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梦返
宁澄刚跟着风舒进到阳柳居,一名涂着鲜红口脂的人便迎上来,媚笑道:“二位公子好,是来寻哪位相好的啊?”他看了眼宁澄,捂嘴道:“哎呦,这不是宁公子吗?怎么,你是想起言言的好,来找言言了吗?”
宁澄脸色大变,忙躲在风舒身后,道:“不不不,不是来找你的。我们是来、来……”该死,花繁没说来干嘛啊?
风舒侧过头看了宁澄一眼,伸手拦下想往后的言言,道:“我们要去二楼,烦劳阁下带路。”
言言噘起嘴,道:“又是花判的人吗?言言看你也不错,要不——”
风舒道:“不了,阁下带路就好。”
他的语气淡漠,带了点不容反驳的意味。言言一愣,瘪了瘪嘴,倒是没再说什么,直接将两人引到阶梯前。
宁澄紧跟在风舒身后上楼。他见一旁的面首都不敢靠近,心中不由得暗暗佩服。
不愧是风判大人,气场还是有的——不过风舒面色和善,到底是怎样斥退这些面首的啊?
他思索着,刚走到二楼,耳边便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风兄、宁兄!这边这边!”
花繁坐在一个大圆桌前,嬉笑着朝他们挥手。
在那桌子边坐着的,还有两个冷着脸的人。一个不用说,自然是月喑了,而另一个——
“雪判大人,怎么连您也……”
宁澄看到雪华面沉如水的脸时,不由得吃了一惊。他下意识地开口发问,而雪华则冷哼了声,声若寒冰:
“我来监督,不让你们做什么出格的事。怎么,你有意见?”
“……没有。”打死我也不敢有。
雪华又哼了声,不理他了。
宁澄张望了下,发现花繁坐在正中的位置,雪华则坐在他的左边。月喑许是还在赌气,并没有和花繁坐在一起,而是坐在他右手边隔了一个位置的地方。
虽然是圆桌,可木凳却是摆好了的。
也就是说,现在只剩下两个座位:要么坐在雪华和月喑之间,要么坐在月喑和花繁之间——
宁澄有些忐忑不安,下意识地拉了拉风舒的袖袍。
“……”
风舒看了被扯住的衣角一眼,轻笑了声,主动走到雪华身边坐下。
见状,宁澄感激地望了风舒一眼,也踱到花繁右边坐下。他边坐,边传音问道:‘花判,你准备怎么哄月判大人啊?需要我做什么吗?’
花繁灿烂一笑,回复:‘没事,宁兄只是来凑数的,待会儿看我动作就是了。’
——我去你的。
宁澄有种想往那张笑脸来一拳的冲动,只可惜他没有殴打文判后全身而退的实力。
风舒坐下以后,雪华的脸色更黑了。宁澄猛地想起风舒和雪华有些不和,不由得愧疚地望了风舒一眼,后者则微笑摇头,示意他别介意。
“宁兄,在忤纪殿的工作怎么样啊?”
花繁扭过头,笑嘻嘻地和他搭话。
“还行吧,有许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由于雪华和月喑在,宁澄和花繁对话时没能像往常一样自如。
花繁似乎并不在意,又道:“宁兄,中秋快乐啊。”
他这就有点没话找话的意思了。宁澄愣了下,忽然发现除了他俩,其余人都只是沉默地坐着,整个席间的气氛险恶极了。
‘我说花判,其实你是预想到文判们呆坐一起很尴尬,才拉我来当陪衬的吧?’
‘不错,宁兄你越来越聪明了。别废话,快配合我。’
……
宁澄忍住想骂花繁全家的冲动,皮笑肉不笑地和花繁对话起来。
话说,昨日是中秋,按理说应该和家人聚一聚,怎么文判们都没返家的意思?
宁澄忽然想起,自己从来没关心过风舒的家人如何。他有些汗颜,决定等有机会再问问风舒。
“上菜喽——”
随着一声娇滴滴的喊声,上回见过的“店小二”扭着腰肢,将花茶和菜盘子放在桌上。宁澄总觉得他笑得比上回更显风情,想来是因为除了花繁、月喑,又多了两个美男子的缘故。
“几位客官,还有什么吩咐吗?需不需要一些额外的服务呢?”
“店小二”摆完菜以后,却没立即离开。他扭着臀,咯咯地笑着,朝着风舒抛了个媚眼。
……
宁澄觉得很不舒服。
风舒咳了声,道:“不需要,退下吧。”
“店小二”有些失望。他瞄了雪华一眼,见对方连看都不看自己,便悻悻然地离开了。
花繁见状,赶紧打圆场,道:“吃饭、吃饭。”
他拿起竹箸夹了块肉片,起身放到月喑碗里,道:“小月判,多吃点肉,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月喑蹙了蹙眉,还没开口,雪华就哼了声,道:“没人教过你,起身夹菜很失礼吗?”
花繁挑眉道:“我这是给喑喑夹的。怎么,你羡慕吗?”他故意站起身,夹了一片金瓜放入雪华碗里。
雪华沉下脸,道:“为他人夹菜也很失礼,若你夹的菜别人不爱吃,那——”
花繁道:“啊,抱歉,忘了你不吃甜的。”他将那金瓜夹回,慢条斯理地放入口中,边嚼边道:“这金瓜不错,喑喑你也尝一尝。”
雪华怒道:“你……食不言、寝不语,别告诉我,你连基本的礼仪都忘了!”
花繁摇头晃脑地道:“嗯?你说什么?”
宁澄见雪华一脸怒意的样子,心中有点好笑,却只能努力憋着。他身旁的月喑弯了弯嘴角,似乎也有笑意,却也忍住了。
雪华被花繁气坏了,可他顾及所谓的礼仪,不好直接发作。他冷着脸,持起面前的杯子往嘴里倒下。他刚做完这个动作,就看见花繁盯着自己,一脸的不怀好意:
“一、二、三!”
雪华睁大眼,道:“你做了什……”
他话还没说完,手就“啪”的一声拍在了桌上,然后又是“啪”的一声,整个人扑倒在桌上,不动了。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啊?
风舒瞥了醉倒的雪华一眼,道:“花判,你这是?”
花繁得没心没肺:“我只换了华兄那杯,你们杯里都是正常的茶水。”
月喑端起杯子闻了闻,然后放下。他看起来有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想直接与花繁说话。
于是,他转向宁澄,道:“宁公子,他为何要这么做?”
……
宁澄转头问花繁:“花判,你干嘛弄倒雪判大人啊?”
花繁笑道:“哦,自然是为了看华兄的好戏啊,我已经很久没作弄他了。”
……不是,花判你到底?不是来哄月判大人的吗?
宁澄觉得自己一定在翻白眼,而且是很明显的那种。
月喑又道:“宁公子,若无事的话,我要去夜巡了,告辞。”
——喂,这里除了花繁,还有另一个醒着的人啊!你和风舒很陌生吗?为什么一定要对我说话?
见月喑起身欲走,花繁忙道:“别、别走啊喑喑,我刻意灌醉华兄,就是为了和你分享我的宝贝。”
月喑的步子顿住了。他侧过身,道:“什么宝贝?”
见花繁一脸坏笑,宁澄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花繁神秘兮兮地伸手入怀,掏出很眼熟的镯子:
“喏,这叫返梦环,将它戴在华兄手上,就能看见他最近做过的梦境——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玩?”
花繁望着众人,满脸期待。
宁澄看了叹着气的风舒一眼,道:“花判,你要听实话吗?”
花繁道:“不,宁兄你怎么想都无所谓。喑喑你有兴趣吗?”
……花判,你给我记住。
宁澄咬牙切齿,而月喑本来脸色难看,听花繁这么说,表情忽然有些明朗起来。他犹豫了片刻,点头道:“有兴趣。”
……
宁澄默默地搬起凳子,挪到风舒和醉倒的雪华之间坐下。
花繁眉开眼笑,起身拉过月喑,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他道:“既然喑喑感兴趣,那我们就开始吧?”
月喑看起来有点良心不安,却还是微微颔首,任由花繁将返梦环套在雪华手上。
宁澄本来事不关己地吃着菜,可一阵强烈的五彩光席卷而来以后,他发现自己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手里还拿着一双竹筷,上边沾了点酱汁。
“……”
宁澄面无表情地扔掉筷子,道:“花判,好端端的,你拉我和风舒进来干嘛?”
花繁道:“噢,谁让你们待在返梦环施术的范围内嘛。话说宁兄,你今天好凶啊,喑喑都被你吓着了。”
月喑瞪了他一眼,道:“我没有。”
花繁道:“好吧,我都被你吓着了……话说这里好熟悉啊,像是我来过的地方。”
他这么一说,宁澄也打量起周遭环境来。
他们现在身处的,是一个开阔的庭院。这里的柱子、墙面无一不被漆上苍蓝色,中央还有一个小池塘,里头开满了芙蕖。
宁澄心中一紧,道:“这里是……”
风舒道:“蓝严堂精舍。”
他沉着脸,伸手一挥,那池里的荷叶、莲花微微颤动,然后往左右排开。
随着哗啦啦的水声,一个湿淋淋的人被漂移咒托着浮出水面。那人一身黑袍,双眼紧闭,居然便是雪华。
……很好,这出场方式比当初的月喑还要惨烈。花判,你做好出去以后,被雪判大人凌迟处死的觉悟了吗?
宁澄看着风舒施术将雪华弄干、放平,然后将人移到庭院的角落里。
月喑神色关切,道:“雪判前辈不要紧吧?”
花繁笑着揉了揉月喑的头,道:“不打紧,他生命力强着呢。话说既然这里是蓝严堂,那待会儿见到的,应该是华兄年幼时的样子——”
他话音刚落,庭院门口便传来有些稚嫩的嬉笑声,随即两个少年自墙角转出,有说有笑地走进院里。他们看上去很年轻,约莫舞勺之年,身上穿着蓝严堂学子专属的淡青袍。其中一位少年面容俊秀,笑得灿烂阳光,而另一人则长相秀气,嘴角挂着斯文的微笑。
宁澄仔细地看了下,惊异地发现笑得灿烂的那位少年,居然长得和雪华很是相似。
——等等,容我思考片刻。雪判大人不是老臭着一张脸的吗?难不成他内心其实很阳光,所以才会作这种梦?
宁澄神色古怪地看着那两个少年走到荷塘边。较阳光的那位少年和另一位说了些什么,然后忽然跳进荷塘里,溅起了一阵水花。
“华吟,别这样,若是被夫子发现了……”
另一位较斯文的少年抹着喷洒到脸上的水,语气里透着慌张。
“哎呀林漓,你就别担心了。我只想摘几朵荷花玩,就算被夫子发现,他也不敢拿我怎么样的。”
被称作华吟的少年满不在乎地说着,伸手折下几枝荷花,道:“别忘了,你爹和我爹是什么人?在这夙阑城内,有谁不赶着讨好我们两家,好买到几件好法器啊?”
他说得张扬,话语中带了点傲气。宁澄刚想说这不可能是雪华,便听见花繁笑着摇头,道:“果真是华兄,瞧他那得意劲儿。想当年,他可是我们这届学子中最嚣张的一个了。”
宁澄猛地转过头,上下打量起着那位叫“华吟”的少年。
不是吧,这真是雪判大人?瞧这羁傲不逊的样子,完全不能和如今规矩行事的雪判大人联系在一起啊!
还有花判,就你现在这性子,当初学子中嚣张的人,一定还包括你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