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轻生的女孩
脑海中回想起各种鬼故事里的白衣女鬼,田禾惊叫一声跌坐在岸边的草丛中。他听得出,哭声就是江中白色身影所发出的声音。
江中的白影似是也听到了岸边的动静,她停止了哭,转头看过来,一张梨花带雨的少女脸,因在江水中浸泡久了,显得有些苍白。
田禾见是个年纪相仿的女孩,稍稍松了口气,翻身从草地上爬起来:“姑娘,你怎么跑到水里去了,快上来啊!”
那女孩却并未理会,扭过头,继续往江面中央走去,自西向东奔涌的江水已经漫过了她的腰肢,随时可能将这个美丽的女孩卷走。田禾这才反应过来:她要轻生!
脑袋顾不上思考,田禾把灯笼和小蛋糕往旁边一扔,飞速朝女孩冲过去,赶在江水卷走她之前,把她捞回岸边。
本就哭到力竭,又呛了几口水的女孩无力地斜倚着岸边的一棵歪脖树,咳咳咳地缓气。
田禾却是又奔回自己摔倒的草丛附近,左翻翻右找找,最后拎着灯笼,捧着透明盒子里歪七扭八的一摊蛋糕,一脸失落地走回来,坐到女孩儿身边。
女孩顺了顺气,轻生的念头渐渐淡去,她看着夜色,又看看身边一脸愁容的男孩:“你的表情,看上去,比我还糟糕。”
“哎,蛋糕摔坏了。”
“没事,味道没有什么区别的。”
“可是,她不是完整的了。”田禾这句话引得旁边的女孩又不住地咳起来,我忙扶住女孩,“你怎么了?”
“你这家伙,咳咳咳。”女孩又咳了几声,“好像成心的。”
“你在说什么,我还没问你呢,好好地怎么往江里跑呢,知不知道,我再晚几步,你就真的被卷走了!”
“那正好啊,哈”
“哎呀,你还这么年轻,干嘛想不开啊?”田禾对女孩的轻生行为很是生气,“你要有什么想不开的,说出来,宣泄出来就好了。”
“好?怎么好?”
“怎么好不了,你说来听听。”
“好,我跟你讲讲我吧。”女孩冷笑道,“我才16岁,阿爹阿娘只会种田,没什么文化,家中还有两个弟弟,还都不到十岁。我十岁的时候都已经到商铺帮工了。”
“六年间在许多店铺、饭馆当过伙计,早些时候后,大家都以为我是男孩,这两年逐渐瞒不住了,好多店家不愿意留我。所以前不久阿爹托人,把我许给了村里的屠户。收的聘礼都给两个弟弟做学费了。可是,我也很想上学啊。”
女孩的声音逐渐哽咽,田禾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肩膀。
女孩接着说道:“但我从来没怨过他们,从来都没有。我知道他们辛苦,家里原本就供不起我们读书,弟弟们现在能去蒂支书院读书,我已经很开心很开心了。那天,我去蒂支女校门外呆了很久,我听着里面的女孩读书的声音,我就很满足了。”
田禾看到女孩眼睛里流露出向往,随后变得恐惧和愤恨。
女孩接着说:“可是,那个时候,我遇见了那个禽兽。他他骗我说他有蒂支女校的课本,可以送我几本。我信了。结果,结果,我被他在蒂支女校附近的密林里欺辱、侵犯。他塞住我的嘴,让我无法发出声音。那些朗朗的读书声我还能隐约听见,然而我却离我希望的生活越来越远。”
女孩边说,边啜泣起来,田禾听得震惊,一时间愣在原地。
女孩喘了几口气,恢复了些气力接着说:“我被丢在密林里,像一个破布娃娃,若不是记挂着还要去接弟弟放学,我可能那个时候就死掉了。那之后,即便我一遍一遍擦洗自己的身体,可是…”
“本来以为只是噩梦一场,可是没几天,我在打工的饭馆见到了那个禽兽的脸,他道貌岸然地跟别人吃饭,听他们谈话,他还是个老师,真是可笑。很不幸,我也被他看到了。他跟着到我帮工的后厨,趁我不备把我拖进一个无人的柴房”
“这种人,还为人师表,简直…简直是…”田禾气的手指发抖,但书生气质的他实在吐不出脏话,只能狠狠锤自己的膝盖。
猛然间,他脑海中好似闪过什么画面,一晃而过,并没有被捕捉到。
女孩看着他的动作,叹了口气:“我觉得我已经足够努力地在活着了。我辞去了工作,待在家里缝嫁衣,反正我已经不完整、已经脏了,我嫁给谁都行,好歹还能给弟弟们贡献学费。”
“你别这么想,这一切不是你的错。”
女孩无力地笑了笑:“可是你知道吗?即便我接受了这么不公的命运,可是命运还是不放过我。婚期临近,我却常常恶心呕吐,今早,阿娘给请了大夫,大夫说,说我怀孕一个月了”
这下,田禾想要安慰的话哽在喉咙,半晌无话。
“小小的村子,没多会儿就都知道了。”女孩眼泪娑娑而下,“阿爹阿娘根本什么都不问,就指责我小小年纪不知廉耻。打我、骂我、踢我肚子,咒骂我没有良心,哭他们的儿子没法去上学了。你看吧,他们从来都不会在乎我。”
“你别伤心,他们,他们应该是想岔了,他们肯定也是在意你的。”
“哼,在意我?他们只在意两个弟弟。”女孩冷笑,“他们明知我跑出来,却也没有寻我,他们眼里根本没有我这个女儿。”
“那,那”田禾拼命想劝女孩,“那你两个弟弟呢,他们和你感情那么好,你舍得他们吗?”
听到弟弟两个字,女孩眼里闪过一丝光:“他们两个,阿爹打我的时候,使劲护我,他们什么都不懂,我让他们没有学上了。”
眼见女孩又要哭,田禾赶忙说:“他们这么想着你,你却这么晚还没回家,他们肯定担心地睡不着!”
“你说的,是。”女孩有些被说动了。
“家人有话说开,有什么困难一起度过,就算是为了弟弟们,你也不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生命,知道吗?”田禾扶起女孩,“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
女孩指了指蒂支女校西侧的远方:“也不算远,翻过那个小山头,走二里地就到了。”
湿淋淋的二人走了大约半个多钟头,便到了女孩的村子,村子安安静静的。
到了女孩家的门前,田禾还是没按捺住,他赶在女孩叩门之前问道:“那个,禽兽老师,是在哪个学校?我认识一个警长,或许能帮你。”
“蒂支书院,我还知道他叫什么。”女孩淡淡笑了笑。
“他叫什么?”
女孩沉默了一会:“李英司。而且,我不是唯一受害的女孩,他施暴的时候透露过,他还,伤害过不少女孩。其中有像我一样的村娃,还有好几个蒂支女校的学生。”
“李,李英司”田禾一下呆住,那个几乎每周都会打几次交道的李英司,蒂支书院后勤老师,听书院其他老师说前几天死在自己家中的李英司。
“你不用帮我了,今天谢谢你。”女孩说完叩响了门。
田禾还呆愣着,缓了好久,直到女孩的母亲打开门。
在看到女孩浑身湿透,身边还站着个陌生男人时,那位母亲眼中没有丝毫关切,她狠狠地把女儿拉进去,嘴中不知咒骂着什么,不等田禾上前解释就狠狠关上了门。
田禾看着紧闭的门,想到刚刚女孩母亲的眼神,心里沉甸甸的。但他别无选择,原路折回后,继续前往蒂支女校打听江月的消息。
心中一团团愕然、震惊还有疑惑,加上找不到江月的担忧,搅得田禾心神不宁。
问了门卫和蒂支女校的几个值班老师,得到明确的江月肯定不在学校里的回复,田禾算了算时间,决定先回孤儿院看看,心里存着一丝丝侥幸:有可能,是自己去送轻生女孩回家的时候,江月也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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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东大桥,沿着岸边疾步走着,仿佛隐约听见对岸有喊声,像是某种鸟叫,也像是人的尖叫,听得极不真切。而后,天空落下雨来,那叫声也丝毫听不到了。
田禾不再耽搁,收起心思,小跑着往回赶。马上要跑到孤儿院所在的村子村头时,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串画面。
是半个月前的江月。那时候的她,有那么几天也像轻生女孩一样,天天洗澡,一天能洗八回,极为反常;请了好几天假,总一个人在江边转悠。后来有所好转,但也总是精神不振的样子。
田禾脑海中涌出一个令他浑身发冷的想法,他垂下举在头顶挡雨的灯笼,任雨水肆意浇淋。
接着,他又回忆起,以前总爱去蒂支书院门口等她放学的江月,这半个多月却从未再去蒂支书院门口,甚至每次都刻意避开。
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肯定,田禾几乎百分百确定:江月也遭遇了和轻生女孩一样的经历。甚至,是同一个人
田禾眉头拧成了疙瘩,他猛地转过身,疯狂往蒂支书院的方向跑,嘴里发出:杀、啊、江月…等怪叫声。
迎面而来的一个壮硕的中年人拦住了田禾,他叫着田禾的名字,一脸担忧。
田禾逐渐平静些许,他看清来人的脸,拉住来人的衣袖:“无为叔,无为叔!去,我们去!无为叔,小月,小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