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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死亡与转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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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琳娜在昏暗的走廊里跌跌撞撞地跑,她看不清周围的环境。就在这时,灯“唰”地一下亮了。眼前亮堂堂的,她才发现自己正呆呆地站在成排的储物柜前。埃琳娜只觉得脑中紧绷的弦一断,差点哭出声来。见到看过无数次的储物柜,她从未如此高兴过。愣了一会儿,她便四下张望起来。

    “埃琳娜!你在这儿干什么?”

    是梅瑞迪斯和邦妮。两人正匆匆忙忙地朝这边走来。

    “你们去哪儿了?”她尖声问道。

    梅瑞迪斯做了个鬼脸。“刚开始没找到谢尔比嘛!后来找到了,可是他睡着啦,真的!”瞥见埃琳娜狐疑的神色,她急忙接着道,“真的!睡得太沉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后来灯亮了他才睁眼。我们就马上回来找你了。不过,你跑这里来干什么?”

    埃琳娜迟疑了片刻。“等太久了,我就出来看看,”她尽量轻快地说,“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已经弄得差不多了。”

    “早干嘛去了,现在才说这话……”邦妮不满地嘟囔了一声。

    梅瑞迪斯没有说话。她探究地望着埃琳娜,试图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什么。在那双黑亮眼睛的注视下,埃琳娜心里有些不自在。

    这个周末,以及接下来的整个星期,埃琳娜都忙着“鬼屋募捐”的事,几乎没什么时间同斯特凡约会。这实在令人沮丧。但更令人沮丧的是斯特凡本身。她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感情,可同时,她也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挣扎与抗拒。他似乎始终抗拒着全心投入这段感情。很多时候对她来说,他就像一个谜团,如同初见时那样。

    他从未谈起过家人,从未谈起过来菲尔教区之前的生活。即便她偶尔问起,他也会立即转移话题。有一次,她问他是否思念意大利,是否后悔来到这里。当时他双眸一暗,碧绿的瞳孔里波光明灭,仿佛橡树叶落在奔流里反射出的光亮。“有你在,我怎么可能后悔呢?”他如是说。然后低头封住了她的唇,再然后,她所有的思绪便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了。仿佛那一刻,埃琳娜才明白幸福的真正滋味——她感受到了他的喜悦。当他终于松开她,她看到他脸上容光焕发,就像缕缕阳光照进了胸膛。

    “埃琳娜,”他呢喃着。

    最快活的时光莫过于此了。但最近,他吻她的次数越来越少,她觉得,彼此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远了。

    星期五,埃琳娜和邦妮、梅瑞迪斯约好一起在麦卡洛家过夜。她和梅瑞迪斯慢悠悠踱步到邦妮家的时候,天空灰蒙蒙的,好像随时都会飘下绵绵细雨。今年的十月中旬异常寒冷,连街道两旁昂然挺立的巨大橡树,似乎也不堪重负,被刺骨的寒风折腾得颓然弯下了腰。枫树林恍若变成一片猩红的火焰,银杏树却缓缓绽出金黄的色泽。

    邦妮在门口等她们。“他们都去利斯堡啦,明天下午才回来。所以在那之前,这房子就是咱们三个的地盘咯!”她挥手示意二人进来,自己则手忙脚乱地逮着想要夺门而出的肥嘟嘟的哈巴狗。

    “不行!扬子,安静点儿!扬子!不许出去!不要!”但这话显然已经说晚了。扬子已经挣开她的手,蹿到院子里的桦树下,冲着茂密的树丛大声叫了起来。全身的肥肉抖个不停。

    “天哪,他在追什么东西!”邦妮伸手捂住耳朵,气急败坏地道。

    “好像是只乌鸦。”梅瑞迪斯说。

    埃琳娜全身一僵,她紧走几步来到树下,抬头望向金黄的树叶丛——果然是它,那只她见过两次的乌鸦。也或许,是三次。她想起了在墓地时,从橡树顶上掠过的那道黑影。

    她死死盯着乌鸦,心脏仿佛被紧紧揪成一团,双手一片冰凉。而它,也像以往那样凝视着她,那双黑溜溜的眼睛,似乎与人类的一般无二。那眼神似曾相识——她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呢?

    就在这时,随着一声尖叫,乌鸦扑腾着翅膀飞离树枝,向三人冲来,就在贴脸的前几秒,又朝地面歇斯底里吼个不停的小狗俯冲而去。眼见只离那锋利的尖牙几英寸之时,却又猛地退开,拍打着双翅飞过屋顶,最后消失在黑胡桃林深处。

    三个女孩呆愣在原地。邦妮和梅瑞迪斯对视一眼,神经兮兮地笑了起来。紧张的气氛也随之消失了。

    “我还以为它要扑过来咬我们呢!”邦妮摇了摇头,走向依然咆哮着的哈巴狗,把它拖回了屋子。

    “我也这么想来着,”埃琳娜轻声道。她实在笑不出来,只好闷头跟着闺蜜进了门。

    待她和梅瑞迪斯完成手上的工作,黄昏已然过去,熟悉的夜幕又降临了。身在邦妮家乱糟糟的客厅,手里捧着杯热巧克力,坐在熊熊燃烧的壁炉前,不安的感觉也渐渐远去。随后,三人又讨论起“鬼屋募捐”的最后安排,她终于完全放松下来。

    “方案的确不错,”最后,梅瑞迪斯总结道,“只是,我们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设计别人的角色,已经完全忘记考虑自己的啦!”

    “我的很简单!”邦妮不假思索地说,“德鲁伊祭司怎么样?只需要准备白色祭司长袍,还有一个橡树叶编的花环就行了。玛丽和我一个晚上就能搞定。”

    “我想扮成女巫,”梅瑞迪斯若有所思地道,“一条黑色长裙就万事大吉。你呢,埃琳娜?”

    埃琳娜笑了。“还想保密的呢。不过……朱迪斯姨妈给我介绍了一位女设计师。我做口头报告的时候,在一本书上看到一张文艺复兴时的老照片,那上面有条裙子,我们打算仿制一条——威尼斯绸、冰蓝色的,简直美翻了!”

    “只听描述就迫不及待想看看啦!”邦妮叹道,“一定很贵吧?”

    “可以用我爸妈信托基金里的钱呀!希望斯特凡会喜欢,他一定会大吃一惊的!还有……算了,只要他喜欢就好了。”

    “那斯特凡呢?准备扮什么?他会过来帮忙布置鬼屋吧?”邦妮好奇地问。

    “我也不知道,”埃琳娜顿了顿,才回答,“对于万圣节这种事情,他好像完全没兴趣。”

    “也是哦!你能想象他裹着破布,全身涂满鲜血的样子吗?”梅瑞迪斯赞同道,“他看上去……唔,看上去太完美太尊贵了,所以根本没法想象。”

    “我知道了!”邦妮忽然坏笑道,“我知道他可以扮成什么了!而且,完全不用化什么妆哦。你们想啊,他是外国人,本身肤色就带点苍白,沉思的时候看起来又那么忧郁迷人,只要套上燕尾服,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德古拉伯爵吗?”

    埃琳娜心里一动,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好吧,我会转告他的,”她说。

    “说到斯特凡,”梅瑞迪斯看向埃琳娜,“你们进展得怎么样了?”

    埃琳娜闻言,深深叹了一口气,望着眼前雀跃的炉火,“怎么说呢?唉!”她缓缓道,“有时候觉得好幸福,更多的时候却……”

    梅瑞迪斯和邦妮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更多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时候?”梅瑞迪斯柔声问。

    埃琳娜犹豫了一下,纠结着要不要说。然后,她似乎下定了决心。“等我一下,”她说完便起身跑上楼,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蓝色天鹅绒封面的日记本。

    “昨晚我睡不着,写了点东西,”她说,“我现在心里乱糟糟的,想说也说不明白。还是让它来告诉你们吧。”她翻到最前面那一页,深吸一口气,念了起来:

    10月17日

    亲爱的日记:

    今晚我感觉糟透了,必须要找个人倾诉一番。

    斯特凡和我之间出问题了。他的内心有浓郁的悲伤,那似乎是我永远无法企及的地方。也正是这种悲伤,让我和他走得越来越远,我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我受不了了,真的无法想象失去他的感觉。但他总因为一些事闷闷不乐,若他不对我坦白,若他真的那么不信任我,那么,对于我俩的未来,我看不到任何希望。

    昨天,他抱着我的时候,我摸到他衬衣底下一个圆圆的硬东西,挂在链子上。我打趣地问,那是不是卡洛琳送他的小礼物,他却全身一僵,不置一词。那瞬间,他似乎离我上万英尺那么遥远,还有他的眼睛……他眼里的痛苦那么深那么重,叫我几乎无法承受。

    念到这里,埃琳娜停了一下,默默地盯着那一页的最后几行。

    也许从前,有人把他伤得太深了,以致他到现在都无法释怀。我觉得,他好像还在恐惧着什么,这些,我总会一点一点挖出来的——他隐藏着的所有秘密,如果能弄清楚,我就可以证明给他看,我是值得信任的。——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可以相信我,始终如一。

    “如果能弄明白就好了。”她喃喃道。

    “弄明白什么?”梅瑞迪斯问。埃琳娜闻言,惊讶地抬起头。

    “哦……如果能预见将来的事就好了,”她阖上日记本,飞快地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与他注定以后没结果,还不如现在就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如果可以走到最后,那无论现在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介意。只是像如今这样,日复一日地感到不安、不确定,真的糟透了。”

    邦妮眼前一亮,咬咬唇坐了起来。“埃琳娜,我有个办法或许可以帮你,”她说,“祖母教过我,怎么找出以后的结婚对象。这个仪式名叫‘无言的晚餐’。”

    “我说,不会又是德鲁伊教的老把戏吧?”梅瑞迪斯揶揄道。

    “有多老我就不知道啦!”邦妮回答,“祖母告诉我,很久以前,这个仪式就存在了,名字也没变过。不管怎么样,有用不就行啦?我妈妈做这个的时候,看到了我爸爸的样子,一个月后他们就结婚了。很简单的诶,埃琳娜,试试嘛,反正你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埃琳娜看了看邦妮和梅瑞迪斯。“这可说不定,”她说,“毕竟你也说了,连你自己都不是很相信……”

    邦妮似乎觉得受到了侮辱,一下子挺直了身体。“你的意思是我祖母在骗人喽?怎么可能?哦,埃琳娜,来嘛,试一试又不会少块肉,你说是吧?”

    “唔……那我要做些什么?”埃琳娜迟疑着问,好奇心最终战胜了心里隐隐的不安。

    “超级简单!只要在午夜钟声敲响之前准备好就可以啦!”

    十一点五十五分,埃琳娜站在麦卡洛家的起居室里,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傻。她听到扬子在后院狂吠,屋内却寂静无比,只有落地大摆钟不慌不忙的“嘀嗒”声。她照邦妮说的那样,在黑胡桃木做的大桌子上摆了一个盘子、一个玻璃杯,和一套银器。整个过程中嘴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在餐桌的正中央点了一支蜡烛,然后站在桌旁的椅子后面,安静地等着。

    据邦妮所说,午夜十二点的钟声一响,她便要拉开椅子,邀请未来的丈夫进门入座,到那时,蜡烛会突然熄灭,椅子上会出现一个幽灵般的身影。

    早些时候,她还对此深感不安。毕竟,她可不想看到任何幽灵般的身影,即使那是她未来的丈夫。但就在刚才,她忽然觉得这整件事有点傻,反正也不会少块肉……钟声响起的那瞬间,她条件反射般地挺直了身体,一只手紧紧握住椅背——邦妮说了,在仪式结束之前,决不能松开手。

    “请进!”她拉开椅子,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呐呐地道,“进来吧,请坐。”

    蜡烛一下子熄灭了。

    埃琳娜凝视着突如其来的黑暗。起风了,是吹灭蜡烛的那阵寒风。它从她身后的法式大门外进来。她紧紧抓住椅子,猛地转过身——她发誓,那门刚才是关着的。

    黑暗中,有东西在逼近她。

    恐惧将埃琳娜吞没,将她的难为情和揶揄席卷一空。哦,天哪!她做了什么?她对自己干了什么?她的心扭成一团,仿佛被人狠狠揪住,然后毫无预警地,把她推入了最恐怖的梦魇。

    屋子黑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一丝声响。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能不断地沦陷,沦陷……

    “我来了。”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屋内突然亮起一簇火焰。

    埃琳娜立马想起在山上的教堂遗址时,泰勒拿出的打火机。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来的是泰勒,顿时恶心透了。但当蜡烛重新燃起来,她看到了举着蜡烛的手,那手指苍白而修长,与泰勒那猪肝一样红的手简直是天壤之别。她又想,是斯特凡吧?可紧接着,她抬眸看清了那张脸。

    “是你!”她不可置信地喊道。“怎么会是你?你来干什么?”她看了看来人,又望向法式大门。那门大大地敞开着,侧面的草坪映入她的眼帘。“你这么喜欢不经允许闯进别人家里吗?”

    “是你请我来的,”他的声音一如印象中的那样,轻柔,漫不经心,透着淡淡的愉悦,令她想起了他的笑容。“谢了啊!”他补充了一句,说完便优雅地坐在了她拉开的椅子上。

    她急忙松开手。“我邀请的不是你,”她无奈地说,既尴尬又羞恼,“你在邦妮家附近晃悠什么?”

    他笑了。烛光下,黑发犹如涓涓细流,闪动着暗夜的流光。看上去那么柔软,那么美好。他脸色苍白,但绝对能让人眼前一亮。他捕捉到她的视线,紧紧盯着她,喃喃道:

    “海伦,在我眼里,你是如此美丽/好似古代尼西亚的小船/轻轻地,越过芬芳的大海……”

    “我想,你该走了。”她不想同他说话。他的声音总让她不安,莫名地让她感到无力。怒气在她体内升腾。

    “你不该来这儿!”她伸手想把蜡烛接过来,好让他离开。她想摆脱他带给自己的莫名其妙的眩晕和隐隐的威胁感。

    可就在这时,他却做了件出人预料的事——他轻轻抓住她的手,与自己的十指紧扣,然后他翻过她的手背,俯下头,吻了吻她的手心。

    “别这样……”她惊呆了,低低地说。

    “跟我走吧!”他说着抬起头,深深地凝视着她的双眼。

    “请别这样,真的不要……”她下意识地重复道。埃琳娜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一定是疯了!他在说什么呢?跟他去哪里?但此刻的她是如此茫然,如此无力。

    他站起身扶着她,让她轻轻靠在他身上。冰冷的手指划过她的脖子,落在她衬衣的第一颗纽扣上。“求求你了,不要……”

    “不,没关系,你会喜欢的。”他一手固定住她的后脑,一手拉开她的衬衫。

    “不要!”她忽然恢复了力气,一把推开了他,自己也差点被椅子绊倒。“不是叫你走了吗?我再说一遍,出去!现在!”

    那一刻,他眼里积聚起的怒火,如翻滚的黑色巨浪,叫人心惊胆战,下一秒,一切又归于平静。接着,他笑了。他微笑着,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过了身。“我走,”他说,“现在就走。”

    她甩了甩头发,看着他无声地走向门口,随着“砰”地一声门响,她沉默片刻,才终于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安静啊……不,不对。她狐疑地来到大摆钟前,却发现它已停止了摆动。埃琳娜正要上前检查,却骤然听到了邦妮的哭喊声。

    她急忙向后院跑去,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依然有些软。她停下脚步,扣好扣子,整理好衣服,才继续往外走。后门并没有关,只见邦妮和梅瑞迪斯正蹲在草坪上看着什么。

    “邦妮?梅瑞迪斯?出什么事了?”邦妮闻言,抬头看向埃琳娜,眼里满是泪水。“哦!埃琳娜,他死了!”

    埃琳娜不禁打了个寒颤,她低下头,呆呆地看着邦妮脚边那小小的一团——是扬子,它双目圆睁,四肢僵硬地躺在了地上。“邦妮……”她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知道他年纪不小了,”邦妮哽咽着说,“但我从没想过他会走得这么突然。就刚才,他还叫得那么起劲儿呢!”

    “咱们还是先进屋吧,”她接着道。埃琳娜瞥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今晚不适合外出,也不适合邀请别人、或者别的东西进门,只是,她也是到此时,才明白这一点。虽然她也搞不清楚,今晚这一系列事情的因由。

    几人回到起居室后,埃琳娜却发现,她的日记本不见了!

    斯特凡从雌鹿柔软的脖颈里抬起头来。今夜的林间格外嘈杂,他不确定会不会有人来打扰自己。

    心烦意乱之下,他不觉微微松了手。这时,小鹿终于从恍惚中醒来,察觉到她四腿乱蹬,试图从自己手中逃离,他心下一紧。

    “你走吧!”他哂然一笑,坐起身来放开了她。小鹿一跃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然后消失在了夜色里。

    他已经吃饱了。斯特凡仔细地舔了舔牙齿,发现尖牙已经缩了回去。饱餐之后就是容易神经过敏。事实上,他早已不明白“饱餐”是个什么感觉了。自教堂那次之后,他再没有眩晕过,他真的怕极了那诡异的眩晕感。

    他整日生活在恐惧之中:他害怕有天心底的野兽会突然苏醒;害怕忽然神经错乱,清醒之后却发现埃琳娜的身体僵硬地躺在他的臂弯;害怕看到她纤长的脖子上出现两个深深的血洞,而她的心脏,永远停止了跳动。

    也或许,那正是他一直以来想要看到的画面呢。

    嗜血的渴望,以及这渴望带来的恐惧和愉悦,即便对于如今的他来说,也仍是一个大大的谜团。即便几个世纪以来,这渴望日日与他相伴,他还是无法理解。作为一个人类,他无疑是该叫人厌恶、叫人唾弃的,因为他无比渴望那些鲜活的身体里炽热的血液,他将别人的生命当成自己的养分。若有人同他说起这些事,用得最多的大概也就是那些话了吧。

    可那晚,没有人这样说过他——凯瑟琳转化他的那个晚上。

    即使过了许多年,那晚的情景他依然记忆犹新。她出现在他的房间时,他已经睡着了。她缓缓靠近他,脚步轻如幻影。而他一个人,睡得很沉。

    那天,她穿了件亚麻长衫。

    是彼此说好那天的前一晚,她宣布决定的前一晚。而她,来到了他身边。

    雪白的柔荑拉开床边的窗帘,斯特凡从沉睡中惊醒,茫然地坐起身。然后他看见了她,柔软的金发披散在肩上,湛蓝的眸子在昏暗的灯光下熠熠生辉,他因惊愕而哑然。

    当然,还因为爱——他平生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人。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她用冰冷的手指封住了他的唇。

    “嘘……”她小声道。然后爬上床,他的床立刻向下沉了沉。

    他的脸“腾”地烧了起来,一时心跳如擂鼓,既窘然又兴奋。此前,从未有女子上过他的床。而且,这可是凯瑟琳啊!美如天仙的凯瑟琳,他全心全意爱着的凯瑟琳!

    为了爱她,他努力了那么久。当她滑进他的被单,与他靠得如此近,他甚至能感到,她薄薄的衣衫上还带着夜晚的凉意。他终于找回了言语的能力。

    “凯瑟琳,”他低声说,“我们……我可以等的,等到我们在教堂举行婚礼的那一天。我会请求父亲,就安排在下个星期,不……不用等太久的。”

    “嘘……”她再次制止了他。他碰到了她冰凉的肌肤,于是他再也无法忍耐下去,情不自禁地将她拥在了怀里。

    “接下来要做的事与那个毫无关系,”她说着,纤细的手指缓缓划过他的喉咙。

    他了然。斯特凡内心有一丝恐惧,但随着她的手指温柔的抚摸,恐惧很快就消失了。他喜欢这样,想要继续下去,只要能和凯瑟琳在一起,无论做什么,他都甘之如饴。

    “躺回去吧,我的爱人。”她轻声说。

    “我的爱人,”重新躺回枕头上,下巴仰起,喉咙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时,这个称呼闪过他的脑海。他的怯意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幸福感。这幸福快要将他淹没。

    她柔软的发丝扫过他的胸膛,他急促的呼吸奇异地平静下来。她的呼吸喷在他的颈边,然后是她的唇,再然后,是她的牙齿。

    一阵刺痛传来,他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声痛呼。只要想到凯瑟琳,想到他多想与她在一起,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呢?痛感渐渐过去,他可以感到自己的血液正慢慢被吸出体外。恐惧感早已消失,所以这一点也不可怕。这是感情,是爱意,是付出,也是给予。

    接下来,他们的心仿佛慢慢融合,他可以感受到凯瑟琳的喜悦——从他的身体里获得的愉悦,吸食他温热的血液、获得能量的愉悦。他知道,她也能感受到他的快乐,给予的快乐。可是,现实渐渐离他远去,梦与醒的界限渐渐模糊,意识也渐渐模糊。他已无法思考,只能去感受。他的感情越来越强烈,仿佛带着他越飞越高,越飞越高,最后飞入云端,切断了他同这鲜活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再次恢复意识,已经身在另一处地方了。他不知自己如何到的这里,只知道他躺在她的臂弯,她环抱着他,恍若一位母亲支撑着弱小的新生婴儿一般。她指引着他的唇来到她的脖子上光裸的肌肤旁,那儿有一道细小的伤口,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愈发显得触目惊心。可他没有害怕,没有犹豫,她鼓励地抚着他的头发,他贪婪地吸了起来。

    斯特凡冷冷地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人类世界早已沉睡,陷入一片寂静。他的意识却敏锐如刀锋。早该感到满足了,然而这时,他却再次饥饿起来,回忆唤醒了他的欲望,鼻孔下意识地扩张,他嗅到了狐狸身体里诱人的芬芳。然后,他开始狩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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