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日暮北风吹雨去6
风声吹动窗牖发出一阵突兀的响声,窗牖随着风来回摆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外面的燥热似乎也随着风一同灌进了书房之中,笔架上挂着的几支笔也再来回飘荡。但身后的人却从刚才开始便一直握着她的拿着笔的手一动未动,甚至笔尖上才蘸了的墨汁都啪嗒一声的落在了洁白的纸上。
但他似乎却并不打算停下来,握着荣令蓁那只握笔的手轻轻一挑,荣令蓁手中的笔便猝然滑落,他的五指趁虚而入,与她十指相交。荣令蓁终于意识到危险的来临,就要转身制止他时,他却一动也不动了,只靠在她的肩上,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则与她的手紧紧交握。
闷热的空气不断积蓄,天边的乌云却不知何时占据了大半晴空,忽而压到眼前时,指甲盖大小的雨珠子便顺着屋檐往下落。荣令蓁低低的问了一声:“相公,你怎么了?”
荣令蓁动了动,忍不住转头去看他,他却忽然地靠了过来,有温热与细微的痛感渐渐涌起。这青天白日之下,他怎么就突然这样,闷热与凉风交替之中,他的呼吸渐沉渐急,而她脖颈上被他原本吻着的地方渐渐变得刺痛起来。荣令蓁终于忍不住低低的吸了一口冷气,“嘶”了一声,身后的人动作一缓。
陆元叹咽下了嘴中的丝丝血味,带着几丝他自己都不易察觉的冷漠问到:“疼吗?”
“当然疼了,你轻点呀~”荣令蓁靠在他怀中,虽是蹙着眉,但眼中已有潋滟。
她的话像是给他发号施令了一般,陆元叹脑子里最后一根弦彻底断裂,她究竟还同谁用这样甜腻的语气说过话!只是想到有人对她有心思他都不能忍受,更何况有人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除非是那个她心中的人,她心甘情愿,他无话可说!但要做就做的干净点,为何要这般明显,为何要像是向他宣战一般的在这么明显的地方,他不能忍,不能!
黑色的云一层一层的从天边渐渐压到眼前一方苍穹,室内的光线渐渐昏暗,纸张书籍被突然而来的狂风骤雨吹的哗哗作响,与窗外噼啪作响的雨声交相,意欲谱出来一首压抑而出喷薄无穷的乐曲。
荣令蓁几度想要转身却都被身后的人牢牢掌控,眼前身下只有越来越皱的纸张,桌角的笔架这会儿不知是受了风雨的吹打还是因为猛烈的撞击,几支笔不受控制的飞来撞去,几回猛烈之中,甚至有支笔猝然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滚后渐渐安静下来。荣令蓁一手紧紧的抓着桌角,生怕自己也像那支狼毫一样,但脑中的混沌与嘴边的呓语已经让她无法思考,眼前一黑,所有的知觉渐渐褪去,只有他不知疲倦的呼吸声还在耳边回荡。
日暮时分荣令蓁在熟悉的怀抱之中醒过来,身上的衣物已经穿戴完好,而他的手还在她的腰间,两人在书房后的小榻上紧紧靠在一起。荣令蓁动了动,身后的人也似醒了过来一样,外面的雨还在下,他的声音里带了几丝犹豫,听起来像是底气不足的模样。
“你……”他清了清嗓子,抱着她:“我是不是太……你可还好?”
荣令蓁摇摇头:“与你这样,我……我没有不开心,只是你下一次一定要温柔一些。”奇怪的是,即使他不温柔,她却也渴望感受他,并在他相同的渴望感受她的同时心外无物,只有那丝丝痛楚之中的点点愉悦。
身后的人静默了片刻:“可你哭了,我却无法停下。”
因为她也听到了不知缘由同样哭泣的他的声音,荣令蓁转身与他向对,将手放在他的脸颊上:“你究竟怎么了?”
她声音里的担忧不假,她心悦他的心思不假。若是她假,他也不会如此苦恼烦闷。可偏偏她真真假假,他又能如何呢?陆元叹在她的颈窝之中久久沉溺,好想就这样将她永远抱在怀中。
“你在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陆元叹看着那双只有自己的杏眼还是问了出口。
难道他今日之所以如此反常是因为自己没有及时告诉他宫中发生的事吗?荣令蓁几欲出口,但要说的话出口却不一定是什么好听的话。她往前靠了靠,靠在他的胸前,他的道袍大敞,露出来精实的肌肉,血肉之下是他沉稳跳动的心脏。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她庆幸的了,她还活着,并且与心上人互相倾慕,这种场景,以前的梦中甚至都不曾有。
她还怎能对他不加思考的乱说一通呢,言语无心,但一旦为刀则确实伤人,伤人伤己。她无故留在宫中,他定然会为她担心,不说虽然是有为他考量的想法,但是他感到自己轻视了他吧?
“有人对我下了药,我也不知道是何人,不过好在静儿将我带回了坤宁殿。你最近不是忙于刑部的事,我怕你过度忧思才想着过段时间告诉你的。”荣令蓁三言两语便将昨日情形说的清楚。
但其中的胆战心惊陆元叹却可想象的到,但是他眸色却渐渐变得奇怪起来,带着一种怪异的光芒,像是有无数黑暗涌动其中一样,怀中的人仍旧安静的靠在他怀中,他似是梦呓一般的声音再度响起:“好在太子救了你。”
“也是我运气好,一出门就遇到了静儿,好像有人要碰我,但是好像又是我在做梦,所幸静儿一直在我身边,我也才能安然无恙。”荣令蓁已经记不清楚当时的细节了,但的确是谢持静将她送回坤宁殿的。
陆元叹眸中的所有黑暗都在霎时化作无数道震惊与恍然的利剑,不禁冷笑一声:“还真是要谢谢他。”
荣令蓁觉得他几乎在咬牙切齿,不禁抬头去看他,却见他面色如水,不见半丝怒意,只是眼中了然与犹疑参半的寒光让她微微不解,嘴边的一丝带着嘲讽的冷笑渐渐浓起来。
……
往后几日陆元叹日日忙于公事很少回府,荣令蓁也时常出门,书院已经建好,这几日就要开始招收弟子。为此荣令蓁张贴了不少告示,两个月后,秋日气阔之时,相山书院正式开放,她本人倒并未在书院之中,但每隔三两日总是要过来几回。最近几日却也总碰不到陆元叹,倒是时常能够遇到在城外练兵的谢持静与晏文昭二人,碰得多了,他们二人每每下了值后便过来相山脚下将荣令蓁接到再送回国公府。
刚一回到府中荣令蓁便见到了东院小褚氏院子里的一等女使青碧。青碧生的白净,气质更是堪比小户之女,上辈子小褚氏要送给陆元叹做妾的人就是青碧。
“世子妃,夫人请您过去一趟。”青碧行了一礼,脸上并没有多少表情,恭敬的请着她。
荣令蓁不知小褚氏此时叫她是为了什么?这几个月来她敏锐的感觉到了陆元叹有意的疏远她、躲着她,但她尚不知原因也不想和他吵,便先与他就这样了,只想着等到书院的事进入正轨后她再与陆元叹好生解决解决。谁知道小褚氏便先送上门来给她找事情了!
荣令蓁压着满心的怒气与委屈到底是到了东院春华堂。春华堂亦是秋意正浓,院子里摆的整齐的各色菊花竞相开放,在这傍晚时分还有些淡淡的香气传来,荣令蓁拍了拍脸,振奋了些许精神,进了门。
小褚氏依旧光华四射,温婉非常,见了她进门忙起身迎着她一同坐下。握着她的手,一边感叹:“怎么近来瘦了这么些许?叹儿也不知在忙些什么,近来冷落了你,你也不要与他计较,只管差人去寻他就是了,年轻夫妻可不能有隔夜仇啊!”
听起来倒是一副为他们夫妻考虑的模样,荣令蓁恹恹的点了点头:“姨母放心,我与相公和睦,哪里有什么隔夜仇的说法,您是从哪里听岔了吧!”
即使她与陆元叹之间有什么,也不想让他人知晓。
小褚氏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很快便又重新如沐春风起来:“你们小辈好好的,自然是我乐见之事。”说罢又话锋一转:“陆家是世代的领兵之家,向来会为男丁多纳几房,以求多子,如此方能绵延陆氏一门至今。”
“您是什么意思?要我为陆元叹纳妾?”荣令蓁冷笑的一声,看着面前似是受了惊一样的女人,脑中的最后一丝理智消失殆尽:“不是人人都跟您一样,嫁给了自己的姐夫做妾,十几年的忍辱负重,到了今日还要为你那死去的姐姐的孩子纳妾,您可真是周到体贴!今日我也告诉您了,这妾您为爹纳百十个我绝无一句不是,但陆元叹的主只能我做,我只要没死,我就绝不会给他纳什么妾。”
“你这孩子,好端端的怎么还生气了,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你们夫妻俩的事自然由你们二人说了算。”小褚氏的面色发青,但还依旧保持着笑意。
荣令蓁懒得看她这张面具一般的脸,起身便离开了春华堂,气的小褚氏的是差点吐了口血出来,看着荣令蓁的背影越发憎恶。
荣令蓁一路气冲冲的回到了小至斋,不想半个月不曾见到的人也正好抬脚就要进门,荣令蓁看到他也是气不打一出来,哼了一声后,面带讥色的说了句:“呦,您可真是稀客呀!”说罢,也不待他说话,便越过他几步路的回了房,将房门摔的砰砰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