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曲栏深处重相见5
很快她便从那场真切又虚幻的梦中被生生的疼醒了过来!
虽然说睡中有梦,还不是个好梦,但她依旧睡了一个下午,以至于醒来的时候神清气爽,疲累一扫。晴空服侍着她起了身,外面早已经是夕阳升起时分,院落忽然刮起了阵晚风,树动叶摇间,恍然生出一种凄凉萧瑟来,荣令蓁怔愣的看着窗外的一方天地,想着不知哪一个时刻他会忽然出现。
想到这里,荣令蓁又立即清醒过来。
她看了眼又收回目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努力不去想梦中见到的场景,但好像他那萧瑟的身影融进了皆是黑白的画中一样,时时萦绕在她眼前,让她胸中闷闷。
但荣令蓁又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梦而已,况且,近日来,不就已经做好了她嫁人,他娶人的准备了吗?若是回回这样计较,恐怕她要被自己气死。
她可以,试着看开一些,一定可以。
荣令蓁看着镜中已经充盈着晶莹的双眼,不由深深的吐出又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而后勉强自己露出了个笑容来,再度睁开眼来,她红着眼睛笑的难看。
她身后的晴空同样笑的难看,看着荣令蓁几番欲言又止。
荣令蓁看着镜子里的晴空问:“怎的了?谁欺负你了?”
晴空抿抿唇,眉头一皱,终是开了口,面上带了两分嫌恶:“姑娘还是不要心悦陆世子了!”
荣令蓁不由好笑的转过身,拉过她的手问她:“我从没说过我心悦他!”
竟这般明显?
晴空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再度出现,清了清嗓子:“方才程三娘子身上挂着一个男子的荷包,被雍王妃一问才知,原来是陆世子所赠的荷包,那个程三娘子与陆世子方才去桃林的路上避人耳目在一处,想来是陆世子看上程三娘了!”
荣令蓁咬了咬下唇,漆黑的眸珠一动不动,这不对!难道陆元叹在她之后还见了程三娘!但是他与程家并无牵扯,除了与程二娘燕时有些渊源,他明白程燕时的处境,所以绝不会与程三娘有任何瓜葛!
想到此处,荣令蓁抬头问:“你是如何知晓的?”
“不光是我,整个雍王府和来参加宴会的人都知道了。”绕是向来沉静的晴空也不由有几分咂舌。
按说雍王府怎么说也是个王府,下人不该如此不受规矩才是?荣令蓁歪头想了想,忽然笑了笑,她还真是变了许多,若是以前,她恐怕就信了,可是重来一次后,她竟然事事都有了些新的见解,也变得深思熟虑起来。
这也算是上辈子给她的最大的馈赠,也是从他那里习来的习惯。
“那现在呢?”荣令蓁说着就要起身,按说程燕时是可以出来作证的。
“陆世子只认荷包,不认其他。”说到这里,晴空就更气恼了,怎么会有这等人,仗着一张脸肆意横行,难怪他看上去就不像是个好东西。
“我们去看看,程二姑娘呢?”荣令蓁问。
晴空一边跟着她一同出门,一边说到:“已经被程府来的人接回去了。”
那此事还真是有意思了。
她到照花台时,院内正热闹,房内更热闹。雍王妃与大姐姐坐在上首,而后依次排列着京中的贵妇贵女们,大都是荣令蓁不认识的人。只余的门口坐着的陆元叹她识得,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陆元叹坐的端正,浑然不在意现场各式各样的目光,见有人进来本不欲抬眼,但奈何那人的目光似乎一直落在他身上,他不免抬了一眼,看到是她,嘴边微微的勾起了个弧度,算是和她打了招呼。
却不料换来她一记眼刀加白眼,对他人她是温和喜乐,对他却是横眉冷对。
陆元叹抹了抹下巴,歪了歪头,立即想明白了,她定然也是听信了谣言,正与他生气呢!这般一想,不知为何心中却比方才松快了些,俊俏的脸上冰霜消退了七分,又是笑着将她看了一眼。
在一旁悄悄观察着他脸色的程燕珏见他此番和颜悦色着实一惊,因为就在她与三姐送二姐去看诊时,不知他从哪里窜出来,一把捏在她的脖颈上,那冷厉的像是冰棱子一样的脸上没有半分悦色,像极了话本自里的阎王,他寒着声,如同看着一只蝼蚁一般的看着她,森然的声音宛如催命符一般的响起:“你们姐妹若活够了,我可以帮你们一把。”
陆元叹并非是个喜怒之人,只是一般的闺中玩闹也便罢了,他瞧着这两个程家的姑娘是有心将程燕时杀死。
人命并不如草芥,若是在她们眼中是如此,他也不介意教教她们。
他这个人对于仇者,让他们屈辱痛苦的挣扎远比让他们痛快的死去更让他快意。所以他并不喜动辄打杀,温缓凌迟才是他的手段。
“世子……放……放开我!敢问,我何时……冒犯到你?”程燕珏双手挣扎着,圆润讨喜的脸因呼吸不畅而涨红起来。
“冒犯了谁你清楚,我只与你说一遍,若再有下次,我有的是让你生不如死的法子!”只听他似是往日一般清缓的声音再次响起。
程燕珏感到脖颈上他的力量越发的收紧,眼前也一度发黑,让她不禁怀疑自己是否今日就要死在这里。
片刻的黑暗过后,她顿感呼吸顺畅,整个人却是已经跌在他脚下,阴影下他窃蓝色的衣袍像是被鲜血浸湿一般,身上的竹影斑斑更像是他藏在暗处的致命暗器。
也在此刻,程燕珏才意识到京中人人盛赞的怀化小将军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你……你就不怕我说出去?”程燕珏料定他不敢在此处杀了她。
那人却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不屑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剑眉猝然一挑,不在意的说到:“嘴在你身上,命在谁手中你可知?”
说罢他便大步离去,很快整个人有沐浴到了春日暖阳之下,与方才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直到他转身离去时,程燕珏才敢大口的呼气。
就像是一截深处了高墙的竹子,能被人看到的地方翠绿盎然,在人看不到的阴影中,却被染上了墨色,哪里可见翠绿?
程燕珏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今日真不该帮着三姐姐如此行事。程燕时要嫁给陆元叹就任她嫁,一个短命的配一个阎王,不正相配?这天下也怕是无人知晓陆元叹是这种人!
而此刻还在微微颤抖的程燕珏看到了陆元叹那与春日暖阳不逊三分和煦的笑容不由的打了个冷颤,她想叫停三姐姐,可是娘与三姐显然以为已胜券在握。焉知陆元叹无后手?
荣令蓁立刻转过头,缓缓半蹲,双手交握向下压了压,向雍王妃行了个礼:“见过王妃。”
雍王妃自然让她起身,又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了一会儿,对荣令茝说到:“年轻就是好啊,一觉醒来就什么事都没了。”
荣令蓁笑吟吟的说到:“是呢,说起来,这还是臣女进京以来睡得最好的一回,一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看来雍王府果真是风水宝地呢!”
雍王妃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哈哈哈,你这孩子嘴真甜。不过说起来,今日桃花宴还真的出了一对佳人才子。”
荣令蓁这才又将目光落在全然事外的人身上,他似乎心有成竹,不需要人为他做些什么,但荣令蓁却不忍让他再经历一段不情不愿的婚事,且此事,有心之人完全可说他私德有亏。
虽然他看起来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可是荣令蓁却不意察觉了他不断在瓷盏上摩挲的手指,心头不由一软。于是她偏头狐疑的“哦”了一声,迟疑着开口:“才说我进京是来择婿的,偏偏看上的就是下首那位。”
说到此处,她低头笑了笑,一副可惜的模样。
陆元叹不知为何的窘了窘,原本这样的场景他并不在乎,但是她一出现,他便有微微的不自在涌起,心下将那丝不自在按下,只微微抬首,看到了她的表情,他忽然就知道了她要做什么。
只见他桃眼渐渐泛起凛色,眼中尽是制止她的意思。
他并不想她以有损她名声的办法来为他解围,何况,他独自一人惯了。但其实有时候他也希望有人能够不讲道理、不顾利益、不问缘由的总与他站在一起。即使是娘,也不过因为他是她不如意的人生中最如意的东西,所以她变本加厉的要求他,然后把站在他身后当作一个奖励一般的赐给他。最后更是以她的生命,为他换来了一个爵位,有时候他想,她究竟是为了她的人生,还是为了他呢?
所以,他不再想与人有纠葛,将自己的感情过多的寄托在他人身上,自己也不必有那么多束缚。但隐隐的,他又有所期待。
何况他早已有了解决的办法,便更不想她来打乱他的计划,且他不想娶便不会娶,没人可以用此事来要挟他。
这么些年,那么些事,他都是靠自己一步一步也走了过来。
陡然多了个人站在他身边,即使只是为了这么件小事,不管不顾的为着他,这感觉也不错。
虽然她口中还未曾言,但从她进门起,陆元叹便如同心灵感知的知晓,她就是为他而来的。
说真的,陆元叹忽然有了在暗夜中独行,身后却有了同行者的感觉。原以为他孑然一人的路上,突然多了个人。无端的让他在慌乱的同时也多了几分,人生路远,吾道不孤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