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东胜
昭德宫中，汪直钱能见皇帝和万贵妃端坐榻上，忙上前拜见。
二人单膝跪地，道：“拜见陛下，贵妃娘娘。甲胄在身，未能全礼，请陛下，贵妃恕罪！”
皇帝起身道：“平身。”
走上前几步，用力抱了抱汪直的肩膀，道：“英姿勃发，神采飞扬。”又用力抱了抱钱能，道：“虎视鹰扬，气度深沉，有大将之风。”
贵妃也上前执起汪直的手，道：“我儿已有英雄气概了。”
皇帝吩咐二人落座，道：“朕与你们都是体己人，不必有那些礼数和拘谨。”
“将此次大战的经过细细给朕道来。”
汪直和钱能便从进入榆林城开始，将王越的布置和边军各部的作战经过和先登营的表现细细讲了一遍。
皇帝听完，点点头道：“王越世之名将，名不虚传。”
万贵妃突地掩嘴一笑，道：“这王越与风有缘。”
汪直奇道：“娘娘何出此言？”
万贵妃道：“这王越景泰二年中进士第，其中还有一番波折。廷试时一阵大风，将王越的试卷吹走，寻之不见，无奈之下，监考官重新给他试卷，才完成考试。不料第二年，朝鲜使节进贡时，呈上了王越的试卷，据云是被风吹来。当时朝野称奇，有术士称他将来必定封（风）侯万里。”
“此次出征，又遇大风。遮天蔽日，全军不敢上前。有一老兵进言曰：此乃天助！我军乘风而击，敌人必然无备。我军回师之际却正好处于上风，我们又可乘风而击，可一举击垮敌军。于是全军急进，终得大胜。”
皇帝笑道：“这确是奇闻异事。”
皇帝转头对汪直钱能道：“你二人将首级军功分润各部，可有不甘？”
汪直道：“绝无不满。我等生死荣辱，不在功劳大小，只在陛下荣宠。我等无意与边军计较这些。”
钱能点点头，道：“陛下有所不知。边塞物资匮乏，人口稀少，边地军民苦苦支撑，挣扎求活。多一份战功，就多一份赏赐，也许就多一人得活，我大明万里边墙，也许就多一砖一瓦，将士手中，也许就多一枪一弹。”
皇帝心有戚戚焉，点头道：“朕此次必不吝赏赐。”
万贵妃也道：“本宫愿发内帑相助。”
钱能一拉汪直，两人再次拜倒，道：“臣代边关将士，谢皇恩浩荡，谢娘娘菩萨心肠。”
皇帝扶起二人，道：“昔年懵懂孩童，今日已成股肱之臣，朕愿你二人奋发向上。”
皇帝又转头看看万贵妃道：“都道国朝不予太监封爵，愿你二人立万世不易之功，届时朕也不吝封侯。”
二人再拜：“臣等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皇帝道：“你二人可需要什么封赏？”
二人对视一眼，汪直道：“加官晋爵，非我所愿。但是，确实有几件事要启奏陛下。”
“但说无妨。”
“此战先登营伤亡颇重，阵亡三百七十七人，伤七百四十五人，其中伤愈后无法服役的有一百三十九人。臣想在城外设一皇庄，安置这些人。”
皇帝点点头，道：“理当如此，勿使功臣寒心，城外十里，有十里铺皇庄一处，正在官道旁边，交通方便，便赐与先登营。”
汪直谢恩，又道：“因为折损过重，急需补充。臣左思右想，如今卫所糜烂，不堪使用，京营关系复杂，盘根错节，臣委实不敢招惹。臣想请陛下下旨，征召军余入伍，一来可减轻军户负担，二来也可获得优质兵源，一举两得。”
皇帝拊掌道：“此计大善，朕准了，便以京畿三十五卫为限。”
万贵妃在旁道：“今日泰宁侯夫人入宫来拜见我，倒是与我说了一件事。那孙琪也是勋戚，入了先登营，立下功勋，京中勋戚子弟分外羡慕，托泰宁侯夫人来进言，想寻个门路入先登营为官。”
皇帝眉头一皱，道：“他们这帮人娇生惯养，入军营能做甚事？整日玩鹰遛狗，惹是生非，岂不坏了风气？”
汪直道：“既然是贵妃娘娘受人之托，却不可驳了面子，他们若能如孙琪般有真才实学，通过先登营的三个月军训，臣也可以为他们留一条晋身之阶。”
贵妃笑道：“我儿善解人意。”
汪直钱能对视一眼，满脸踌躇，皇帝看了，不耐烦的道：“有话直说便是，何必如此？”
汪直钱能起身拜倒，道：“臣请陛下，出兵复套。”
皇帝双手虚抬，道：“朕已准了复立东胜卫。又何出此言呢？”
汪直道：“陛下，只一个东胜卫孤悬边地，又有何为？”
皇帝沉吟了片刻，道：“朕明白了，你所议并非复套，而是西征哈密。”
钱能自怀中摸出地图，徐徐展开。道：“陛下请看。复套之关键，在于控扼贺兰山口，进可控制哈密，打开通往西域的通道。退可保护整个河套之地，保证延绥、甘肃、宁武三镇不受侵袭。因此，仅仅一个东胜卫，并不能保证河套之地的安全。蒙古骑兵来去如风，东胜若遭受攻击，边镇难以施救，所以东胜卫曾经数次内迁，不得不将河套之地拱手相让。”
皇帝看着地图，表情严肃，道：“的确如此。你意下如何？”
钱能指着地图道：“陛下，臣的想法是设立东胜三卫。”
“三卫？”
“不错，三卫只是开端。东胜卫、东胜左卫、东胜右卫互成犄角之势，一处有难，立刻驰援。”
钱能手指地图，道：“河套腹心之地，当设立新城，以重臣名将镇之，延边设立堡垒，以三镇精兵，将蒙古各部向北驱逐。”
皇帝摇摇头道：“如此，则靡费甚多啊。国朝难以负担。”
钱能道：“此事非一蹴可就，须缓缓图之。况且开源节流，也并非没有办法。”
皇帝闻言一振，急切道：“计将安出？”
钱能道：“一，屯田。西北各府，自汉唐以来，滋养天下，早已土地贫瘠，人口稀薄，不堪重负。而华北各府，国朝平安多年，人口茂盛，加之军屯废驰，不但不能奉养军队，反而朝廷须年年拨款维持，渐成尾大不掉之势。不如迁内地军卫，充实边防，则一举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