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坦白与袭击
埃琳娜失魂落魄地走进浴室,心里猛然窜起一股怒火。
这怒火来得莫名其妙。只是,当她清洗着脸上和胳膊上的划痕时,却发现屋内没有镜子。她又想起,自己的钱包落在了泰勒的车上。那一瞬间,她发现自己的情绪终于回来了,可她唯一的感觉就是愤怒。
该死的斯特凡塞尔瓦托!即便是在救她时,也那么冷漠自持。该死的冷漠,该死的殷勤,更该死的是,他心里的墙似乎更加高不可攀、牢不可破了!
她扯下发间的别针,将碎裂的裙摆别在一起。她在水槽边找到一把雕骨梳,狠狠地梳了梳自己凌乱的长发。然后,她扬起下巴走出浴室,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斯特凡没有穿外套。仅着白色毛衣的他低头站在窗户旁,安静得让她害怕。暮色涌进屋子,黑暗中,他依然没有抬头,只是指了指搭在椅背上的一件天鹅绒外套。
“把那个套在裙子外面吧。”
那是一件长及脚踝的斗篷,柔软而精致,还有一个风帽,埃琳娜将厚重的外套披在了肩上。只是,这件礼物并没有带给她一点安慰,因为她注意到,斯特凡没有向她靠近一步,即使在说话时,也没有看过她一眼。
她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心里想,她就要故意入侵他的领地。就在那一刻,她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渴望。那渴望牵引着她向前走去,斗篷长长的后摆拖在地板上。她的目光落在窗户旁的红木梳妆台上——上面放着一把寒光逼人的匕首,刀柄是象牙做的;一个精致的银白色玛瑙杯,一个金色的圆球,有些像拨号盘,上面摆着几枚金币。
她拿起一枚金币,一方面是觉得这东西很有趣,另一方面嘛,她知道这会引起他的注意。“这是什么?”她问。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道,“弗罗林币,弗罗伦萨的一种货币。”
“那这个呢?”
“一块十五世纪的德国怀表,”他心不在焉地回答,“埃琳娜——”
她又摸向一个挂着铁链的小铁皮盒子。“这又是什么?可以打开看看吗?”
“不可以!”他的反应敏捷如猫,“啪”地一声盖上盒盖,“这是私人物品,”他说着,声音里明显透着紧张。
她注意到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在铁盒上,似乎在极力避免触碰到她的皮肤。她缓缓抬起手指,他却猛地抽回了手。
她突然怒不可遏。“你可小心点儿!”她粗声讽刺道,“千万别碰到我!要不然万一得了传染病怎么办?”
他又转身朝窗户走去。
她则从窗户边走到房间的另一头。她能感到,他在观察她的反应。这一刻,她忽然就知道自己在他眼里是什么形象了。披头散发,脸色苍白,身形单薄,白皙的手指紧紧攥着裹在身上的黑色斗篷,就像一个刚被劫掠过的公主——在塔楼里烦躁地走来走去。
埃琳娜抬起头望着天花板上的暗门,身后突然传来轻浅的呼吸声。她猛然转过身,却发现他正紧紧盯着自己的喉咙。他的目光让她疑惑,可紧接着,他又板起了面孔,回避着她的注视。
“我想,”他说,“还是尽快送你回家吧。”
那一瞬间,她真的好想骂他一顿,用最恶毒的话语。这样,他就能明白她一直以来的糟糕感觉了。可她更想知道真相,她厌倦了这个游戏,厌倦了各种密谋、各种计划,厌倦了猜测斯特凡塞尔瓦托的心思。想了许久,她终于开口了,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为什么讨厌我?”
他凝视着她,似乎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过了良久,他才说,“我没有讨厌你。”
“你有。”埃琳娜肯定地说,“我知道,我这样说……说这些可能很不礼貌,但我不在乎了。我知道,你刚刚才救了我,我更应该心怀感激,但我也不在乎,我又没求你救我!一开始,我甚至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墓地。考虑到这些日子你对我的态度,我就更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要救我?”
他摇了摇头,再次否认,“我并不讨厌你。”
“从一开始,你就对我避之唯恐不及,就像我是……是个可怕的麻风病患者一样。我试过对你友好,可你毫不领情。当有人对你表示欢迎的时候,你的所作所为,像一个绅士吗?”
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埃琳娜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你一次又一次在公共场所对我视而不见;在学校,你让我丢够了脸;若不是在性命攸关的时候,你甚至都不会和我说话。只有在那样的情况下,你才会开一开金口吗?非要我差点被杀,你才肯跟我说话吗?”
“即使是现在,”她苦涩地接着道,“你也不愿意让我靠近你,哪怕一点点。斯特凡塞尔瓦托,你到底怎么回事!你一定要这样活着吗?你一定要在心里筑起高墙,把所有人隔绝在外吗?你真的不能相信任何人吗!斯特凡,你到底怎么了!”
他无声地扭过头。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肩膀,高高昂起头,即便她眼中泪意汹涌,“而我,我又做错了什么?”她平静下来,继续说到,“你连看也不愿意看我一眼,却任卡洛琳福布斯在你身边晃悠。我总有权利知道原因吧?我不会再打扰你了,也不会再试着接近你,但在我离开之前,我想知道原因!斯特凡,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他缓缓转过身,抬起头,双眼暗淡空洞。有那么一瞬间,埃琳娜看见他的脸变得扭曲了。
他的声音依旧无一丝波动,但还是和平常不一样了。埃琳娜知道,他在竭力保持冷静。
“没错,”他说,“埃琳娜,我想,你有权利知道真相。”他再次抬头看向她,直直地与她对视。她心酸地想,还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吗?
“我并不讨厌你,”他说的每个字仿佛都经过了深思熟虑,“我从没讨厌过你。只是你……总会让我想起一个人。仅此而已。”
埃琳娜大吃一惊。她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这个原因。“我让你想起……一个你认识的人?”
“是我认识的人,”他淡淡地说,“不过,”他补充道,仿佛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你和她并不像,真的。不可否认,你长得很像她,但她温柔易碎,从里到外都透着柔弱。”
“可我不是。”
他轻笑了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你不是,你是个战士。你就是……你自己。”
埃琳娜顿了片刻,她的愤怒消失了。她注意到他脸上痛苦的神色。“你和她,曾经很亲密?”
“嗯。”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这一次,他沉默得更久,久到埃琳娜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但最后,他开口了——“她死了。”
埃琳娜全身一震,胸中沸腾的怒火骤然消失无踪。“抱歉,”她想到墓地里那一块块刻着“吉尔伯特”的墓碑,轻声道,“你一定很伤心吧。”
他沉下脸,没有回答,视线定格在远方,似乎想起了什么糟糕至极的事,更因此而悲痛欲绝。但他面上的表情又不仅仅是悲伤。仿佛他周遭厚厚的墙正在一寸寸碎裂,自制力正在一点点瓦解。她看见他脸上难言的愧疚,还有无边无际的,似乎永恒的,孤独和寂寞。埃琳娜心中闪过一丝失落,下意识地向前走去。待她回过神时,已经站在他身侧了。
“斯特凡,”她低声喊道。他却恍若未闻,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上一片迷惘。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臂,“斯特凡,我明白那种感觉,我明白你有多伤心——”
“你不明白!”他大吼道。他不再沉默,随之而来的是熊熊怒火。他垂眸看向她的手,似乎才发现她在身边,更对她放肆的行为恼怒不已。他瞪圆了碧绿的眼眸,重重挥开她的手,猛地后退了几步,以逃离她的再次触碰。
但紧接着,他却紧紧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仿佛想将渐渐流失的生命握在手心。他低头看了看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手指,又缓缓将视线移到她的脸上。
“埃琳娜……”他喃喃道。
埃琳娜紧紧盯着彼此的手,却蓦然发现他脸上浓郁的悲伤,那么浓那么浓,仿佛他下一秒就会崩溃。她终于打破他周身的桎梏,看到了隐藏已久的,他的内心。
斯特凡无助地低下头,吻向她的唇。
“等等!慢点儿,那边有东西!”邦妮道。
马特闻言调转车头,驶离窄窄的浅滩,朝马路的另一侧行去。那里长着密密麻麻的荆棘和灌木,草丛后,则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白色身影,跌跌撞撞地朝几人走来。
“哦!上帝啊!”梅瑞狄斯惊叫道,“是薇姬贝内特!”
马特一脚踩下刹车,薇姬踉踉跄跄地走到前灯下,站在那儿瑟瑟发抖。此时的她衣衫不整,浅棕色的头发乱如杂草,双目圆睁,脸上沾满了泥土,脏乱不堪,上身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吊带衫。
“快把她扶上车!”马特急忙道。而梅瑞狄斯已经打开车门,跳下车朝呆愣着的薇姬跑去。
“薇姬,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事了?”
薇姬仍旧呜咽着,直直地望着前方。片刻后,她忽然看向梅瑞狄斯,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长长的指甲深深嵌入梅瑞狄斯的肉里。
“快离开这里!”她说着,眼里充满了绝望,声音却奇怪得很,就像嘴里含着什么东西似的。“所有人……都赶紧离开!它来了!”
“什么来了?薇姬,埃琳娜在哪里?”
“快走……”
梅瑞狄斯挑眉看了一眼柏油路,便扶着抖个不停的薇姬回到了车上。“我们会带你离开的,”她说,“但你得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邦妮,把你的外套给我,她冻坏了!”
“她受伤了,”马特沉声说,“而且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但现在的问题是,其他人去哪里了?薇姬,埃琳娜没和你在一起吗?”
薇姬轻轻啜泣着。当梅瑞狄斯把邦妮的外套披在她身上时,她猛地抬手捂住了脸。“没有,迪克他……”她含含糊糊地说,似乎一点也不想提起,“我们去了教堂,太恐怖了……它来了……顷刻间大雾弥漫——是浓黑色的雾。还有眼睛……我在黑暗中看见了它的眼睛……眼里里燃烧着熊熊烈火,那大火追着我不放……”
“胡说八道!”邦妮说,“她一定是疯了,否则怎么解释她的话?”
马特徐徐道,“薇姬,拜托了。我们只关心一件事——埃琳娜去哪儿了?她有没有事?”
“我不知道,”薇姬仰头望向天空,“迪克和我,就我们俩在一块儿。我们正在……然后它就出现了。它无处不在,如影随形,我怎么跑也跑不掉!埃琳娜说墓门开了,它一定是从墓里跑出来的,太可怕了……”
“他们去了墓地,去了教堂遗址,”梅瑞狄斯推测道,“还有,当时,埃琳娜就和他们在一起。你们看!”在路灯昏暗的灯光下,一道深深的爪痕赫然在目,从薇姬的脖子划至吊带的抹胸处。
“倒像是动物抓的,”邦妮说,“可能是猫的爪印。”
“猫可没办法把桥下的老人伤成那样,”马特脸色苍白地说。他紧紧抿着唇,肌肉块块凸起。梅瑞狄斯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马路,然后摇了摇头。
“马特,我们得赶紧带她回去!只能这么做了,”她说,“听我的吧,我和你一样担心埃琳娜,但薇姬需要医生,我们也得回去报警。没有别的选择了,我们必须马上回去。”
马特凝视着前方的路,沉默良久,然后“吁”出了一口气。他狠狠甩上车门,发动车子,调转了车头,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怒气。
回小镇这一路上,薇姬一直双目无神,痛苦地呻吟着。
埃琳娜感到,斯特凡的唇缓缓贴向她的。
然后……一切就这么简单。所有问题都有了答案,所有恐惧都已消失不见,将所有怀疑都抛到一边。而她感受到的,除了激情,还有小兽濒死般的绝望,和深沉的爱意。那瞬间,她心中猛地一动,他迸发的情绪使她心生恐惧,但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他忽然后退了一步,她能感到他的颤抖。
“不行,埃琳娜。”他在她唇边喃喃道,“我们不能这样……”
“我们已经这样了,”她低语着,一把将他拉了回来。
她仿佛能读懂他的心声,看清他的情感。那情感,介于喜悦与渴望之间的情感,将他们连在一起,将他们拉向彼此,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埃琳娜敏锐地察觉到斯特凡内心汹涌的情绪——他想就这样抱着她,直到天荒地老;就这样保护她,不让她受一点伤害;为她阻挡一切邪恶;他想进入她的生活,每时每刻与她同在。
他轻轻贴上她的唇,这甜蜜叫她欣喜若狂。对了,这才对呀,她心想。她仿佛置身于一个大大的水池,水面平静无波,水下却翻滚着滔天巨浪。她沉溺其中,沉溺在斯特凡带给她的喜悦里,沉溺在内心触电般的感觉中。斯特凡的爱将她吞没,将她笼罩,如炽烈的阳光,照亮她灵魂中每一个黑暗的角落。此时的她,因喜悦而颤抖,因爱而颤抖,因渴望而颤抖。
他慢慢退开,似乎极不想离开她的唇。他们深深望着彼此,眼中是无法遏制的欢欣愉悦。
两人都没有说话,此刻的他们,亦无须言语的赘述。他抚摸着她的长发,似乎生怕弄断了手中的珍宝,动作轻得她几乎感觉不到。那一刻,她明白了,他躲了她这么长时间,绝不是因厌恶或敌意——跟那些东西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安静地走下寄宿公寓的楼梯。换成以往的任何时间,能坐进斯特凡那辆时髦的黑色汽车,埃琳娜都一定会激动不已,但今晚,她却丝毫没有留意。
他开着车驶过寂静无人的街道,一路上,始终没有松开她的手。
一靠近自己的家,埃琳娜的视线就立刻被门口的灯光吸引住了。
“是警察,”她说,她的声音有些艰涩,沉默了这么久,突然开口有些无法适应。“车道上的车是罗伯特的,旁边那辆是马特的,”埃琳娜接着道,她看向斯特凡,心里的平静忽然被打破了,面上的神情无比脆弱,“我想知道出什么事了。你说,会不会是泰勒告诉了他们……”
“泰勒没这么蠢,”斯特凡道。
他把车停在一辆警车后面,下车时,埃琳娜不情不愿地松开了他的手。她打心里希望能再和斯特凡单独待一会儿,不想面对其他人。
但现下,这祈祷显然是无用的。两人走到门廊处,发现门大大地开着,屋内灯火通明。
一进门,埃琳娜就感到几十道视线看了过来。她突然想到了自己此时的形象——穿着长长的黑色天鹅绒斗篷站在门口,而斯特凡塞尔瓦托,就站在自己身边。随后,就听朱迪斯姨妈尖叫了一声,猛地扑上前来,紧紧抱住了她。
“埃琳娜!哦!谢天谢地,还好你没事!但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打个电话回来?不知道大家都很担心你吗?”
埃琳娜为难地看了看屋内的众人——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你回来我们就放心了,”罗伯特说。
“我去了寄宿公寓,跟斯特凡在一起,”她慢吞吞地说,“朱迪斯姨妈,这是斯特凡塞尔瓦托,他在那里租了个房间,是他送我回来的。”
“谢谢你啦,”朱迪斯姨妈越过埃琳娜,对斯特凡说。下一秒,她又转回视线看向埃琳娜,“可你的裙子,还有头发——是怎么回事?”
“你们还不知道?也就是说,泰勒没有告诉你们。那警察为什么会在这里?”埃琳娜说完,本能地向斯特凡迈了一步,他也保护性地向她靠近了一些。
“因为今晚,薇姬贝内特在墓地被袭击了,”马特回答。他和邦妮、梅瑞狄斯就站在朱迪斯姨妈和罗伯特身后,看上去松了一口气,又有点尴尬,有点疲惫,“两三个小时前,我们去找你的时候,碰见了她。”
“被袭击了?”埃琳娜大吃一惊,“被什么东西袭击了?”
“这就不知道了,”梅瑞狄斯说。
“算啦,现在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罗伯特安慰道,“医生说她惊吓过度,还喝了不少酒,因此,所有事情都只是她的幻觉而已。”
“爪痕可不是幻觉,”马特紧抿着唇说。
“什么爪痕,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埃琳娜扫视了一眼屋内的人,问道。
“我来说吧,”梅瑞狄斯道,接着,她便向其他人简短了解释了一下发现薇姬的经过——“她一直说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只和迪克在一块儿。我们把她带回来后,医生说没有任何可疑之处,除了脖子上的爪痕,也没受别的伤。爪痕应该是猫留下的。”
“她身上没有其他伤痕了吗?”斯特凡厉声问。进房间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说话,埃琳娜看着他,对他的语气惊讶不已。
“没有,”梅瑞狄斯说,“当然,猫不可能撕破她的衣服,但迪克可以呀!哦,还有,她的舌头也被咬伤了。”
“什么?”埃琳娜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的意思是,舌头上的咬伤不轻,流了不少血,到现在,她还连话都说不清楚呢。”
斯特凡依然站在埃琳娜身边,一动不动,他又问,“她没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完全崩溃了,”马特说,“歇斯底里,像个疯子似的,尽说些让人莫名其妙的话,一个劲儿地说着眼睛啊黑雾啊逃不了啊什么的,所以医生才说她产生了幻觉,总之,谁也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事实就是,午夜时分,她和迪克跑到墓地,跑到教堂遗址去玩,结果有东西进去袭击了她。”
邦妮补充道,“却没有袭击迪克,所以,到目前为止,至少我们了解那东西的口味了。警察找到迪克的时候,他昏倒在教堂的地面,已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埃琳娜有些害怕。斯特凡惹上了天大的麻烦!她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她知道,事实就是如此。马特说话的时候,他全身肌肉紧绷,虽然他一步也没挪开,但她却感到,他身边竖起了一层厚厚的坚冰,仿佛两人已然站在对立面,中间隔了一道巨大的鸿沟。
他在极力隐忍,像此前在寄宿公寓里那样。他说,“马特,是在教堂吗?”
“是啊,教堂遗址那儿。”马特回答。
“你确定,她是在午夜时分被袭击的吗?”
“她自己当然没说清楚,但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吧。应该过了没多久,就碰见我们了。怎么了?”
斯特凡没有回答。埃琳娜却能感到,两人之间的鸿沟越来越大了。“斯特凡,”她低低喊了一声,随后,她控制不住地大声问了起来,“斯特凡,到底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别把我推开,她想。可他却看也没看她一眼。“她会死吗?”他突然问道。
“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马特说,“没人觉得她会死。”
斯特凡僵硬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埃琳娜。“既然你安全了,”他说,“那我也该走了。”
他转身的瞬间,她拉住了他的手。“我当然安全了,”她道,“因为你救了我啊!”
“嗯。”他说着,但眼中却无一丝情绪波动,似乎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明天记得给我打电话,”她紧紧握住他的手,希望他能明白。即使在众目睽睽之下,即使所有人都在审视他们,她还是想证明一下自己的感觉。
他低下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又抬头看了她一会儿。最后,他回握了一下她的手。“知道了,埃琳娜,”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低声道。说完,他便转头离开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注意力转回人头攒动的房间。朱迪斯姨妈依然上下打量着她。最后,她的视线落在埃琳娜斗篷下被撕碎的裙子上。
“埃琳娜!这是怎么回事?”她紧紧盯着斯特凡离去的方向,不安地问。
埃琳娜忽然想歇斯底里地大笑几声,但她忍住了。“不是斯特凡干的,”她说,“他救了我。”接着,她沉下脸,看着朱迪斯姨妈身后的警察,咬牙切齿地说,“是泰勒,泰勒斯莫伍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