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福叔的讲述
福叔喝下叶郎中捧来的汤药，精神头看起来很好，他拉着老邢的胳膊，强调着一定要帮他家老爷主持公道，说他有钱，一定重谢。
老邢并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笑着：“放心，我们代表的是警视厅，本就是要查明真相、主持公道的。”
林辉扯了一下老邢：“老邢，你回去拿一下那本遗书吧！上面有些事情有些细节得跟这个管家确定一下。”
老邢眉毛一挑，从身后的包里掏出来一个包裹，飞快地拆开，那本遗书正躺在里面。
林辉沉默了下，随后就又给老邢了老邢一个“你可以啊！”的表情。
俩人将遗书拿给福叔去看，问福叔对这本遗书是否知晓。
福叔接过来，放到床榻上，翻看了前面几页，微微摇了摇头。
接着又往后翻，翻到遗产清单那里的时候，头微微抬起，眼睛眯了起来，看了一会儿，不住地点头。
“这些，这些产业，是我跟我家老爷一块整理的！”福叔说着，“老爷的产业遍布中道帝国，有很多如果不仔细梳理，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么个生意。”
“所以，老爷一直想要把这些产业好好捋一捋。”福叔沉吟了一下，似是在回忆什么，“这次，这次来到蒂支市，老爷忽然说要尽快将各地的产业捋出来。”
“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林辉边拿过老于做的记录册，便问道。
“大约来了两个月了，前两天本来都准备返回的…”
“一直住在浩云旅店？”
“是，我家老爷…”福叔犹豫了一下，翻了翻遗书，找到旅店类目，蒂支市类别，这才继续说，“我家老爷是蒂支市浩云旅店的幕后老板。我们在那长租了一间上房，每年都会来住一两个月。”
福叔所说的和记录册上的情况大致相同，只不过“李宏商是浩云旅店的幕后大老板”这一点，并没有记录在其中。
“浩云旅店的员工和店长老板，并不知道李宏商是幕后老板，对吗？”林辉问道。
“是的，很多太引人注意的产业，我们老爷都没把自己摆在明面上，那太容易招来祸事了。”
林辉点了点头：“即便如此，李宏商依然是东海军阀第一富商，还真是厉害的。”
老邢凑到福叔身边，翻动遗书，翻到写了遗产继承的两页给福叔看：“这个，这两页内容，你可清楚？”
福叔又眯起眼睛细看，越看眉头皱的越紧，等到看完，整个人变得沉默不语。
林辉和老邢见到福叔这样的反应，自然明白福叔并不知晓这两页遗书的存在。
见他沉默了许久，林辉说道：“福叔，这封遗书，能判断李宏商或许确实有自杀的想法和准备，但遗书很简单，也有可能是他察觉自身生命受到威胁，提前留下了遗书。”
“是的。”老邢也补充道，“所以，我们还会结合其他的证据判断他的死因的。”
福叔依旧很沉默，放下合上遗书似乎在思考什么。表情时而紧张、时而愤恨、时而犹豫。
林辉有些焦急，见福叔似乎是有话想说，但却一直没开口，于是他主动提起了梁厚志。
“前天晚上，九点左右，您领着一个人进入浩云旅店，具体情况，可否说一说？”
福叔闻言颇为诧异，抬头看了林辉片刻，表情变得颇为信任：“你们是有些本事的，你们应是已经知道那人的身份了吧！”
林辉笑而不语，静静地等着福叔继续说下去。
“自从我们这回到达蒂支市，就开始有各种麻烦。”福叔皱着眉，将他所经历的事情细细说来。
李宏商的生意原本就黑白通沾，和蒂支政府也有贸易往来。蒂支政府没少做一些灰色生意，第一富商李宏商知之甚深。
因此，往日李宏商来到蒂支市时，蒂支政府都是热情款待。然而这次，就连福叔都感到与往年不同。
他们刚到达蒂支市地界之际，就发觉被人跟踪监视。而后，蒂支政府、东海军阀均有人三番五次去和李宏商接触，言语之间还颇有碰撞。
福叔并不清楚他们谈的什么内容，但能够知道的是，李宏商对大部分来访的人都是能避则避，并不想有太多接触。
唯独有一名蒂支政府议事员，李宏商对他倒是不怎么排斥，俩人见了几次，聊得颇为火热。
福叔偶然听了几句，两人谈的都是天下大局，福叔也不懂，只是高兴自家老爷和这个“左老”能聊得投机，笑得开怀，饭都多吃了一碗，真是好事。
不过左老只在最初来过几次，后来再没来过。过了一段时间就听说左老出了事，福叔还好一阵惋惜。但福叔发现自家老爷却很是淡然，仿佛对这件事并不意外。
左老葬礼的前一日，李宏商已经备好了祭礼，准备去参加追悼会。但当晚执法队的梁队长却找上了门，两人谈了许久。
待梁队长离开之后，李宏商的脸色变得极为阴郁，几乎一夜未眠，第二日的追悼会也没有去参加。
说到这里，福叔的情绪有了些波动，停下来，叹着气。警员小刚刚好进来送了一碗热粥，福叔喝了口热粥，平复下来，之后一边吃粥一边继续讲了起来。
那次过后，梁队长就常常登门拜访，有几次，他一走，李宏商就怒摔了杯碟。从李宏商怒骂的只言片语中，福叔也大概知道了一些情况。
这梁厚志是代表蒂支政府而来，所“求”的就是李宏商名下商会的商路以及店铺的支持。他们要用这些途径来贩卖一种西洋的“好东西”。
老邢认真地听到这里，眉头一皱，脱口而出：“烟叶。”
福叔震惊地看过去：“对，对，这你们也查到了？听闻他们内部极为保密…”
林辉也有些诧异，看向老邢。
老邢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是我瞎猜的，因听说临市有烟叶生意极为赚钱，就脱口而出了。”
林辉依旧有些狐疑，老邢说“烟叶”的语气颇为肯定，仿佛是早就有所察觉，今日被证实了一般。他未动声色，继续听福叔讲述。
那烟叶虽是暴利，但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贩卖烟叶的人，都绝不碰这东西。据说，只要吸食两三次就能成瘾。
成瘾之后，一日不吸，心烦气躁；三日不吸，头晕恶心；五日不吸，万蚁噬心…有些上了瘾的人为了每日能吸食烟叶，卖儿卖女的大有人在。总之，极为可怕。
李宏商虽然也做过一些灰色生意，但如此坑害百姓的生意却是不肯做的。后来梁队长再来，李宏商便是能躲就躲，躲不开就应付了事。
就在前天傍晚，李宏商突然一反常态，主动让福叔去将梁队长请来相见，还嘱咐福叔将人请过来后，跑一趟临市，取一些个衣物。
林辉听到这里，不自觉的发出“啧”的一声。排除福叔刻意隐瞒所拿物件的情况，李宏商的行为，明显是要将福叔支走。看起来似乎要和梁厚志聊些大事，聊很久的那种。
可事实是，他和江月找到的照片，证实了梁厚志只停留了很短的时间就离开了，旅店的人都可以证明梁厚志离开后并未再返回。
如此以来，李宏商的行为目的和梁厚志的停留时间就完全对不上号了。
难道是没谈拢，梁厚志杀了李宏商，伪造了自杀现场？林辉想起尸体鞋底以及椅面的不同情况，有些怀疑起来。
可他停留的时间，真的足够进行杀人和布置现场吗？林辉脑海中的各种线索千头万绪，理不出个头绪。
自打林辉发出“啧”的一声后，福叔就停止了讲述，众人都看向林辉，等着他开口。
林辉脑海中闪过那一堆想法之后，思绪又转回到当下，见众人都望着自己，颇为无奈：“没事，你继续说。”
福叔蹙了蹙眉：“之后，我就连夜去取东西，等回来已经是第二天午后了。刚到蒂支就有人传来消息，说…说老爷自杀了。”
说到这，福叔有些哽咽。老邢安慰地按了按福叔的肩膀：“后来，就是你到了旅店后发生的事情吧？”
福叔捂着脸，点了点头。他明显还没从老爷去世的事情中缓过神来，眼里的哀伤中还揉着不敢置信的眼色。
“还有其他的情况吗？”老邢轻声追问，“比如说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李老板的一些不太理解的吩咐和安排？”
福叔摇了摇脑袋，但很快又蹙眉点了点头：“我人老了，记性也没年轻的时候好了，现在也就帮老爷打理打理家事，伺候老爷的吃喝用度，其他的…”
他表情有些犯难，苦思冥想之下终于想到了什么：“哦，对了，那日，那日游行，就在旅店楼下不远处的主街。游行的队伍经过时，老爷好像看到了什么，茶点都不吃了了急匆匆跑下楼去。”
“我担心老爷，也跟了下去，正下楼，就听到了枪声。等我们到街上，游行队伍已经散了，大街上的乱的很，老爷一无所获地就回来了。”
“游行？”林辉很是诧异，随后想到了江月也在那游行队伍之中，而且以她的身份站的位置应当是十分显眼的。
顿时，林辉心中对江月身份的猜测又多了几分肯定。他试探地问：“福叔，李宏商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人？是不是他要找的私生子？”
福叔明显一愣，随后表情变得丰富起来，惊异和喜色同时浮现：“对，对啊！有可能！很可能！老爷他，他后来就吩咐我去查明白游行的人是要做什么。”
“我把查到的情况告诉老爷之后，他就立马派了得力的人手去帮林都尉洗刷冤屈，耗费了不少财力和精力，还惹怒了蒂支政府的人。也就是从那之后，梁厚志一连几天每日都来，让人不堪其扰。”
林辉也是一愣：“原来，家父能顺利脱困，也是承了李老板的大恩。”
“你是…林都尉的公子，林府的小少爷啊？！”福叔闻言，好似眼中希望更深，“那，那太好啦！我家老爷和林都尉也有些来往，但我没法直接联系上都尉大人。这件事，拜托您，拜托能不能请都尉大人出面…”
想到自己父亲的处事风格如今的处境，林辉僵硬地笑了笑，真诚地回答：“我能联系都尉，可是，我父亲他如今…怕是自顾不暇了…不过，甚为人子的我会竭尽全力帮您的。”
“也是了，听老爷念叨过，林都尉即便脱困，估计也是受制于人。”福叔隐隐地有些失落，不过还是充满信任地看着林辉，“林少爷，您是都尉的独子，虎父无犬子，您可要帮帮我老人家啊！”
说着福叔就又带了些哽咽的哭腔，惹得林辉不断地保证会对此案件特别重视、绝对帮他。
老邢适时地插话进来，问起了宏筱商会的事情。福叔一听，马上开口：“老爷说过，宏筱商会，不能把权利和生意都给他们，就算他死了也不行。让我一定记住。如今，我看了这遗书…”
他转而望向林辉：“林少爷，咱们可一定得找到这个私生子啊！要不然，我家老爷在天上也不能心安啊！”
说完又是一阵呜呜咽咽。林辉对总是动不动哀嚎哭啼、情感波动剧烈的福叔有些无奈。
林辉和老邢刚要开始追问，李宏商交代的让福叔代管全部遗产的事情，院子里响起了嘈杂声。
俩人出门一看，一群身穿洋装、商人打扮的人正聚在院门口，吵着要进来找福叔。几个年轻的小伙儿喊得格外大声，整个院子都清晰可闻。
病床上躺着的福叔自然也听到了动静，他眉毛一竖，掀开被子，赤着脚就冲到了院子里。
“你们来做什么？！是不是听了老爷去世的消息，跑来分老爷的产业！你们，你们…”
那群商人中，也迈出来一个领头的，是一个带礼帽、戴墨镜的中年人，大约不到50，保养的十分得宜，肤白微胖，个头高，身材挺拔。
他摘下墨镜，淡淡说了一句：“怎么，李老大死了，我们连来看看他都不成？”
福叔听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跳着脚刚要说话，药房门口传来一声大吼。
“哎？哎？哎？病人，要不要自己的身子了！赶紧给老夫回床上躺着去！”
叶郎中端着个小盆走过来，一扬手，盆中水几乎泼到那些商人身上。完事拉着福叔的手，不由分说，就把人拽回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