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命殒
“埃琳娜,你怎么这么没礼貌!”朱迪斯姨妈向来脾气温和,但此时她的话中带着明显的不满,“太不像话了!”
“不是我没礼貌,你不知道他——”
“我太知道了!达蒙头一次来家里吃饭那天你就是这种态度,来者是客,你还会不会尊重别人?”
埃琳娜感到一阵挫败,“你根本不明白我的意思,”她沮丧地说。太过分了!达蒙控制朱迪斯姨妈的思想,将他自己的意思表露无遗……她实在没办法就此妥协。
“埃琳娜!”朱迪斯姨妈气得脸色通红,“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不得不说一句,自从跟塞尔瓦托小子约会以后,你就越来越幼稚,越来越不可理喻!”
“哦?小子?”埃琳娜斜睨了一眼达蒙。
“没错,就是那小子!”朱迪斯姨妈忍无可忍地道,“你被他迷得晕头转向,整个人都变了!整天神神秘秘、一点责任感也没有,越来越目中无人!他完全把你带坏了,我忍不下去了!”
“哦?是吗?”埃琳娜觉得自己在同时跟达蒙和朱迪斯姨妈两个人对话,她来回打量了他们一会儿,心里越来越不确定,然后……疲惫席卷而来。最近这几天的、上个星期乃至前几个月的,从斯特凡进入自己生活之后便一直绷在脑中的重重压力骤然爆发,她迫不及待想要释放,想要发泄。潮汐一般汹涌而至的情绪让她根本无法控制,也压根不想再控制。
她的双手不自觉地颤抖。“真抱歉,你只能继续忍下去,因为我绝不会离开斯特凡,更不会为任何人抛弃他,尤其是为了你!”
最后一句话是对达蒙说的,朱迪斯姨妈闻言却捂住胸口,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够了!”罗伯特吼道,他铁青着脸,抱着玛格丽特匆匆走过来,“小姑娘,那小子居然怂恿你这么跟你阿姨说话——”
“他不是‘那小子’!”埃琳娜往后退了一步,想把面前的一张张脸看清楚。院子里已围上来许多看热闹的人,她知道自己又一次成为了焦点,可她不在乎,她沉默得太久了,这些日子焦虑、恐惧与愤怒重重地压在她心上,她已经好久没有在乎过自己的感受了。她把对斯特凡的担心、对达蒙的恐惧、以及在学校遭受的种种孤立和羞辱深深埋在心底,现在这些情绪齐齐破土而出,像挣脱牢笼的耗子一样在她的脑子里乱窜,胸腔里仿佛有一头猛虎在嘶吼,耳旁一阵阵轰鸣。她忽然觉得好没意思,什么都不值得在乎了,她只想狠狠驳斥面前这群人,让他们明白自己的无知!
“他不是‘那小子’,”她又重复了一遍,冷声道,“他是斯特凡,是我爱的人。而且,我们已经订婚了!”
“开什么玩笑!”罗伯特厉声反驳,显然不肯相信。
“开玩笑?”她抬起手,亮出手上的戒指,“看清楚,我们要结婚了!”
“埃琳娜,我不许你——”
“你又不是我妈!”她愤然吼了一声,极力忍住眼眶里的泪水。她要马上离开这里,去找那个爱她的人。“要是斯特凡问起,就说我在寄宿公寓等他!”她说完便冲出了人群。
她有些期盼邦妮和梅瑞迪斯追上来,但发现她们没跟来时,她又有些庆幸。停车场密密麻麻地停着许多车子,大部分车上都没有人,看来是留下参加接下来的活动了。离她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老福特,车门没关,门后有个熟悉的影子。
“马特,你要回去了吗?”埃琳娜立刻做出了决定,徒步走去寄宿公寓实在太冷,她可不想受这个罪。
“哈?不是。莱曼教练叫我去帮忙搬桌子,我先把这个拿回来,”他把“杰出运动员”奖杯随手放在前排的座位上,“嘿,你还好吗?”他探究地望向她红肿的双眼。
“还好——不,不太好。我想先走,能把车借我一下吗?用不了多久的。”
“当然可以。呃……还是我送你吧,你等等,我去跟莱曼教练说一声。”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别,别问我任何问题!”她一把抢过马特手里的钥匙,“我保证很快就回来,我不来也会让斯特凡把车开过来。对了,要是碰到斯特凡,请转告他我在寄宿公寓等他,谢了!”她在他担忧的目光里关上车门,发动引擎,生硬地换了档——她不太习惯这种老式的手动挡……发愣的马特被她远远甩在了身后。
她机械地开着车,什么也不想看,什么也不想听,把自己锁在情绪的风暴里肆意地哭了一场。她要跟斯特凡走,跟他一起私奔,向所有人证明他们的决心,她再也不想踏进菲尔教区一步。
她要让朱迪斯姨妈后悔莫及,这样罗伯特才会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她当然也不会再关心愚蠢的罗伯特elee高中,在那个鬼地方,高高在上的女神只因错爱一个人,就变成了万人唾弃的过街老鼠,有什么好留恋的!她再也不需要家人,也不需要朋友……
开上通往寄宿公寓的大马路时,车速慢了下来,她的思维也渐渐平缓,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可怜的马特,大家总喜欢借他这辆老得跟恐龙一样的破车,他一定觉得她和斯特凡都疯了。
笑完后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擦掉泪水,摇了摇头。唉,怎么会这样呢?事情是怎么走到这个地步的?今天明明是个好日子,打败了卡洛琳,她不是应该跟好友狂欢庆祝吗?为什么现在她却独自一人在马特的车里哭呢?
卡洛琳的样子真是滑稽透了,想到这里,埃琳娜畅快地笑了起来,要是有人看到她此刻的表情,一定会觉得她是个神经病。
痛快地哭了一场,嘲笑完卡洛琳的小丑行径之后,埃琳娜感到一阵疲惫,她趴在方向盘上静静思考几分钟后便下了车。
她应该先过去等斯特凡,然后一起回去处理自己留下的烂摊子。家里应该已经乱成一团了吧?她不怀好意地想,可怜的朱迪斯阿姨,自己在半个镇子的人面前冲她大喊大叫,让她颜面尽失!
为什么那会儿她会那么冲动呢?今天她好像特别暴躁易怒,尤其是发现寄宿公寓大门紧闭,久久没人应门之后。
好得很!她想,眼睛再次酸痛起来——弗劳尔斯夫人应该也去参加庆典了。现在埃琳娜只有两个选择:第一,回车上坐着等;第二,站在刺骨的寒风里等……
寒风?埃琳娜这才注意到天气……不对劲!她警惕地环顾四周,出门时天空阴云密布,凉意一股一股往身体里钻,而现在,浓雾从地面升腾而起、从远处的田野飘来,乌云不知何时聚到了一起,在空中翻滚着、咆哮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朝她压过来。风也越来越大了。
狂风从橡树颓废的树枝间呼啸而来,撕扯着片片残留的树叶,然后将它们毫不留情地砸在地面。风力越来越猛,风声越来越大,渐渐从低沉的呻吟变成了肆无忌惮的嚎叫。
还有别的东西。那东西夹杂在风中,藏匿在空气里,又在怒吼的狂风中分裂开来,漂浮在她周遭的每一寸角落。那是一种极强的压迫感、威胁感,它强大得超乎人类的想象,更恐怖的是,它似乎还在积蓄力量。它近了,一步一步地,靠近了……
埃琳娜猛地转身望向面前的老橡树。
寄宿公寓的后面确实长着一排橡树,再过去一点是树林,再过去一点,则是那条深不见底的河流,以及墓地。
有东西在那里……一种……极度可怕的东西。
“不!”埃琳娜惊恐地低喃,她看不见那东西的模样,但能感觉到——不远处有一团大得能遮住整片天空的东西,正不疾不徐地向她飘来。还有什么?还有……邪恶、愤怒、以及野兽般毫无人性的低吼!
“不……”
它在她的头顶盘旋,忽高忽低,一边戏弄她,一边嘲笑她的弱小。她还是没看清它的模样。浮在空中的团团浓雾就像一双张开的翅膀,牢牢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只能感觉到它磅礴的力量和……喷涌而出的、毫不掩饰的杀意。
“不要!”它俯冲向她时,她尖叫着跑到了车前,慌慌张张地拉着门把手,慌乱地找车钥匙。风在她的头顶咆哮,在她的耳边哀嚎,在她的发梢嘶吼,飞溅的冰渣吹进她的眼睛。她看不清了,只能拼命转动钥匙,终于,车门打开了。
安全了!她顾不上窃喜,急忙用力关上车门,扣住车锁,随后爬到另一侧检查门锁。车外的风愈发来势汹汹,车身受不了它的压力,也跟着颤了起来。
“住手!达蒙,不要!”微弱的喊声被风声覆盖,她紧紧握住方向盘,用尽全力想保持车身平稳,然而她的力量太微薄,车晃得更厉害了。冰雪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放肆地拍打着车窗。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轮廓,尽管车窗早已模糊不清,她还是分辨出了那东西的形状。就像……就像一只由大雾和冰雪组成的巨型鸟,轮廓太模糊,她只能确定,它正扇动着巨大的翅膀朝她飞过来!
快开车走!快跑!快逃!埃琳娜拼命提醒自己。车子启动时,整个车身“嘎吱”作响,轮胎尖锐的摩擦声甚至一度盖过了风声,从后视镜里看,身后的影子也不死不休地跟了过来,身形越来越大了!
快回镇上,去找斯特凡!快走!快逃!然而,车开到古溪路正准备左转时,车轮不知被什么东西卡了一下,天空划过一道闪电,路边一棵树轰然倒塌,横在了车前。
要不是她反应够快,及时减速刹车,那棵树就会正好砸在车顶,届时会有什么后果?即使侥幸躲过,树砸在地面时也震得车子剧烈地抖动起来,仿佛车周围的所有地方都发生了地震。粗壮的树干嚣张地横在路中央,挡住了回镇上的路。
她被堵在这儿了,唯一的逃生之路被阻断了。无法回去找斯特凡,她只能孤军奋战。可是,面对如此可怕的力量,她要如何才能逃出生天?
力量?没错,这就是关键。想到这里,埃琳娜忽然眼前一亮——斯特凡说过,“一个人的力量越强,受到的限制就越大。”
那条河!
她急忙调转车头,向来时的地方冲去。空中的白色身影再度俯冲而至,却跟那棵大树一样扑了个空。
埃琳娜顶着暴风雪,把车速提到最快,全力朝古溪路的另一头驶去。
又几道闪电劈了下来,路边的树接二连三地倒下,都被她小心翼翼地躲了过去。她已经看到了左边在风雪中剧烈翻腾的黑色河流——维克利大桥已近在眼前!
快到了!她成功了!狂风打在挡风玻璃上,雨刷刷过之后,大桥熟悉的轮廓映入了她的眼帘。到了!转个弯就能过去了!
正狂喜之时,车身突然一阵倾斜,直直撞到了木栏杆上,车轮碾碎了桥上的踏板,卡在了将碎未碎的其它木板中间。她想调头,风雪却又一次袭来,雨刷停止了工作。她什么也看不清了,而且,已经无路可走了……
卡在木桥上的老福特仍在轰鸣,埃琳娜慌忙去踩刹车,但已经没用了。车子一次一次撞向维克利大桥的木栏杆,怎么也停不下来。几百年前的朽木如何能承受这样的重击?它撑不住了。天旋地转之间,埃琳娜随这辆不知经过多少风吹雨打的老福特一起掉进了河里。
如此惊恐的叫声是自己发出来的么?埃琳娜已无暇细想。河水从四面汹涌而来,将她吞没。是什么声音?好吵!是水声吗?她怎么了?好痛!一扇车窗被震碎,紧接着是另一扇。黑沉沉的河水夹杂着冰块般的碎玻璃向她挤过来,压过来,砸过来。她被吞噬其中,看不到,听不到,更出不去。她无法呼吸了,她迷失在了地狱般的洪流中。这里没有空气,可她要呼吸啊!她要逃出去,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斯特凡,救我!”她无助地哭喊。
这哭喊是无声的,冰冷的河水却趁机闯进了她的肺腑,她挥着双手拼命驱赶……可这黑水太强大了,这是它的地盘,它无所不能!她挣扎得越来越厉害,四肢却越来越不协调,越来越无力。最后,她停了下来。
一切都停止了。
河面恢复了平静。
邦妮和梅瑞迪斯正在学校附近不厌其烦地找人。
两人是亲眼看到斯特凡从这里离开的,或者说,是在这里被泰勒那群人带走的。一开始她们跟在后面,但后来埃琳娜那边出了点状况,马特又说她开着他的车跑掉了,她俩耽搁了一会儿,又不得不回来找斯特凡。可这一带荒无人烟,连个建筑物都没有,哦,除了那座孤零零的匡西特式活动小木屋。
“暴风雨要来了,”梅瑞迪斯看了看天色,“风这么大,肯定要下雨了。”
“还有可能下雪,”邦妮冷得瑟瑟发抖,“他们到底去哪儿了?”
“管他的!现在我只想找个屋檐躲着。走吧,先去那边躲一会儿!”第一滴冰凉的雨水打在梅瑞迪斯的脸上,她拉着邦妮跑到了最近的避风港——小木屋。
意外的是,她们在这里找到了斯特凡。木屋的门半掩着,邦妮往内扫了一眼,就缩了回来。
几个人高马大的家伙挡在门口,斯特凡被围在最中间,卡洛琳则一个人站在角落。
“一定在他身上!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但东西肯定是他拿的!”她指着斯特凡激动地喊道。
“他拿了什么?”梅瑞迪斯大着胆子插口问,屋内的人齐齐看向她。
见到门口的两人,卡洛琳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泰勒挥手赶人,“滚开!别多管闲事!”
梅瑞迪斯看也没看他一眼,“斯特凡,我能跟你说句话吗?”
“等等……先回答她的问题,我拿了什么?”斯特凡若有所指地转向泰勒。
“好啊!等我解决了你,再慢慢回答她的问题,”泰勒握紧拳头向前走了一步,“你会被我揍成一摊肉泥,塞尔瓦托。”
其他几人也迅速向斯特凡靠拢,拳头捏得“咔擦”作响。
邦妮张嘴想说,“咱们先离开这儿吧!”实际说出来的却是,“大桥。”
所有人顿时莫名其妙地望着她。
“什么?”斯特凡诧异地问。
“维克利大桥,”邦妮又说了一遍,但似乎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这句话有何意义,她的瞳孔不自觉地放大,神色越来越惊慌。她能听到自己嗓子里发出来的声音,却无法控制。随后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不由自主地张开嘴急促地喘息,接着她自己的声音又回来了,“维克利大桥!天哪,埃琳娜在桥上!斯特凡,快去救她,再晚就来不及了!”
“邦妮……你确定?”
“我确定!老天!她掉下去了!她溺水了,快去救她!”
一波比一波强烈的眩晕感袭来,邦妮靠在梅瑞迪斯身上,勉强撑住身子,她不能晕过去,他们要去救埃琳娜!
斯特凡和梅瑞迪斯只犹豫了片刻。下一秒,斯特凡便径直穿过挡在身前的人墙,把他们像纸片一样扔飞了,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两人扶着邦妮,飞快地穿过田地朝停车场跑去。泰勒想跟上去,却被突如其来的大风挡住了脚步。
“这么大的暴风雪,她出去干什么?”钻进梅瑞迪斯的车子时,斯特凡焦急地问。
“她跟家里人吵了一架,很难过。马特说她开走了他的车,”梅瑞迪斯快速倒车,用最快的速度冲进了狂风里,“她说要去寄宿公寓找你。”
“没有!她在桥下,在水里!梅瑞迪斯,再开快点……天哪,太晚了,太晚了,来不及了!”大颗大颗的泪水从邦妮脸上滑落。
有斯特凡提醒,梅瑞迪斯才没直接撞上倒在路中间的大树。三人一下车,凛冽的寒风便迎面袭来。
“树太大了,搬不动,只能走过去了!”斯特凡大声道。
当然搬不动了!邦妮一边在东倒西歪的树枝间蹒跚前行,一边想。这是一棵陈年的老橡树,粗壮的树干横卧在整个街面,稍不注意就会被绊倒。
有那么一小会儿,邦妮觉得自己都快麻木了。短短的路程变得无比漫长,仿佛还要走上好几个小时。他们拼命往前跑,大风却不停地把他们往回刮,风吹得人睁不开眼,连路都看不清。要不是有斯特凡一路提醒,两人早就掉进河里了。
邦妮像喝醉酒一样,踉踉跄跄地跟着梅瑞迪斯跑,就在她撑不住快要倒下时,被梅瑞迪斯一把扶住,然后她听到了斯特凡凄厉的叫声。
梅瑞迪斯环在她肩上的手臂一紧。两人顾不得疲惫,只管凭着本能往桥的方向飞奔,但靠近维克利大桥时,入目的景象让她们停住了脚步。
“天哪!埃琳娜……埃琳娜!”邦妮只叫了一声便跪倒在地,双手捂住了脸。维克利大桥一片狼藉,一边的栏杆已不复存在,桥板像被一个巨大的拳头砸碎,露出了黑洞洞的缺口。桥下翻滚的黑色河流上漂浮着一块块碎片,哦,不全是碎片。应该说,除车头灯以外的所有部分都已被河水淹没了。那是马特的车。
梅瑞迪斯也在尖叫,却是冲着斯特凡,“不行!你不能下去!”
斯特凡头也不回地奔下河岸跳进水里,河水漫过了他的头顶。
邦妮永远不会忘记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有多难熬。她们在似乎永无休止的暴风雪中等着斯特凡,当那个弓着背的身影从水里钻出来时,她悲痛得快要窒息。然而奇怪的是,她并没感到失望,毕竟早有预料了,不是么?只是看到斯特凡手里那具毫无生气的躯体时,悲伤瞬间涌进她的脑海,全方位冲击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快要透不过气了!
可她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刻斯特凡的脸。
记得手忙脚乱地给埃琳娜做急救时,他的神情有多无助。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的怎么会是埃琳娜?不,一定不是的,一定只是个跟埃琳娜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形娃娃。那张向来生机勃勃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生气,连呼吸都没有了。
邦妮觉得,把好好躺着的人翻来覆去地来回搬弄、想把她肺里的水挤出来的行为简直蠢透了——一个没有生命的娃娃怎么可能会呼吸呢?
她也记得最后放弃时斯特凡脸上的绝望。梅瑞迪斯在打他,似乎想把他打清醒,嘴里嚷嚷着“一个小时都没呼吸,早就脑死亡”之类的话。那些字眼同样钻进邦妮的耳朵,她只觉得这些话好苍白,连斯特凡和梅瑞迪斯抱头痛哭的样子都好奇怪。
就在这时,邦妮的心脏忽然一阵灼烧。她立刻回过神,陷入莫名的恐慌中。她紧紧抓住梅瑞迪斯,闭上眼感受这恐慌的来源。近了……近了……有邪恶的东西正在朝这边靠近……近了……马上就要到了!
斯特凡好像也察觉到了。他面色一变,全身肌肉在一瞬间绷紧,仿佛一匹嗅到危险气息的狼。
“怎么回事?”梅瑞迪斯有些不知所措,“你们怎么了?”
“快走!”斯特凡抱起那具软绵绵的身体,“快离开这里!”
“什么意思?我们不能把你一个人——”
“别废话了,你们必须走!邦妮,带她离开!”
从来没人叫邦妮照顾别人,她一向都是被照顾的那个。但此时她只能拉住梅瑞迪斯的胳膊,拖着她不顾一切地向相反的方向狂奔。斯特凡说得对,埃琳娜已经没救了,若她们执意留下,害死埃琳娜的东西绝不会对她们手下留情。
“斯特凡!”梅瑞迪斯被硬生生拖走时,还挣扎着喊了一声。
“我会把她放在树下,不是橡树,是柳树!”他冲两人的背影大声道。
为什么他要现在说这个?邦妮一边逃命,一边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答案很简单,她很快就想到了——因为,他怕自己没命再见她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