃琳娜没有——她没有——”
“闭嘴,”斯特凡简短地回答。他回头瞥了一眼谢尔比,看门人已经跌跌撞撞地走到放扫帚和拖把的推车旁,软绵绵地靠了上去。斯特凡大步上前跪坐在泰勒身旁,木质地板在他脚下“嘎吱”作响。
没死,这个发现让斯特凡松了一口气。泰勒胸口的起伏已微弱得几乎看不见,斯特凡撑起他的脑袋时,他的双眼撑开了一丝缝隙,目光涣散,满脸惊惶。
“你什么也不记得了,”斯特凡将意念植入他的意识。心中却在想,为何要多此一举?他就应该直接离开菲尔教区,马上离开,永远不再回来。
但他不会,只要埃琳娜还在这里,他就不会离开。
他如法炮制,控制了另外几个受害者,将同样的话植入他们的大脑,“你不记得谁袭击了你们,整个下午的记忆都是一片空白。”
做完这一切后,他只觉得自己的精神力像过度疲劳的肌肉一样轻颤了起来,他的力量快要耗尽了。
门外,谢尔比终于醒过神来开始大声呼救,“快来救人!”
斯特凡任最后一名伤员的脑袋从手中滑过,缓缓转过了身。
马特张了张口,鼻腔不自觉地张开,仿佛闻到了什么恶心至极的味道。他抬眼看向斯特凡,像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不是埃琳娜,”他压低嗓子道,“是你干的。”
“我叫你闭嘴,”斯特凡推开马特,径直冲出了门。夜晚的凉意打在脸上,冰冷的空气掠过灼热的皮肤,他终于从难言的羞愧中解脱了一会儿。渐渐靠近的此起彼伏的脚步声表明,已经有不少人听到了谢尔比的喊声。
“是你干的,对不对?”马特跟着斯特凡来到草地上,执着地追问。他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
斯特凡突然回头冲他低吼道,“是!是我干的!”他怒视着马特,“我告诉过你,马特,我们是天生的猎人,天生的杀手!你们若是绵羊,我们就是恶狼!况且,从我来这里的第一天起,泰勒就一直在自寻死路!”
“像上次那样教训他一顿不行吗?哪怕打断他的腿!为什么非要这样——这样——”马特毫不退缩地逼问,“你就不觉得抱歉吗?就不内疚吗?”
“有必要吗?”斯特凡冷声道,“你会因为吃了太多牛排内疚吗?会对一头牛感到抱歉吗?”他看着马特受伤的眼神,又朝前走了一步,竭力忍住胸口的钝痛。从这一刻起,马特最好跟他保持距离,离得越远越好,否则,他早晚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这才是我的真面目,马特。要是你接受不了,就趁早跟我划清界限!”
马特盯着他看了足足好几分钟,像在确认他话里的真实性,面上的震惊与愤怒渐渐转为反感和彻底的失望。他抿紧嘴唇,然后一言不发地跑开了。
埃琳娜在墓地。
达蒙让她乖乖在这里等他回来,但她并不想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地。她仍然很疲惫,却又毫无睡意,体内新鲜的血液像咖啡因一样刺激着她,她想四下走走。
夜晚的墓地荒无人烟,狐狸悄然穿过夜色向溪边跑去;鼹鼠在墓碑四周野蛮生长的荒草下吱吱叫着,忙着挖地道;一只仓鹄(猫头鹰的一种)飞向废弃的教堂,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号叫,落在了钟楼的塔尖上。
埃琳娜立即起身跟了上去,这比像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躲在草丛里有意思多了。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片废墟,用敏锐了无数倍的感官全方位地审视着它。屋顶已几乎全塌了,只有三面断墙顽强地立着,耸立在断壁残垣之间的钟楼俨然一座孤独的纪念碑。
废墟内的一侧是托马斯菲尔和霍诺丽娜菲尔的坟墓,像个大石箱子,确切地说,是石棺。埃琳娜低头注视着棺盖的大理石雕像上两人苍白的脸。他们闭着眼,双手交叠在胸前,安静地躺着。托马斯菲尔满脸肃穆,霍诺丽娜看上去却有几分忧伤,埃琳娜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他们也是这样,并肩躺在墓地里,再也无法睁开眼。
我要回家,她想,那才是我该去的地方。前一秒才想起自己的家,这会儿她甚至能描绘出它的样子:挂着蓝色窗帘、摆放着樱桃木家具的可爱卧室和她的小壁炉,还有地板——衣橱边的地板下还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比记忆更真切的是本能,她凭着本能找到了去枫树街的路……她看到了那栋老派的维多利亚式建筑,屋前是宽敞的门廊和陈旧的落地窗,罗伯特的车就停在车道上。
埃琳娜抬脚走到前门门口,却下意识停住了脚步。她直觉自己不能出现在人前,至于具体原因,她想不起来了。埃琳娜犹豫了一下,便顺着高大的柑橘树爬到了她卧室的窗外。
但她没法在不引起别人注意的前提下进去,因为一个女人正坐在她的床上,轻轻抚摸着她的红色丝质睡袍,是朱迪斯阿姨。罗伯特则站在梳妆台前跟她说话,埃琳娜发现,即使隔着厚厚的玻璃,她也能清楚听见他的声音。
“明天再去一趟,”他说,“暴风雪一停,警方就会立刻搜索整片树林。他们会找到她的,朱迪斯,你在家等着就行了。”没有得到回应,他又接着开口,只是听起来多少有些沮丧,“我们不能放弃,不管那两个女孩怎么说——”
“没用的,鲍勃,”朱迪斯姨妈终于抬头,她的眼眶红肿却干涩,“没用了。”
“你是指救援工作?别这么说,”他走过去站在她身旁。
“不,不止这个……我心里明白,她还活着的希望太渺茫了,我指的是……所有的事,包括我和你的事。事情会变成今天这样都是我们的错——”
“不是这样的,那只是个意外!”
“是意外,却是我们间接造成的。如果我们对她不那么苛责,她怎么会一气之下开车跑出去撞上暴风雪?别……鲍勃,别打断我,听我说,”朱迪斯姨妈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她不是今天才出问题,早在开学之初,埃琳娜就有些不对劲了。是我忽略了那些细节,我以为是小问题,因为我太在乎自己的事,太在乎你和我的事,才没有上心,只是我现在才敢承认而已。可是,埃琳娜她……走了……我不想让玛格丽特也落得同样的下场。”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不能跟你结婚了,也许是暂时,也许是……永远。”她避开他的目光,“玛格丽特已经失去太多,我不想让她觉得连我也失去了。”
“她怎么会失去你?就算我们结婚,也只是多了一个爱她的人。我会抽更多时间过来陪你们,我喜欢她,你知道的。”
“对不起,鲍勃,我不敢冒险了。”
“你是认真的?我在你们身上花了那么多时间,我为你们做了这么多……”
朱迪斯姨妈的声音哽咽却决绝,“我是认真的。”
窗外的埃琳娜好奇地打量罗伯特,他的额头上青筋凸起,脸涨得通红。
“明天你就不会这么想了,”他固执地说。
“不会的。”
“你只是伤心过度——”
“我是认真的,再认真不过了!别跟我讲我会改变主意,我说了,不会!”
罗伯特环顾了一圈卧室,无奈地沉下了脸,再开口时声音已毫无波澜,“我明白了。好吧,如果这就是你的决定……我这就离开。”
“鲍勃……”朱迪斯姨妈欲言又止地站起身,他却已走出门外。她站在原地满脸踌躇,似乎自己也不确定到底要不要追出去,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手中的红色睡袍。
“鲍勃!”她又急切地喊了一声,似是下定了决心,追上去之前也没忘记把睡袍放回床上。
但刚转过头她便惊呼一声,不可置信地捂住嘴,整个人都僵住了。她隔着透明的玻璃,死死地盯着埃琳娜的脸,埃琳娜也好奇地看着她。两人就那么定定地望着彼此,谁也没有动。不知过了多久,朱迪斯姨妈松开捂嘴的手,尖声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