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唐纳之死
朱迪斯姨妈的卧室里,埃琳娜对着落地镜缓缓转了个圈。玛格丽特坐在床脚神情肃穆,蓝蓝的大眼睛专注地望着她,眼里满是羡慕。
“等到万圣节的时候,我也想要一条这样的裙子,”她说。
“要我说,你最适合扮成一只白色的小猫咪,”埃琳娜笑着在她耳畔的白色天鹅绒发带上亲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拿着针线站在门边的朱迪斯姨妈。
“已经够完美啦,”她轻快地说,“没有要改动的地方!”
镜子里的女孩,仿佛就是从那本文艺复兴的书中走出来的,裸露在外的脖子和双肩白皙如玉;紧身的冰蓝色长裙勾勒出玲珑的曲线;长长的满袖微留缝隙,白色的亚麻内衬依稀可见;宽大的裙摆拖在地板上,将她紧紧包围。真是条美丽的裙子啊!微浅的冰蓝色衬得埃琳娜眸中的湛蓝愈发浓郁。
她回过头,视线落在梳妆台上的老式摆钟上。“天哪!快七点了!斯特凡快到了吧?”
“车已经到楼下了,”朱迪斯姨妈望了一眼窗外,“我去叫他进来。”
“不用麻烦啦!”埃琳娜立马拒绝,“我亲自去接他。再见,万圣节玩开心点哦!”说完便以最快的速度跑下了楼。
我来了!她想。手落在门把手上的那一刻,她想起了两个月前的今天,也就是那一天,在欧洲史课的教室里,她闯进了斯特凡的生命。那时她的心情也同此刻一样,期待、紧张、激动。
希望今晚能比我想象的更完美,埃琳娜想,因为过去的一个多星期里,她心心念念的就是今晚。若她与斯特凡今晚不能在一起,那一切就都成了空想。
门开了,埃琳娜垂眸退了一步,她有点害羞,不太敢看斯特凡的脸。可耳边传来的抽气声,让她下意识抬起了头。然后,她的心一点一点变凉。
没错,他惊奇地盯着她,但却不是在他房间时那种惊艳的目光,更像是不可置信。
“你不喜欢。”她低声道,眼里带着不容忽视的伤痛。
斯特凡却已恢复如常,用力眨眨眼,摇了摇头,“不,不,很漂亮,你很美。”
那为什么你看到我像见了鬼一样呢?她想,为什么不抱抱我,亲亲我呢?
“该走了,”他面无表情地说。
埃琳娜点点头,跟在他身后上了车。此刻她的心已不再凉了,因为,它早已冻成了冰块。他将她推得更远了,而她不知该如何将他找回来。
行至半路,头顶响起了隆隆雷声。埃琳娜沮丧地瞥向窗外,虽然还没下雨,但黑云压城,乌压压地让人心生烦闷。空气中仿佛充满了电解质,泛紫的乌云阴沉沉的,似乎整片天空已变成巨大的梦魇。事实上,对于万圣节前夕来说,这样阴暗的氛围再合适不过,但于埃琳娜而言,却只有恐惧——自从在邦妮家那晚之后,对神秘的、诡异的事物,她已失去欣赏的能力。
她的日记本还是没找到,即使她们将邦妮家翻了个底朝天。她还是无法相信,日记本就这样凭空消失了。想到会有个陌生人看到她的日记,看到她内心所有的秘密,她简直要疯了!因为很显然,它是被人偷走了。那天晚上,麦卡洛家又不是只有一扇门开着,有人进去过也说得过去,她真的气得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对漆黑的眼眸。那个人,在邦妮家让她无法抗拒的人,那个让她把斯特凡忘得精光的人,会是他吗?
到学校的时候,埃琳娜终于回过神来。她走进礼堂,一路上尽量露出得体的微笑。体育馆内秩序井然,学生会成员、足球队队员和理事会成员都在忙着道具和布景的收尾工作。但没过多久,室内人声鼎沸,形形色色的陌生人充斥其中,甚至他们中的大部分已经无法再称为“人类”了。
埃琳娜走近时,几只僵尸恰巧转过身,它们咧着嘴,满脸腐肉,头骨清晰可见。其中一只僵尸驼着背,一瘸一拐地朝她走来,它脸色惨白,眼珠的位置空荡荡的。另一个方向跑来一只狼人和一个女巫,狼人满头鲜血,女巫裹了件黑色长袍,跟电视里演的相似极了。
埃琳娜哭笑不得,这些人装扮得天衣无缝,大半的人她都认不出来了。大家围在她身边,赞美她的冰蓝色长裙。不过她既然来了,晚会就正式开始了。埃琳娜好不容易才摆脱众人,来到安静的女巫身边,女巫的黑发长长地垂在紧身长袍后。
“出什么事了,梅瑞迪斯?”埃琳娜问。
“莱曼教练有点不舒服,”梅瑞迪斯严肃地说,“所以他们把唐纳老师找来代替他了。”
“唐纳老师!”埃琳娜表示她受到了惊吓。
“是啊,他惹了不少乱子,可怜的邦妮正水深火热呢,你最好过去瞧瞧。”
埃琳娜叹了口气,无奈地点了点头,随后沿着弯弯绕绕的路朝“鬼屋”那边走去。经过恐怖的刑讯室和“砍杀狂人屋”时,她忍不住想,这些场景会不会布置得太逼真了?即使有灯光照着,依然令人毛骨悚然。
德鲁伊祭祀房就在出口旁边,那儿已经用硬纸板建好了一个“巨石阵”。“这是怎么了?”埃琳娜问。德鲁伊女祭司就站在逼真的巨石阵中间,她穿着白色祭司长袍,头上戴着橡树叶编的花环,但看上去可怜巴巴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嚎啕大哭。
“穿这种祭祀袍真是傻透了,”唐纳怒气冲冲地回答,“没人告诉过我,还得全身都抹上糖浆!”
“并不是抹在你身上,只是涂在衣服和祭坛上而已,”邦妮说,“你只是一个祭品。”她喃喃地重复道,好像这样就能说服他。
“说到这一点,”唐纳皱紧眉头道,“整个场景的还原度我高度置疑,而且严重悖离大众信仰。德鲁伊教从不曾摆过巨石阵,更多人认为,他们的阵是青铜阵……”
埃琳娜上前一步,“唐纳老师,这并不是重点。”
“哦?对你们来说当然不是重点,”他说,“那就是你和你的神经质朋友历史学得一塌糊涂的原因。”
“人身攻击就没必要了吧?”一个声音传来,埃琳娜抬眼望去,看到了突然出现在唐纳身后的斯特凡。
“塞尔瓦托小子,”唐纳一字一顿地说,仿佛看见了极度厌恶的东西,“你是又打算说点金玉良言,还是想把我揍成熊猫?”他回身死死盯着斯特凡,后者直直站在那里,穿着剪裁精良的燕尾服,散发着难以忽视的矜贵和优雅。这瞬间,埃琳娜心头一震。
其实唐纳也并不比我们大多少,她突然想到,看着显老是因为发际线太高,但实际上,他绝对只有二十多岁。不知为何,她又想起返校节时唐纳的穿着——廉价的、皱巴巴的外套。
他应该从未参加过舞会,埃琳娜想,说不定这是头一次呢。她忽然觉得他有点可怜。
或许斯特凡也这么想,因为即使他已站在了这个小个子男人面前,身高形成了绝对的压迫之势,声音也依旧平和,“并没有,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所有问题都在于这件长袍,它不太合身,为什么不……”他压低了声音,后面的话埃琳娜没听见,她只知道他语气温和,唐纳似乎也认真在听。她扫了一眼看热闹的人:四五只恶鬼、一个狼人、一只大猩猩,和一个驼子。
“好了好了,没事了!”她驱赶道,周围的人一哄而散。斯特凡处理得很好,虽然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此时她唯一能看见的,就是他的后脑勺。
后脑勺……瞬间,开学那天的一幅画面闪过她的脑海——斯特凡站在办公室,同校长秘书克拉克夫人交谈,彼时后者脸上古怪的表情……这一刻她看向唐纳,突然发现二者的神情一模一样。
埃琳娜有些不安。
“走吧,”她对邦妮说,“咱们去前面。”
两人穿过“外星人码头”和“行尸房”,绕过围墙,来到前面的第一个房间。参加化妆舞会的人都会经过这里,受到狼人的热情接待。这里的狼人刚刚取下自己的狼头,和几具木乃伊以及一位埃及艳后聊天。
“这里怎么样了?”埃琳娜故作轻松地问了一句。
马特闻声吃了一惊,转身朝她和邦妮走来。返校节那晚过后,埃琳娜就没怎么见过马特了,她还知道,因为她,他和斯特凡几乎已形同陌路。虽然她明白,在这件事上,马特一点错都没有,但她能想象,这让斯特凡有多不好受。
“一切正常,”马特说,他看上去不太自然。
“等斯特凡处理完唐纳那边的事,我就叫他过来帮忙,”埃琳娜道,“他可以把人带进去。”
马特无所谓地耸耸肩,问道,“处理完唐纳的什么事?”
埃琳娜惊讶地望着他——她敢发誓,几分钟以前,他还在德鲁伊祭祀房看热闹!不过她还是解释了一遍。
外面再次响起了雷鸣声,透过敞开的门,埃琳娜看见夜空中划过一道闪电。几分钟后,闷雷一声接一声地炸响。
“可千万别下雨!”邦妮忍不住道。
“是啊,”卡洛琳说,方才埃琳娜与马特说话时,她也静静地待在旁边,“要是没人来玩,可就太遗憾了。”
埃琳娜瞥了她一眼,看见那狭长的、猫一样的眸子里毫不掩饰的厌憎。
“卡洛琳!”埃琳娜冲她喊了一声,“咱们就不能讲和吗?就不能忘掉从前的事,重新开始吗?”
卡洛琳瞪大了双眼,又迅速眯成一条缝,显得脸都有些扭曲了。她走近埃琳娜,“我永远不可能忘记,”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房间里霎时陷入一片寂静,没人敢说话,邦妮和马特都专心地盯着脚下的地板。埃琳娜只好走到门口,任冰冷的寒风打在自己脸上。她看着远处空荡的院子和马路两旁摇曳的橡树,那种诡异的感觉又来了——不祥的预感。那预感一点一点在她的心里蔓延。今晚,就是今晚,她痛苦地想,就在今晚,该发生的事都会发生。可到底是什么事,她无从得知。
布置一新的体育馆里响起一个声音,“大功告成!可以撤掉隔离线,让停车场上的人进来了,艾德,把灯关掉!”室内陷入黑暗,随后,仿佛乐队开始演奏一般,四周立刻响起了阵阵呻吟和狂笑。埃琳娜叹了口气走出门。
“把外面的人放进来吧,”她轻声对邦妮说。邦妮点点头飞奔而去,消失在黑暗里。马特已经戴好狼人头盔,打开录音机放出音乐,在满室的嘈杂中注入了几分诡异。
斯特凡站在角落,头发与外套已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白色衬衣前襟在黑暗中尤为醒目。“唐纳那边已经搞定了,”他说,“还有我能效劳的吗?”
“唔……你可以帮马特把人领进……”埃琳娜的声音越来越轻,因为她看见马特伏在录音机上调音,瞧也没瞧他俩一眼。埃琳娜望着斯特凡,发现他全身紧绷,面上却一片茫然,“或者去男更衣室看着咖啡,帮他们准备东西。”她觉得有点累。
“斯特凡,你还好吗?”
“哦,没事,”他恢复了常态,“只是有些疲倦。我知道了。”她目送他离开,心里沉重得无以复加。
她转向马特,想跟他谈谈,但这时隔离线打开,人群涌到了门口。
“活动开始了,”他说,然后无声地蹲在了阴影里。
埃琳娜穿过一个又一个房间,解决一个又一个问题。此前的许多年,她最享受的就是万圣夜的这个时段,看着设想中的恐怖画面一个个上演,欣赏参加活动的人们脸上惧怕的神情。然而今夜,隐藏在她平静外表下的,是难言的恐惧与焦虑,那情绪侵蚀着她心里的每个角落。就在今晚,她绝望地想,心里的坚冰似乎越来越厚了。
死神——或者说,她预感中的那个黑衣蒙面人会与她擦肩而过。她睁大眼,想把此次万圣夜派对上看到的一切都记清楚,但她发现自己突然变得很健忘。想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眼前人头攒动的画面莫名地有些似曾相识。
邦妮对照管蜘蛛房的高个子女生疲惫地笑了笑,几个低年级新生在悬挂的狰狞的塑胶蜘蛛之间打闹,让人更加烦躁。邦妮把他们全赶进了德鲁伊祭祀房。
闪烁的灯光映得房间里如梦似幻,唐纳老师躺在石头祭坛上,白色长袍上涂满了腥红的汁液,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邦妮不禁心中一乐。
“太酷了!”一个男生兴奋地喊了一声,随即冲向祭坛。邦妮退回原地,只等血淋淋的祭品猛地跳起来,吓吓那帮傻小子。可是,即便那男生已碰到血池中祭品的头,唐纳老师也没有动。
有古怪,邦妮想。她急忙上前阻止几个男生拿走祭祀用的匕首。
“别乱碰!”她吼道。那男生转而从血池里取出一颗血淋淋的假人头,腥红的液体一滴滴落在地上。这一刻邦妮有些胆怯,她生怕自己一走到唐纳老师身旁,他就会像诈尸一样跳起来吓得她魂飞魄散……然而,他仍然一动不动地瞪着天花板。
“唐纳老师,你没事吧?唐纳老师?唐纳老师!”没有动静,没有回答。那瞪大的,泛白的双眼纹丝不动。别碰他,邦妮心底一个声音在说,别碰他!别碰他!别……
可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伸出手,缓缓抓住唐纳的肩膀摇了摇,然后他的头在她面前落下,“咕噜噜”掉在地板上,眼前只剩下他断掉的血糊糊的脖子……
埃琳娜听到了尖叫声。那此起彼伏的,满含惊恐的声音与鬼屋里的截然不同,她立刻断定,不是有人在恶作剧。
接下来的一切完全是一场噩梦。
她赶到祭祀房,只瞧见满屋子的混乱。邦妮哭喊个不停,梅瑞迪斯搂着她轻声安慰。三个男生想从窗户跳出去,但窗外有两个人正探头朝里看,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唐纳倒在石头祭坛上,而他的脸……
“他死了,”邦妮哆哆嗦嗦地说,“天哪!他身上的血是真的,我还碰到了!埃琳娜,他死了,真的死了!”
人潮涌进房间,随之而来的是更激烈的叫喊声,人人争相往外逃,惊慌中狭小的屋子里挤成了一团。
“把灯打开!”埃琳娜对耳边的喧哗声充耳不闻,喊道,“梅瑞迪斯,打电话叫救护车,还有报警……把灯打开!”
“啪嗒”一声,灯亮了。埃琳娜左右看了看,没找到能主事的人,她心中一寒,迅速思考着处理办法。同时,她也感到毛骨悚然。诚然,她从来不喜欢唐纳老师,但也绝不想见他死得这么惨。
“把所有人放出去,工作人员留下,”她吩咐道。
“不行!把门关上!警察来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出去!”一个狼人来到她身旁,取下了头套。埃琳娜听到这个声音浑身一震。她不可置信地转过身——不是马特,是泰勒斯莫伍德。
他这个星期才回学校,脸上仍留着青青紫紫的伤痕——是斯特凡打的。但他显然余威犹在,几个大个子闻声立刻跑去关上了大门,侧门也被守得严严实实。
巨石阵里有十二个人,埃琳娜认出其中一个是工作人员,其他人她都在学校见过,但不熟。一个扮成海盗的男生问泰勒,“你的意思是,凶手还在现场?”
“当然,”泰勒回答,“凶手就在这里。”他的声音里有种不易察觉的兴奋,似乎很乐见眼下的场面。他指向巨石阵中的血池,“血液还没凝固,说明案发的时间不长。再看他的喉咙,断面如此齐整,凶器一定是那个,”他说着又指向祭祀用的匕首。
“那,凶手应该还在这里,一个穿和服的女孩轻声说。”
“而且,凶手是谁并不难猜,”泰勒道,“一个讨厌唐纳,经常和他起争执的人。一个今晚早些时候还跟他有过矛盾的人,我亲眼所见。”
“一个精通历史的人,”泰勒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一个我们都认识的,来菲尔教区只为杀戮的神经病!”
“泰勒,你在胡说什么!”埃琳娜听到这里才如梦初醒,她走向他,气急败坏地吼道,“你疯了!”
泰勒却看也不看她,指了指她,道,“瞧,那个人的女朋友对我有偏见。”
“你才是心存偏见的人吧,泰勒。你想公报私仇!”人群后传来一道声音,又一个狼人挤开众人走进房间——是马特!
“哦?是吗?那你不妨跟大家讲讲塞尔瓦托的事——他从哪里来?他的家人呢?他的钱又是从哪里来的?”泰勒转向众人,“有谁知道关于他的任何事吗?”
众人摇摇头。埃琳娜看到那一张张脸上充满了怀疑,对一切未知的、与众不同的事物的怀疑。斯特凡就是与众不同的那一个。对这些人而言,他是陌生而神秘的,而恰巧此时,他们需要一个替罪羊。
穿和服的女孩开口道,“我听过一个谣言——”
“那是所有人都听过的谣言!”泰勒打断了她,“没有人真正知道他的事!但有件事我能确定,斯特凡塞尔瓦托来的那个星期,也就是开学的头一个星期,菲尓教区发生了第一起袭击事件。”
人们在窃窃私语,连埃琳娜也感到震惊。是,这太荒谬了,一定是巧合。但泰勒说的没错,袭击事件是斯特凡到来之后的事。
“我再告诉你们一件事,”泰勒大声道,他示意大家安静,“听我说,我再告诉你们一件事!”待人人安静下来望着他时,他一字一句地说,“薇姬北内特出事的当晚,他就在墓地。”
“他当然在墓地,把你揍得鼻青脸肿,”马特说,但他的声音太微弱,泰勒立刻回答,“没错,他差点打死我!而今晚又有人杀了唐纳。不管你们怎么想,总之我认为是他干的。他,就是凶手!”
“但他在哪儿?”有人问道。
泰勒四下看了看,“如果是他干的,他一定还在这里,”他吼道,“得把他找出来!”
“不是斯特凡,泰勒——”埃琳娜急忙辩驳,但她的声音被众人的怒吼遮盖了。她只能无力地看着他们重复那句话:“找到他!”“找到他!”此时,巨石阵里众人的脸上已不仅仅是怀疑,还有愤怒,和复仇的渴望。他们的恶念无法遏制,事情失控了。
“他在哪里,埃琳娜?”泰勒问。埃琳娜看到他眼中不加掩饰的得意,他得意极了。
“他一定在体育馆,把他揪出来!”有人喊到。人潮立刻涌动起来,推挤间撞倒了巨石阵的隔板,又随意地踢到了角落。
埃琳娜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眼前这些人已变成了一群暴徒,要是他们找到斯特凡,会对他做什么?可若是她去向他示警,又无疑会让泰勒有机可乘。
她无助地望向身边的人,邦妮仍然死死得盯着唐纳老师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无法指望她。她往人群中扫视,却对上了马特的双眼。
他看起来愤怒又迷惑,一头金发乱糟糟的,脸涨得通红,汗水潺潺落下。埃琳娜乞求地看着他。
“求你了,马特!”她想,“你不能相信他们,你知道不是这样的!”但此时,马特也很无措,面上因不解而显得心烦意乱。
“求求你,马特!”埃琳娜固执地凝望着他湛蓝的眼眸,期盼他能明白她的意思,“只有你能救他,就算你心中有疑虑,也请试着相信他。求你了……”马特脸上惊疑不定,然后疑惑褪去,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朝她点了点头,转身从拥挤的人群中溜了出去。
马特避开人群来到体育馆的另一侧,几个新生在男更衣室外徘徊,他当即打发他们去搬走被撞倒的隔板。他们离开后,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环顾室内,随意喊了一声。他想,斯特凡想必听到了体育馆的动静,应该早就逃掉了。可紧接着他就看到了躺在洁白的地板上,一身黑衣的斯特凡。
“斯特凡!你怎么了?”马特悚然一惊,还以为自己又见到了一具尸体。直到他走到他身旁,才终于发现他动了。
“嘿!你没事就好,先坐起来。斯特凡,你……还好吗?”
“还好,”斯特凡说。看起来可不怎么好,马特想。他脸色苍白,瞳孔睁得大大的,茫然又憔悴。“谢谢你,”他又说。
“先别谢我。斯特凡,你得马上离开!你没听见吗?他们要抓你!”
斯特凡转向体育馆,似乎在仔细听那边的动静,但仍旧面无表情,“谁要抓我?为什么?”
“所有人。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在他们过来之前离开这里,”见斯特凡依然眼神空洞,他又接着道,“又出事了。这次死的是唐纳老师,泰勒那伙人认为是你干的。”
斯特凡这才有了反应,他听懂了。眼里有理解,恐惧,还有丝丝挫败。马特突然不寒而栗,他紧紧握住斯特凡的肩膀,终于让他醒过神来。
“离开……是啊,”他恍然道,迷茫从他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说的苦涩。他慢吞吞地说,“我会……离开的。”
“斯特凡——”
“马特,”他眼中的墨色更加深沉,似是燃烧着熊熊烈焰,马特一时竟无法移开眼,“埃琳娜没事吧?请你,照顾好她。”
“斯特凡,你在说什么?你是清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照顾好她,马特!”
马特抿紧了唇,望进他墨绿的眼里,缓缓点了点头,“我会的,”他轻声保证,看着斯特凡消失在了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