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曲阑深处重相见1
荣令蓁冷着脸上了马车,马车里的人正闭目养神,听闻她的动静便缓缓睁开了眼。荣令蓁不耐的瞥了他一眼,靠着马车门坐了下去,她才不想靠他那么近。
陆元叹伸手从怀中拿出来依然被他的体温染的有些温热的那盒香粉,放在手心递给她:“你的东西。”
荣令蓁瞪了他一眼,便看到了他唇边类似讥讽的笑,一把抓过那白瓷盒,转手便扔了出去。
陆元叹剑眉微挑,将自己的手伸回去,安静的放在自己的膝上。
荣令蓁却是又看到了他手背虎口处那四个指印,以及她指尖印上去的嫣红,她不动声色的看了看自己的食指,那上面还有些淡淡的红。
他是不是要以此为证据,故意拿出去给外人看,让她本就不好听的名声雪上加霜?
荣令蓁长吁短叹,思前想后,陆元叹此人,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就连这件事也要算计?
但她却不想与他多说,外人如何看随他们去,反正陆元叹和陆家人一起受着就是了!她的名声不好,他们也不只得受着!
正这样想着,原本平稳行驶的马车忽然猛地一停,荣令蓁被甩到了陆元叹胸前,双手正牢牢的抓着他的前襟,甚至她都能看到他衣襟之下露出来的两条鱼似的锁骨,荣令蓁又羞又急,双手用了力气,将他往后推了推,而后就起身,挑起布幔大声呵斥:“魏蛟,你行不行,不然我来赶车?”
魏蛟没来得及回答,马车又是一个趔趄,荣令蓁连连后退,竟是重重的坐在了他的腿上。
她挣扎着就要起身,陆元叹抬手欲扶,暗自往一边让了让,她身形摇摆间,他的手已经虚虚落在她的腰际。只见一手挑起小窗帘,看了看外面对她说:“不急。”
荣令蓁不惯与他亲近,毕竟她从前十几年都从未和男子这般亲近过,何况这人还是他!荣令蓁推开他的手,一边站起来一边说:“急的很呢!”
话音刚落荣令蓁又是被一甩,额头磕到了车壁,疼自是不必说了,还有些丢人!荣令蓁伏在靠枕上久久没有抬头。
二人一路无语,直到宫门。
宫门处已然是华灯若海,将高约尺余的红墙照的格外阴森,像是一条流动的血河一样,隐隐散发着骇人的气息。荣令蓁回回来都觉得心中不舒服,像是什么东西沉沉压在她的心头一般,所以她的脸色更不好。
他们两人并不亲近,这一点谁都能看得出。
宫道上每一家小夫妻都是亲近的挨着一处走,只有他们二人中间隔了一个人的位置。
“蓁蓁,蓁蓁~”好在宋锦及时追了上来。
荣令蓁亲热的等在原地,宋锦挽上她的手臂,看了一眼前面走的不快不慢的陆元叹,戳了戳荣令蓁低声问:“你们又吵架了?”
荣令蓁摇头:“没有。”
宋锦的相公柳意之与陆元叹也算相熟,便也赶上了他的脚步,毫无意外的看到了他手背上的伤口,只觉得惊奇,问他:“这是怎么了?动手了?”
陆元叹瞥他一眼,抬了抬手,目光落在那排指印上,毫无温度地说:“情趣罢了。”
到了宫宴上大家都知晓了“情趣”此事,荣令蓁开始还有些羞意,听的多了,便大方呛人。
甚至说出来邀请人家侯府小姐去国公府床底下的话。
被她呛到无话可说的贵妇小姐们个个讨了个没趣,便三三两两的窃声细语的说起了或与荣令蓁有关的事或与她无关的事,荣令蓁知道她再怎么受上宠爱,也不能在此刻发怒。
看着眼前的宴乐歌舞,她是没有半点心思,只一杯一杯的喝着有些辛辣的酒,只有这样才能将她们或讥笑或嘲讽的目光与话语统统抛到脑后。
任她们如何嫉妒,如今坐在他身侧的人是她。
任他如何不愿意,如今坐在他身侧的人是她。
太上皇并未久坐便早早回宫了,帝后二人亦趋之离席,相伴着将太上皇送回华清宫。三人气势汹汹的离去后,席上松泛了不少,若说方才她们那些人还碍于皇后在场并未放肆,此刻便是几乎要凑到荣令蓁的面前来讥笑奚落了。
荣令蓁紧紧的捏着酒杯,手背上的青筋尽突。陆元叹却是事不关己一般的,恍若未闻的看着池下曼妙的舞姿。荣令蓁几乎要哭出来,猛地站起身来,堇色的广袖扫的酒杯倾倒,满杯酒立刻洒在她的裙摆上,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陆元叹亦将清浅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嘴边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
荣令蓁也自然看到他目光里的轻讥,她按捺下胸中的怒意,沉默着展了展衣袖,离席退了出去。
前脚方踏出含元殿,荣令蓁眼里的眼泪就忍不住淌了出来,她用手胡乱的擦拭着。晴空与晚照也不敢开口,只递了锦帕上前,荣令蓁接过锦帕,任由自己晃荡着,她已然有些昏沉,连天上的月亮在她眼中也像是有了两个一般,她漫无目的走着,跟着月亮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只是觉得那些声音她再也听不到了,丝竹宴乐与旁人聒噪,她都听不见了。
见她渐渐慢下来,清空晚照两人赶忙将她引到了玉液池边的小亭中坐下,晴空返回去找茶水,晚照则站在一旁照顾。
湖水被月光照的粼粼反光,那清冷的光芒反过来照在荣令蓁的脸上。
她靠在栏上,头埋在搭在栏上的臂弯中,静静的流下眼泪,她依旧是一边哭边胡乱擦拭,告诉自己,下一刻马上就能停下。
但她停不下。
直到亭中响起谢持静的声音,他倒了杯热茶,在她身边坐下,平日里精明的双目到了此刻,只剩下无奈与痛惜,他几番张口,最终只说:“别哭了。”
荣令蓁低着头,双手乱乱的擦拭着来脸上已经被风吹的有些凉的眼泪,抬头笑了笑,吸了吸鼻子,压抑着哽咽,说到:“我没哭。”
“喝茶。”谢持静将茶水递给她。
荣令蓁双手接过茶杯,谢持静叹了口气,疼惜又无奈的问:“你,可曾后悔?”
荣令蓁饮了一口热茶,深吸了一口气,不解的看向谢持静,他背对着月色,五官都隐在夜色中不甚清晰,她决然的笑了笑:“后悔?”
她不可以后悔,她绝不能后悔。
“你若后悔,与我说,你知道我……我与爹娘都可以为你做主。”谢持静的手伸出去轻柔的擦拭着她眼角落下来的眼泪。
荣令蓁立即推开他的手自己又擦了擦眼泪,摇摇头,看着他说:“静儿,我不后悔。”
而后她又忽然哭着喃喃:“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就不能喜欢我呢?我没有杀程二娘,为什么他不相信呢?他为什么就不能多信我一些,哪怕他对我稍稍温柔一些,我也……”
她说着哽了哽,抬手拭去了才涌出眼眶的热泪,继续说:“其实他不温柔也可以,只要别那样厌恶我,我做错了什么?不喜欢我也好,只要别厌我。”
谢持静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在他面前这样剖明心迹,问他另一个男人为何不爱她?可她怎么不知道坐在她面前的人有多珍视她?谢持静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没有错,他不知道你有多好。”
“我不好,我若是心气不那么大,若是我愿意服软,他会不会……”可她说到一半,又坚定的摇摇头:“他不会,那我也不会。”说罢她低低的哭泣起来。
谢持静拍了拍她的头,荣令蓁的额头抵在他的肩头上边哭边问:“他为何不愿爱我?”
她究竟问了多少遍,谢持静其实已经记不清楚了,他想问的那句——她是否愿意,甚至连出口机会都不曾有,只能在他的心中来回萦绕。
他和他究竟谁更可怜。
但他对她志在必得,不急于一时。谢持静墨色的眸中厉色渐起,不论如今她在谁的身边,他都知道,最终他会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荣令蓁是如何回到马车上的她已经不清楚了,半躺在马车上的她依旧晕沉。
陆元叹没什么好脸色的上了马车,只是清亮的双眸更带了两分嫌恶的看了看她,想说些什么却偏偏又咽了回去。
二人相对无言。
荣令蓁却不知死活的开了口:“你喜欢那位程二姑娘?”
陆元叹瞥了她一眼,车内摇曳的灯火将她那张本就精致妍丽的脸映的格外娇艳欲滴,他凉凉的笑了笑,伸手以两指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他对视,问她:“这与你又有何干?”
“可你为了她恨我。”荣令蓁看着他越发冷厉的神色,不由的挣开他的手。
“恨你?”陆元叹摩挲着方才捏着她下巴的两指,似乎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一般,微微摇头后抬眸笑言:“只是厌恶而已。”
只是厌恶!
荣令蓁在一片濡湿中醒来,半面花枕生生被她的眼泪打湿,她翻了个身,越想越气不过,在榻上翻腾坐起,对着空气挥了两拳。
事实上,那时候她也对着陆元叹拳打脚踢了一番。
这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如此的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