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定情
埃琳娜动了动，撑开沉重的眼皮。微风透过窗帘钻进来，扬起了她的发丝。她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只好躺在床上，努力回想昨晚的事。
达蒙。达蒙用玛格丽特的性命威胁她，她不得不投降，达蒙赢了。
可是，为何他没有转化她？埃琳娜费力地抬手摸向脖子，她知道自己会摸到什么——没错，两道细小的伤口，疼痛还未褪去。
但她还活着。他是在最后一步停止了吗？为什么？
关于昨晚的最后几个小时，她的记忆很模糊，只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达蒙深深地望进她的眼底，她的世界只剩下那双浓黑的眼眸，随后脖子上便是一阵刺痛，后来……达蒙也解开衣服，划破喉咙，任自己的血流了出来。
他喂她喝了他的血，或者说，逼她喝了他的血？可她不记得自己有反抗过，也没有一丝厌恶的感觉，那一刻，她是自愿的。
只是，她没有死，也没感到身体有多虚弱。她最不理解的一点是，他没有把她变成吸血鬼。
埃琳娜提醒自己，达蒙全身上下找不出半点道德或良知，所以显然不会突然大发慈悲就这么放过她。或许，他只是不想游戏这么快结束，想在杀死她之前多折磨她一段时间。也或许，他想把她变成薇姬那样，一半身在光明，另一半沉溺在黑暗里，慢慢沦陷，直至彻底疯掉。
有一件事埃琳娜再确定不过：她绝不会傻到相信他的好心。达蒙根本没有人性，除了他自己，也绝不会在乎任何人。
埃琳娜掀开被子爬起来，听到了走廊上朱迪斯姨妈的脚步声。今天是星期一，她该去上学了。
11月27日 星期三
亲爱的日记：
假装不害怕是徒劳的，恐惧一直在我心底蔓延。明天就是感恩节，创始人纪念会就在两天后，我还是没能想出办法阻止泰勒和卡洛琳。
我已经方寸大乱。如果在那之前不能拿回日记，卡洛琳就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念出来，因为她有个绝佳的机会——今年的闭幕式上有三个唱诗人，她是其中之一。无疑也是董事会选出来的，泰勒的父亲是董事会成员，这对他来讲不过是小菜一碟。不过我有些好奇，若真的引起了骚乱，事后他会作何感想？
我必须把日记拿回来，非拿不可。
我知道光靠自己是做不到的，也知道你在等我说出口：是的，还有一个选择——去找达蒙，只要答应他的条件就行。
可你不明白我有多害怕。不是被达蒙那晚的所作所为吓到了，而是……我无法预料单独相处时他会对我干什么，我害怕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更害怕……会影响我和斯特凡的感情。
不能再说这个了，太烦躁了。我很困惑、很迷茫、很孤独，但没人能听我倾诉，也没有任何人懂我。
我该怎么办？
11月28日 星期四（上午11点）
亲爱的日记：
今天心里轻松多了，或许是因为我做了个决定。这个决定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但比起另一个选择，又让我安心多了。
我要向斯特凡坦白。
眼下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创始人纪念会就在星期六，我想破脑子也没能得出一点头绪，也许斯特凡可以……只要他明白目前的情况有多危急，就一定可以！我准备明天一整天都待在寄宿公寓，一到他家就将所有秘密和盘托出。
没错，所有秘密，包括达蒙的事。
我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梦中他的模样始终浮现在我的脑海，那样苦涩地、控诉地看着我，仿佛对我的感情瞬间消失无踪。如果明天他也用那种眼神看我……
唉，我真的怕极了。我的胃里在翻腾，就算感恩节大餐摆在面前，我也没胃口。我无法冷静，感觉自己快被撕成碎片了，至于睡觉？哈！
求求老天，让斯特凡理解我、原谅我吧！
最讽刺的是，我拼命想对他好，拼命想成为一个值得他爱的人，如今对着他却满口谎言。斯特凡那么有荣誉感，是非观如此鲜明，若发现我对他隐瞒了这么多事，他会怎么看我？他真的会相信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他吗？他还会再信任我吗？
第二天，埃琳娜没有告诉朱迪斯姨妈，一个人悄悄溜出了门。
她厌倦了谎言，但她若明说要去斯特凡家，朱迪斯姨妈一定会焦躁不安。自从达蒙来家里吃过饭后，朱迪斯姨妈就时不时地提起他，每次跟她聊天都有一搭没一搭地暗示，罗伯特也跟着敲边鼓。埃琳娜有时在想，说不定朱迪斯姨妈就是被他怂恿的！
她紧张地摁响了寄宿公寓的门铃：弗劳尔斯夫人会在家吗？没等多久门就开了，斯特凡出现在她眼前。
他穿着厚厚的夹克，立领高高竖起，看样子正要出门。
“我还说去找你散个步呢！”他诧异地道。
“不要！”埃琳娜坚定地说。她努力想挤出一丝微笑，但失败了，便索性放弃，接着道，“去楼上吧，斯特凡，我必须跟你谈谈。”
他闻言吃惊地看了她一会儿，应该是她的表情透露了什么，他的笑容迅速凝固，脸色也沉了下来。他吐出一口气，点了点头，便转身朝楼上走去，一句话也没多说。
进屋后埃琳娜才留意到，行李箱、梳妆台和书架等都已放回原位，摆放得整整齐齐。不知为何，她却想起第一次走进这间房的那个晚上，当时斯特凡刚把她从泰勒的手里救出来。她的视线落在梳妆台上：十五世纪的金色弗洛林币、象牙柄的匕首、挂着锁链的小铁盒。那晚她想打开盒子，却被他第一时间盖回去了。
埃琳娜转身一看，斯特凡正沉默着站在窗户边，全身似乎都被笼罩在了天空的阴霾下。这个星期每天都寒风阵阵、雾霭沉沉，今天也不例外。斯特凡此时的脸色就是外面天气的真实写照。
“说吧，”他平静地开口，“你想谈什么？”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埃琳娜对自己说。她伸出手，摸索着打开挂着铁链的小盒子。
里面是一条杏色的缎带，那是她的发带。她又想起了今年夏天，那些……已越来越遥不可及的、平静的夏日。她把发带递到斯特凡面前，
“谈这个，”她说。
埃琳娜碰到铁盒子时，斯特凡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这一刻他却满脸错愕，“这个？”
“没错。斯特凡，我早就知道里面是什么，很久以前就发现了。有次你离开了一小会儿，我直觉里面的东西对我很重要，就偷偷打开盒子，然后……发现了这条发带。”她顿了顿，不自觉地抱紧双臂，“后来我把这件事写在了日记里。”
“我认为那是你爱我的证据，你在乎我，才会珍藏我的发带。只是，我从没想过它还能派上别的用场。”
她忽然加快了语速。她告诉他自己把日记带到邦妮家，却不慎弄丢了；她告诉他几次三番莫名出现的纸条，而卡洛琳就是那个放纸条的人；她把那条有着夏天颜色的缎带一圈一圈缠在手指上，最后，慢吞吞地告诉了他泰勒和卡洛琳的阴谋。
她的声音已低不可闻，“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在担心，”她低头看着发带，“担心你生我的气，担心他们的阴谋得逞。我试过把日记找回来，真的，斯特凡，我们甚至偷偷去过卡洛琳家里，但她藏得太好了……我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别的办法阻止她公开日记，”说到这里，她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向他，“对不起。”
“你确实该道歉！”他陡然提高的嗓门让她心头一跳，脸上火辣辣的，正待继续道歉，他却放低声音道，“为你对我的隐瞒！埃琳娜，明知道我能帮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因为……事情都是我惹出来的。我做了个梦……”她向他描述梦里他的样子，“如果你真的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会心痛欲绝。”她沮丧地说。
斯特凡面上的神情却半是宽慰半是释然，“原来如此，”他喃喃道，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这就是让你心烦的事。”
埃琳娜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接着道，“我知道最近你不太对劲，知道你有事情瞒着我，但我以为……”他摇了摇头，唇角绽出一抹轻快的笑容，“我不想侵犯你的隐私，不想刨根究底，所以才没问。但是……都不重要了！既然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那我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埃琳娜舌尖一凝，想说的话再次被堵了回去。还有些事，她想，但她说不出口了，至少不能现在说，不能在斯特凡开心得整个人都发光的时候说。
“今天，你说要谈谈的时候，我以为你变心了，”他的语速飞快，却不再有一丝哀伤的意味，“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怪你，可我没想到，你……”他再次摇摇头，“埃琳娜，”他紧紧抱住了她。
在他怀里的感觉太美好，埃琳娜现在才明白，之前自己错得多离谱。但错误已得到纠正，两人之间的隔阂也不翼而飞了。她眼中只剩下斯特凡，只剩下与斯特凡的温情相拥。柔情与甜蜜让她泥足深陷，她不愿走出来，他的怀抱就是她的港湾，就是她一直以来想要的归宿。
仿佛回到了相恋的起点，她甚至能读懂他的心声，他们是密不可分的，是彼此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连心跳都有着一样的频率。
埃琳娜明白，只差一件事，他们就能完全融为一体。于是她捋了捋头发，露出光滑的脖颈。这次斯特凡没有阻止，也没有拒绝，顺从地接受了——这是他渴望已久的！
被爱的喜悦充斥在她的身体里，极致的快感将她包围，下一秒她便意识到，这种美妙的感觉并不只是她的，他也一样沉浸其中。那一瞬间，她从他眼里看到了自己，看到了他对她深沉的爱恋。倘若如此热烈的情感得不到她的回应，那该有多可怕啊！
利齿刺进脖子时，她已感觉不到疼痛，甚至无意间露出了没有印记的另一边——达蒙留下的伤口早已愈合了。
他想抬头时，她紧紧摁住了他的脑袋。但他太固执，她不得不妥协。他抱着她闪身来到梳妆台前，拿起象牙匕首，干脆地放出自己的血。她凑了上去……
膝盖软得快站不住时，他把她抱到了床上。两人就这样安静地抱着彼此，不再在乎时间的流逝。不，是什么也不想在乎了。那一刻埃琳娜觉得，全世界只剩下她和斯特凡。
“我爱你，”他发自内心地说。
一开始埃琳娜还沉浸在甜蜜的眩晕感中，几分钟后她醒过神来，才意识到刚才他说了什么。
他爱她，她早就知道了，可他从未亲口说过。
“我也爱你，斯特凡，”她柔声回应。他侧过身，向后挪了挪。埃琳娜大吃一惊——她知道他在干什么！斯特凡把手伸进毛衣，掏出了那条自相识以来就一直戴在脖子上的项链，项链底端栓着一枚戒指，戒指上镶着一枚瑰丽的天青石。
埃琳娜见过，这是凯瑟琳的戒指。斯特凡解开项链，把戒指取了下来。
“凯瑟琳死后，”他说，“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我知道那正是她的目的，可我清楚地明白，我不会。但……我错了，”他停顿片刻，又继续道，
“留着这枚戒指，是因为它是她的象征，所以我把它放在离心最近的地方。但现在我觉得，它还可以有别的意义。”他迟疑了一会儿，似乎不太敢看她的眼睛，“发生了这么多事，其实我已没有资格问你这句话。可是，埃琳娜——”他的眼底闪过犹豫，最后似是放弃了挣扎，专注地凝视着她，“你……你愿意永远跟我在一起吗？”
埃琳娜痴痴地望着他浓翠欲滴的绿眸，手缓缓抚上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却轻轻叹了一口气，避开了他的注视。
斯特凡全身一震，眼底闪过一丝伤痛。“是不是……终究还是不可以？是了，我闯进你的生活，我的真实身份给你带来了这么多麻烦，没人看好我们，没人觉得你该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我连这样大胆的念头都不该有——”
“斯特凡！”埃琳娜以手封住他的唇，“你先听我说——”
他偏过头，“还是忘记我刚才说的话吧！”
“斯特凡，”埃琳娜轻声道，“你看着我！是你要永远在一起的，说出口的话，就不能反悔了！”
他惊讶地转回身，便陷入她溢满柔情的蓝眸里，面上的自责与苦涩渐渐褪去，被狂喜所取代。接着，他握住她伸过来的手，在彼此的注视下，虔诚地将戒指戴进了她的无名指。
大小正好，像是为她量身打造。古老的金指环在柔和的灯光下熠熠发光，天青石绽放出夺目的光芒，仿佛被渺无人迹的圣洁雪地包围的澄澈湖面。
“咱们得先保密，”她听出了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要是朱迪斯姨妈知道我还没毕业就订婚，一定会气疯的。不过明年夏天我就满十八岁了，到时她就管不了我了。”
“埃琳娜，你确定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跟我在一起绝不会轻松。不管多努力掩饰，我和你终究是不一样的，如果你改变主意……”
“只要你还爱我，我就绝不会改变主意。”
他再次将她拥进怀里，平和与满足萦绕在两人心间。这时埃琳娜才想起，眼下还有个危机亟待解决。
“斯特凡，如果明天泰勒和卡洛琳的阴谋得逞，我改不改主意都不重要了！”
“那就让他们白忙一场！只要邦妮和梅瑞迪斯肯帮忙，我就有办法拿回日记。就算拿不到，我也不会逃。埃琳娜，我不会离开你，我要留下来战斗到底。”
“可他们会伤害你，斯特凡，我接受不了这种结果。”
“我更受不了离开你。就这样吧，剩下的事让我来解决，总会有办法的，要是做不到……总之，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在一起，我们不会分开的。”
“嗯，再也不分开。”埃琳娜附和道。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幸福令她不愿再思考，只想就这样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直到天荒地老。
亲爱的日记：
明天就是决定命运的日子了。今晚我俩跟邦妮和梅瑞迪斯谈过了，斯特凡的计划其实很简单：不管卡洛琳把日记藏得多好，明天她总会带出来吧？可唱诗是庆典的压轴节目，所以在那之前她一定会把日记放在别的地方。只要从她离开家那一刻到最后上台之前一直盯着她，总能发现她把东西放到了哪里。而且，她不知道我们已发现真相，自然不会有所防备。
如此一来，日记就到手啦！
这个计划能起作用的关键在于，明天所有女生必须穿19世纪的裙子。游行之前，图书管理员格里姆斯太太会帮每个人准备一身行头，而且，我们不能随身带除规定服饰以外的任何东西，钱包、背包都不可以，更别说日记了！卡洛琳只能把它暂时放在别处。
我们会轮流监视她，邦妮会在她家门外等着，看她出门时带了什么东西。在格里姆斯太太家换装时我会盯着她。游行开始后，斯特凡和梅瑞迪斯就趁机溜进屋里或者福布斯家的车上拿走日记——如果东西确实藏在那里的话。
在我看来，失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还有，我现在感觉浑身轻松，把事情告诉斯特凡实在太明智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我再也不会瞒他任何事了！
明天我要戴着戒指去参加庆典，要是格里姆斯太太问起，我就告诉她，这枚戒指可比19世纪老多了，它来自于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好想看看那一刻她的表情！
还是乖乖睡觉吧，希望不会再做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