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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八十七章:暗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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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在流。

    躺着的人皱了皱眉,只觉得身上一片湿冷,鼻腔也像是被水流灌入一般,堵得透不过气来。

    好难受……快停下吧。

    “哗——”

    又是一道水波袭来,直直打在了面门上,冲得那人一个激灵,直接翻身坐起。

    “……咳、咳咳!”

    “醒啦?再装死下去,就真将你扔这儿了。”

    ……?

    宁澄睁着有些迷茫的眼,看向立在自己身前的人。

    那人身形修长,披着一袭墨黑长袍,脸上的表情清冷而凌厉。他手一收,一旁翻动着的水球立刻失去浮力,径直泼洒在地面上。

    “醒了就快起来,别再耽误时间了!”

    “……”

    怪了,风舒呢?

    宁澄随手抹了把脸,快速地站起身,目光扫向四周。

    这里是一个石室,地面零零乱乱地散着碎木块和刑具,以及许多的粉尘与水渍。在他周围,除了刚才那铁着脸的人,还有瞅着眼熟的刑架与锁链。

    在那架子前跪着的,是一个粉衣青年。他脸色发白,盯着躺倒在自己怀里的人,不时还以焦急的眼神看过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等等,那是?

    “月喑?你怎么……”

    宁澄情不自禁地踏步向前,然后忽地一蹙眉,迅速地压低身子,闪到了一边。

    “你干什么?”

    宁澄对那墨黑扮相的人说着,而后者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但很快地转为警戒。他收回往前抓的手,喝道:“怎么,懒得再伪装了吗?”

    “……”

    宁澄眯起眼,道:“你是……雪判?风舒呢?他人在哪儿?”

    他说着,环顾了凌乱的室内,再看看倒在花繁怀里的月喑,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唯一直立的人身上。

    “你干的?”

    “……你小子,装疯卖傻前,也不晓得做足全套,把头给磕一磕吗?月判伤势过重,得赶快寻宫主救命。你要不是这背后搞鬼之人,就赶紧给我滚开!”

    “……?”

    宁澄还来不及生气,额侧却猛地一阵发疼,迫使他半跪下来。紧接着,剧痛直接蔓延至身上的每一寸皮肤,烙入了骨髓之中。

    ——适才的身子,为何会如此轻盈?

    宁澄恍恍惚惚地想着,忽然感觉身上一麻,霎时体内灵流停滞,痛感也随之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瞬间闪过的无数画面,以及宛若解封一般,回归脑海的记忆。

    整个过程,不过片刻的事。

    宁澄感受着潮水般回涌的记忆,脑袋瞬间清醒。他看着收回手的人,道:“雪判……大人?”

    “——哼。”

    雪华冷哼一声,将宁澄推到一边,然后往木架子的方向走去。他低声说了些什么,花繁则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抱着月喑站起,直接往甬道口走去。

    “等等。”

    雪华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然后怒视着从地面站起的人。

    “又怎么了?你若再敢自解灵脉封禁,我绝不再手下留——”

    “往那边走。”

    宁澄无视雪华的警告,直接往身上点了几下,然后法术一施,身上的水气瞬间蒸腾消失。

    他伸出手,将扫向自己的风刃格下,再往右边的甬道口一指:

    “那边,能直接通往栎阳殿。”

    宁澄沉静地说着,然后闪身越过雪华,走到了花繁身边。他凝视着气息奄奄的月喑,右手微微抬起,却又放下了。

    “花判,你要想救他,就再信我一次。”

    “好。”

    花繁虽脸色难看,可却毫不犹豫地一点头,转身就往右侧甬道奔去。他身上闪出漂移术的运行痕迹,一会儿就跑得不见影了。

    “你——”

    宁澄转过头,看着气急败坏的人,开口:

    “不是说别耽误时间吗?赶紧走吧。”

    甬道里,宁澄与雪华急速往前奔跑,不消片刻,便来到熟悉的厅室中。

    花繁似乎等候已久,一见着两人,便立刻往前迈了一步,朝着宁澄发问:

    “这儿不是地道入口吗?怎么被堵上了?”

    赶来的雪华扫了四周一眼,果真瞧见墙边的软梯,还有前方的两个洞口。他抬头看向上方,那儿黑黢黢的,连个透光的缝隙都找不着。

    “是你将入口合上的?”

    雪华厉声斥问,而宁澄则摇了摇头,道:“不是。入口机关开启后,过半个时辰便会自动闭合。”

    雪华道:“你怎么知——”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花繁打断:“宁兄,你可知道机关开启之法?”

    宁澄道:“这入口机关,只能由外边开启。要想出去,就得走这条路。”

    他示意花繁看向左边洞口,道:“你刚才不也说,走那条路,能遇上一个‘人’吗?”

    花繁道:“可是,那‘人’的气息,距离太过遥远,我怕喑喑他、他等不及……”

    宁澄道:“花判,你若是信我,便随我来吧。”

    他提步往前跃去,足尖轻轻落在几面石砖上,最后停在了一道拐弯处。

    “别去,当心有诈。”

    雪华伸手挡在花繁面前,道:“既然知道上边有路,何必与他多作纠缠?你先放下喑喑,把这入口炸开,再一起出去。”

    “……”

    花繁看了眼雪华,又低下头,看着怀中那逐渐失温的少年。

    他一咬牙,道:“华兄,对不住了。”

    “什……”

    花繁不语,直接将雪华的手推开,闪身跃到宁澄身旁。他一改往日的从容,表情痛苦地望着宁澄,低声道:

    “我相信宁兄,不会对喑喑见死不救。所以……你千万别骗我。”

    “嗯。”

    宁澄看着月喑那失去生气的脸,和染满血渍、无力垂下的手,心中不禁有些触动。他微微颔首,随即解下挂在腰间的银铃,将它高高举起,凑到墙边的烛台上。

    随着宁澄的动作,那烛台忽然爆出一团金光,然后迅速在地面勾勒出法阵图腾。

    “人身传送术?”

    花繁惊讶地念了句,然后表情一凝,立刻催生出一根藤蔓,强行将挨着软梯的人拉进来。

    “宁兄,你怎知此处有设好的挪移点?”

    “此事说来话长,先救月喑要紧。”

    宁澄简短地应了一句,不想多作解释。

    随着法阵最后一笔落下,几人眼前一暗,待恢复光明时,已然身处在一座空旷的殿堂中。

    “居然真是栎阳殿?”

    雪华有些不敢置信地念了句,而花繁则直接将捆着人的藤蔓收回,往软榻的方向奔去。

    “花判,等等……”

    宁澄伸出手,却抓了个空。他看着跪在软榻前、快速进行诉说的花繁,长叹了口气。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幔帐后的“人”,其实和地道内的“炽云”一般,只是风舒造出的人偶而已。

    按照前几次“霞云”出场的方式看来,这人偶和风月殿内的小人偶一样,能进行一些简单的动作;而人偶无法作表情的脸,则直接被藏在金纹白面具下,让人看不出端倪。

    他看着跪在软榻前的人,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花判,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月喑的伤,宫主也无能为力,还是速去风月殿寻风舒吧。”

    “……一般的治疗术,根本没法治好喑喑的伤。”

    花繁心不在焉地回了句,然后对着塌上的“霞云”道:

    “宫主,事情经过就是如此,还请您高抬贵手,救救小月判吧。”

    “……”

    宁澄见花繁这副模样,心知他听不进自己的话,便扭头想找雪华帮忙。他一转身,却看见雪华呆呆地直立着,一双眼珠瞪得老大,目光却空空洞洞,既没放在花繁身上,也没投在“宫主”那边。

    怪了,雪判一向最注重礼节,怎么……

    宁澄刚想出声呼唤,却留意到雪华下垂的左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张信笺。那张信纸被他紧紧攥着,几乎快皱成一团了。

    “原来如此……果真如此。”

    随着几声低喃,雪华的瞳孔慢慢聚焦。他面上表情由惊愕转为愤怒,然后一点一点地扭曲,眼神也透出几分癫狂。

    “雪判?”

    宁澄刚唤了句,便警觉地往殿门口望去。

    在月光的照耀下,那儿静悄悄地多了道人影。他身上穿着差役的服饰,腰间挂着一柄铁剑,神情看起来有些慌张。

    “初平……前辈?”

    “宁兄弟,可算是找到你了!风判大人急着见你,快随我去忤纪殿吧!”

    小平气喘吁吁地说着,大步跨入栎阳殿,拉过宁澄的手,就要往外走去。

    “等……”

    “站住。”

    宁澄刚把手挣开,右肩便猛地一沉,却是被人按住了。

    他回头望去,只见雪华立在自己身后,指尖发白的手搭在自己肩头,目光却越过他,定在小平身上。

    “你说,风判在哪?”

    雪华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透着一种暴雨来临前的压迫感。他的脸被月光划分得明明暗暗,眼底也透着几丝阴冷,宛若自炼狱归来的索命鬼一般。

    “回大人,风判大人现在宫外。他命我将宁兄弟带到忤纪殿,说是一会儿有要事相商。”

    “宫外哪里?”

    “这个……应是去了红鸾阁,说是在那里发现了操纵精怪之人。”

    “……”

    宁澄感受到雪华身上传出的浓厚杀意,心里咯噔了下,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一把抓住雪华的袖袍,道:“雪判,你找风舒有事?”

    雪华却没有回应。他看着漆黑的夜空,深吸了口气,周身霎时爆出猛烈的气流,衣摆也随风猎猎翻动。

    眼见一道劲风袭来,宁澄下意识地松开手。待他反应过来时,雪华已经腾到了半空中,如闪电般往远处飞掠而去。

    “雪判!”

    宁澄焦急地喊了声,刚想追去,却被小平拉住了。

    “宁兄弟,风判大人出发已久,兴许已经回到忤纪殿了。时间紧迫,你就别再耽搁了吧。”

    “我……”

    宁澄刚想反驳,却又记起月喑的伤。他回望花繁跪坐的背影一眼,在犹豫片刻后,对小平点了点头,迅速往忤纪殿的方向飞去。

    待两人来到忤纪殿,进入内堂后,却没看见半个人影。

    “宁兄弟,你去哪啊?风判大人应在赶回的路上,我俩就先候着吧。”

    小平见宁澄要走,脸上顿时浮现出慌乱的表情。他快步走到宁澄身前,抬手挡住了对方去路。

    “我有事,先去风月殿一趟,等等再回来。”

    宁澄虽担心风舒那边出什么事,可眼下救月喑要紧。

    他想起最后一次见那灵狐时,风舒并未将装有灵狐的锁物囊收入怀中,而是随手放到床边的矮几上。

    如果风舒并没将它带走,那现在赶回风月殿,还能找着那救命的灵兽。

    “什么事那么急啊?你走了,一会儿风判大人回来,可要怪罪于我了。”

    小平却不依不饶,反手便要抓向宁澄,却被他闪开了。

    “风舒怎会如此计较?你要担心被责骂,一会儿我解释清楚就是了。”

    宁澄看着挡在身前的人,心中有些烦躁,几乎想直接出手将人打昏、扔到一旁。他耐着性子,对拼命摇头的小平道:

    “有人受伤了,我得取些伤药送去。人命关天,你就别再阻拦了吧。”

    “伤药?这么说,风判大人真有能起死回生的灵药?”

    “不是,他……”

    宁澄的话到了嘴边,忽然停住了。

    他转过头,看着一脸人畜无害的小平,道:“初平前辈,你刚才入栎阳殿时,为何不曾向宫主行揖礼?”

    如果说,花繁和雪华因为慌乱、震惊,一时有些失态,还能说得过去。反观小平,方才不仅没向宫主问安,对举止反常的雪华、花繁等人,也并未表现出半分好奇——仿佛他早就晓得,栎阳殿内会是如此景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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