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孩子王
这时二婶、三婶以及程芷悦都走了过来，跟她道谢后上了马车。
程芷悦看起来已经从被退婚的打击中走出来了，恢复了平时镇定自若的样子：“二妹妹，多亏了你咱们家才能得到这些补偿。”
说罢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递给她：“这是他们给的一部分银子，你拿着。”
程芷汐心里暗赞，不愧是京城各家命妇交口称赞的淑女，为人处事就是敞亮。
她推拒道：“这是你的退婚补偿，自己拿着，我就是动了动嘴皮子而已。”
说罢还煞是惋惜地摇摇头：“可惜我还没定亲，不然现在也能拿一笔银子了，真可惜。”
程芷悦：……
此时，官差们分头找了些干柴燃了一个火堆，将大锅架上去，开始做饭，一锅大米、一锅菜，随便切一切放进去煮熟就是一顿饭了。
程家有的人已经皱起了眉，这是人吃的吗？
没成想他们这些犯人连这种饭都混不上，一人只给发了两个干瘪的窝窝头，又黑又硬的，程芷汐拿在手里敲一敲，都能听见梆梆梆的声音。
得，还是吃她的大白馒头吧。
大部分人都吃不下去这玩意儿，拿出亲朋好友送的干粮开吃。有些没带干粮的期期艾艾走到官差那边想买碗饭，官差竟然同意了，只不过比市价要高好多倍。
也是，他们干这行的平日里没什么油水，就靠着从他们这些昔日权贵的手里抠出点好处来。
程芷汐坐在一块石头上，一手拿着馒头，一手撕成一条一条往嘴里塞，竭力说服自己忽视手上的灰尘——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二叔读书时的同窗好友给他拿了两笼包子，毫不吝啬地分给了大家，三婶娘家送的几个水囊也都分了，搞得她很是郁闷。
两家都这么友好，连一个极品都没有，让她以后怎么好意思吃独食？看来车里的粮食得省着点吃，要养的人太多了。
眼见男人们三两口就两个馒头下了肚，她心疼地别开眼去，眼不见为净。
这边官差吃完饭，三三两两挨在一起聊天说笑，时不时严厉地盯他们一眼。
程芷汐揣了一张百元大……银票，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李大人休息的马车前，还扬起脸露出一个甜丝丝的笑：“李大人，刚才可吃好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装着两块糕点：“这是我们府上颇有名气的厨娘做的梅花糕，您尝尝？就当是饭后点心了。”
李昌默了一默，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变好看了，这姑娘不怕他也就算了，还敢在他面前谈笑风生，就很离谱。
周围几个官差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皆表示佩服，毕竟李大人这副凶神恶煞的长相，比犯人还像犯人，他们平时都怵得慌。
程芷汐见李大人两口就吃下了梅花糕，顺便发现了顺着油纸包一起递过去的银票，斟酌着开口：“大人，您看我祖父年纪大了，马车上这几个孩子吃喝拉撒又哭又闹的，他哪里照顾得过来？能不能选一个女眷上车照顾孩子，也免得他们哭喊扰了大人清净。”
听完这话李昌的眼神都变了，明明是为了给她自己行方便，话说出来却好像都是为了他们着想，人才啊。
这时负责计时的官差走上前提醒该出发了，李昌点点头，吩咐道：“去喊人吧。”
程芷汐只得悻悻地摸摸鼻子，正准备回到程家那边，却听见李大人轻声说了句“回去等着”。
她脚下顿了顿，内心悄悄比了个耶。
下一段路要在天黑前走到住宿的地方，官差们怕耽误行程，一个个更加凶神恶煞，稍有落队还会拿鞭子抽，于是整个队伍比之前更加死气沉沉，间或听到女人们低低的抽气声，以及孩童的哭闹。
勋贵家的孩子们都是娇生惯养、锦衣玉食长大的，哪里吃过这般苦头，一个个被操练地哭爹喊娘，听得人更加心浮气躁。
有个官差实在受不了了，鞭子一甩，恶狠狠的吼道：“各家的孩子都给我管好了，再吵得爷耳朵疼，我连他也抽！”
有了人起头，其余官差脸上也尽是不满，尤其是后面张家队伍那个小胖子，嚎得最大声，他们真是忍了好久才没一鞭子抽过去。
程芷汐挑挑眉，正对上李昌看向她的眼神，只不过很快便投向了别处。
她会意一笑，走到李昌马前拱了拱手：“大人，孩子们毕竟年幼、心性不成熟，难免控制不住自己，望各位官爷海涵。”
附近一个官差冷哼一声，双臂交叉放在胸前不搭腔。
她也不恼，继续说道：“大人，五岁以下的小孩不懂事，在马车里没人陪没人哄，那就只能哭闹了，一哭闹，先是惹了官爷清净，再是我们心浮气躁、耽误行程，我认为不如挑一个细心妥帖的女眷上马车照顾他们，岂不是皆大欢喜？”
旁边那个双臂环胸的官差抬手指了指后面那个还在哭闹的小胖子，神色不耐：“那个呢？那样的怎么解决？嚎得我脑仁疼。”
程芷汐脸上露出一个愁容，隐晦地瞪了那小胖子一眼，然后捏着鼻子回道：“大人如果放心的话，不如将这些七八岁的孩子交给我管，我一定尽量让他们保持安静。”
李昌见她颇有些不情愿的样子，原本还想为难她一下的心思立刻就平衡了，挥了挥手：“去安排吧。”
程芷汐狗腿微笑：“谢谢大人，大人真是个体贴善良的好人，祝大人洪福齐天、寿比南山。”
李昌：？
在官差的帮助下，十几个七八岁的孩子都从父母身边挑出来送到了程芷汐面前，包括她二叔家的三个堂弟，还有那个小胖子。
而程家这边的马车在程芷汐的“运作”下，乌氏理所当然的被选中，坐进了马车。
她冷酷地合上帘子，隔绝了她娘看向她爹黏糊糊的眼神，并恐吓道：“孩子哭了就哄，饿了就喂，要是哭闹太久惹了大人不快，就得下来走路给别人腾位置，明白吗？”
一想到还要继续走路，乌氏吓得脸色煞白，急忙点头。
程芷汐回头看着面前的十几个小孩，男孩偏多，各个粉雕玉琢的，就连小胖子也是个眉清目秀的小胖子，对她这个颜控来说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趁着官差趁此机会放大家解手的时间，她召集自己的人马开了个小会：“知道为什么官爷让我管你们吗？”
静默片刻，二叔家的程钦平时就与她相熟，率先答道：“回二姐姐，因为官爷不喜欢小孩子哭。”
程芷汐向他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没错。”
随即痛心疾首地盯着小胖子：“你刚才听到了吗？要是再哭，官爷都要拿鞭子抽你了！”
小胖子吓得打了一个奶嗝，肥嘟嘟的小肚子都一颤一颤的，看得她想上手戳，其他小孩互相看了一眼，眼神里尽是瑟缩的惧意。
程芷汐按下自己蠢蠢欲动的手，在柳亭的时候她早就向官差打听过了，跟他们一起流放的张、刘两家都是受了军饷贪墨案的牵连，真正的主使已经在几日前被满门抄斩了，所以他们这批犯人并没有被带枷锁。
唏嘘之余不由庆幸，若同行之人有一些大奸大恶之徒的话，一旦遇上危险，内忧外患之下会更加凶险。
她将各家孩子收拢到自己手里也是有着更深层次的考虑——是的，刚才在李大人面前不情愿的样子是她装出来的。
一旦遇上什么危险，比如土匪打劫，一来她有信心能在混乱的局面中第一时间找到最安全的地方，二来也可以使一盘散沙的三家人团结起来，不至于自乱阵脚。
程芷汐先借用官差打了他们一棍子，随即掏出外祖父给她准备的零食箱，再给了他们一颗甜枣吃：“跟着我有三点好处，第一，官爷想打你们的时候有我在前面顶着，第二，表现好的、听话的，有蜜饯、饴糖吃，第三，看到这辆马车了吗？这位官爷坐着赶车的位置还能容下一个小孩，乖巧听话的小孩可以上去坐，不用自己走路。”
赶车的官差听见她的话，伸手摸了摸袖子里的银票，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程钦见官差没有反驳，苍白的小脸上露出一个欣喜的笑意，眼巴巴地看向程芷汐：“二姐姐真厉害！”
她伸手捏了一把程钦白嫩的小脸，从零食箱里掏出一颗杏脯喂到他嘴里：“嘴真甜，姐姐喜欢，奖励！”
小胖子：这样也行？
随即眼珠子一转，伸出小胖手将脸上的泪痕抹干，小嘴叭叭地开口：“姐姐真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孩子，姐姐好白，比我每日喝的羊乳还白，姐姐……”
程芷汐千锤百炼的脸皮罕见地红了一下，一把捂住小胖子的嘴，夭寿啊，小小年纪就被带坏了，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好在除了马车上那个疑似憋笑的官差，没有被其他人听去，她沉着脸掏出一颗杏脯塞进小胖子嘴里：“好了好了，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了！”
小胖子吃到杏脯，开心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胡乱点点头。
此时前方传来李大人的大嗓门：“从现在开始到晚上睡觉的地方，路上都不许再休息，否则我们倒是无所谓，你们就得睡在荒郊野岭了，不害怕的尽管拖后腿！”
众人急忙互相搀扶着起身，谁知道荒郊野岭的会不会有野兽出没，就算没有野兽，就是下一场雨都够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