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曲栏深处重相见2
夜间幽寒，呼呼北风让她睡的并不好，脑中与他的种种前尘皆不受控制的在她头脑中来回飘荡。晨起时却看到了院中早开的几枝桃花一瓣一瓣的跟着豆大的雪片一同落下的场景，不由拢了拢身上的单衣，忙又钻回了还温热的被窝。
今日距千秋宴还有两日，雍王府趁着“桃花雪”举办了一场桃花宴。按说这桃花宴举办的有些早，往年也都是桃花开遍了京都才由有名有姓的贵妇人举办，名为赏花，实则观人。
这宴席来的属实过于仓促，以至于躺在被窝里想着如何取李若拂领功的荣令蓁在迷迷糊糊中被拉起来一顿梳洗，等她清醒过来已经坐到了马车上。
只是想不到雍王如此心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要试探她们一行人。荣令茝将手中的手炉塞到荣令蓁手中：“蓁蓁一会儿可要睁大眼睛好生看看。”
“我本就是来相看夫婿的，自然是要好好看看。”荣令蓁想的清楚，若想彻底放下上辈子的事，只有迅速的将自己嫁给另外一个除了陆元叹的人。因为她清楚，只要她是宁王的妻妹，那么她不可能一辈子独身，趁现在有些事还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她要速速把握。
若如此般，一切如她所想，那么她定然是要对不起那个她要嫁的人。所以她想的清楚，那人可以妻妾成群，可以不爱她，以她日后的皇姨身份，只要嫁的不是陆元叹，不是以那种偏激的方式嫁给任何一个人，她都不会承受那么多轻视与非议。
荣令茝本来也存了要为她看一门亲事的心思，见她不抗拒，心中也是松了松。若是一切顺利，她也希望自己能够看到蓁蓁成亲的那一日。若是看不到，也希望自己能够为她挑一门好亲事。荣令茝捏了捏她的脸：“好，到时你可不许反悔。”
荣令蓁哈哈一笑，摇头：“绝不会。”然后又想起来静儿还未成婚的事，上辈子静儿在他死前都未曾娶亲，为此帝后是颇为忧心，所以她开口：“姐姐，你也与静儿看看吧，京中这么多贵女，怎么也能挑出一个配得上静儿的。”
她这话倒是说到荣令茝的心中，只是静儿的婚事怕不能由她做主，但先看看总是不碍事的。她点点头，握了荣令蓁的手：“蓁蓁的脾气像是变了很多。”
“总不能让她们这些人看我们叶州的笑话，最重要的是不能给姐姐丢人。”荣令蓁说着昂首挺胸起来。
荣令茝笑了起来，两人一路笑语，倒是连外面上门来请的雍王家臣与嬷嬷门也能听到。
雍王府第在宫城外西南处，门口已然整整齐齐的停了许多架马车，此时雪早已停下，阴沉的天际里几丝天光缓缓钻出，慢慢挤开了方才还盘旋纠缠在一起的沉云，霎时间天已晴朗起来，竟是格外的气凛朗润，只是多少带了几丝寒气。
荣令蓁穿了一件厚实的狐毛大氅，白色的狐毛将她的脸蛋衬得有几分娇美，那双莹亮乌黑的双目更是灿然有生机。一时间不由引人一阵侧目，待內监讼了名号，那些人才知晓这是宁王妃一行人，当下便少了很多关注。
毕竟如今最有望继嫡的人是雍王，人人都望着能与雍王结亲。
雍王府简朴却有不少小心思，从外往里走，荣令蓁被一片假山吸引了目光，明明就那么一点地方，却在每一个下一步都能寻到不同的风景。
她将自己的心思都放在赏景与桃花宴上，越是专注，就越是不引人怀疑。
她们进了一处名为观花堂的院落，荣令蓁顺手将暖炉交给了贵芝。
贵芝与晴空站在外间等候，荣令蓁与荣令茝则跟着女使一同进门而去。
“宁王妃到了！”引路的雍王妃侍女一边挑起绣着梅兰的锦帘。
荣令蓁跟在荣令茝身后，二人一同踏入了一间几乎坐满了贵妇娇女的温室之中，一阵浓重的香味扑鼻而来，一时甚至分不清是什么香味，她还仔细的嗅了嗅。
一众贵妇中首先站起来一位身着暗红衣裙的夫人，她身形不高，眉目有几丝精明，一笑起来那双眼便眯了起来，开口的瞬间，依然知晓她是何人：“六弟妹果然如传闻中的那样，端庄又大方，快快快，让我好生瞧瞧。”
雍王妃亲热的上前拉过荣令茝。
荣令茝行了个女礼：“见过姐姐。”
荣令蓁紧跟着行礼：“见过雍王妃。”
“快快免礼，都是一家人。”她扶了扶荣令茝，又转手将荣令蓁拉过，将她们姐妹一手拉一个，领着她们坐在她的两侧。而后细细大量起来荣令蓁，双手握着她的手，看着荣令茝道：“你们姐妹肖似却又不似，竟是各有各的好看，我也是第一次瞧见这般标致的人儿，竟是一回见了两位。”
荣令茝微微一笑，缓缓开口：“姐姐谬赞，说来可笑，妹妹这是第一次到京城，见了姐姐与各位夫人姑娘才知道，京中实乃人杰地灵之地，家妹与我本是赴宴而来，谁知竟进了神仙地，还一次见了这么多仙子。正所谓腐草之萤光，怎及天心之皓月？姐姐才是光华动人，旁人不可与之相比。”
雍王妃不想看起来沉静端庄的人，竟如此会说话，不仅夸了她，还将整个雍王府甚至今日来赴宴的人都夸了一个遍。她不说是心花怒发，但至少对这个叶州来的宁王妃不算是讨厌。
“宁王妃说的是，王妃您才是京中众闺妇的楷模！”
……
屋内逐渐活络起来，那些贵妇人都纷纷顺着话头夸起了雍王妃。
雍王妃抬手制止，又开口：“弟妹这张嘴可真巧，只是今日是她们小辈的桃花宴，听说弟妹这次进京也是为了给……”她迟疑了一下，看向荣令蓁。
“小女名叫荣令蓁。”荣令蓁温柔开口。
“那边叫你蓁蓁，听说你也是为了蓁蓁的婚事才进京的？”她又问荣令茝。
荣令茝颔首：“正是，我这个妹妹向来顽劣，叶州男儿都怕了他，边想着来京中快快将她嫁出去。”
“我看蓁蓁懂事乖巧，倒不像你说的那般。”雍王妃说着慈爱的摸了摸荣令蓁的头。
荣令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开腔：“姐姐就是厌烦了我，才想着快快把我嫁出去。”
雍王妃笑起来，一屋子人也都跟着笑起来。她捏了捏荣令蓁的脸蛋：“你姐姐不知道多疼你。”说罢便指了两个女使：“我们说会子话，你们带着姑娘们去院子里玩玩，桃林那边还剩有不少桃花呢！”
荣令蓁看了荣令茝一眼，荣令茝微微颔首。荣令蓁便和其他姑娘一同退了出去。
雍王府虽是不大，但是后园的精致却是有如江南一般，众人一同过了一道九曲桥，桥下是清波粼粼的湖水，人影远远的倒映其上，像是走在一幅画中一般。陆家二房的六姑娘与七姑娘正走在最前头，一行人都拥簇着雍王的小女儿谢嘉尚往桃林而去。
荣令蓁此次不欲惹人注意，故意落在了最后。
但似乎她并不是最后一个。
有个看起来与她年纪一般大，但是身形瘦弱，还隐有病容的一个小姑娘，她穿了一袭水绿色的里裙，外面披着一间半旧的兔毛大氅。大方清丽，眉目秀丽，隐约可见几分倔强，此刻她却是紧锁眉头，似有心事。
荣令蓁不欲多事，甚至下意识的与她保持了段距离，特意超到了她的前头去。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燕时姐姐，你怎么还在这里？嘉尚姐姐怕是都已经到桃林了？今日小公爷也会来，你就……”那女子的声音又忽然低了下去。
燕时？
程燕时？她怎么也不会料到上辈子那个始终萦绕在她周遭的“幽魂”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荣令蓁不由停了停脚步，往回看了一眼，恰逢程燕时抬起头，二人的目光瞬间碰撞在一起。
荣令蓁缓缓的挤出来一个笑容，程燕时不解的皱了皱眉，快速越过她和另外一个女子一同向桃林而去。
“姑娘，怎么了？”晴空见她忽然停下来，面有郁色，不禁发问。
荣令蓁揉了揉眼角，摇摇头：“眼睛进了东西，不碍事的，走吧！”
晴空伸手为她将脖颈间的狐毛理了理，忽而想起来手炉还在贵芝姐姐那里，她跺跺脚，看了看满园子几乎都有女使仆妇，放了放心与荣令蓁说：“姑娘，你慢些走，我回去将手炉取来。”
荣令蓁心中有事，便随意点点头，晴空见她点头，提着裙子向观花堂跑去。
荣令蓁看着前面的人影，缓缓抬步跟了上去。穿过昏暗的曲廊，前面的桃林已经近在眼前，但是一旁半遮半透的雕花廊窗那边假山与竹林相间处隐约闪过程燕时的身影，荣令蓁看着不远处的月洞门，犹豫片刻后，她已然进了那处月洞门。
此处人烟少至，还有几分荒芜之感，她放轻了脚步缓缓往里面去。
从回廊才转过来目光的魏蛟只看到貌似是那荣四娘子的侧影，他黝黑的面庞上多了丝暧昧的笑容，原来自家公子也是对荣四娘子动了心的，都知道游园会佳人这一招了，这般一想，他便越发将陆元叹命他看住此地不让人进去的命令兢兢业业的做了起来。
荣令蓁是全然未觉她身后有人，没走几步，便听到程燕时不甚清晰声音隐约传来：“二哥哥……还作数？”
荣令蓁又往前走了几步，钻进假山后，在小洞中窥到了程燕时的背影，以及她身侧一角窃蓝色绣云纹的衣袖。
看样子是个男子。
“作数。”那男子没有犹豫，在程燕时说完后便立刻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