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轻狂少年
林漓有些迟疑地踏上了池边的围栏,却又立刻把脚放下。他嗫嚅片刻,道:“华吟,你快出来吧。我爹说了,不能仗着家中势力,在外边给他添麻烦。”
华吟板起脸,道:“林叔叔只是和我爹吵架了,才会说出这种话。他是不是还让你别和我交朋友、离我越远越好啊?”
林漓有些困窘地低下头,道:“我爹他……确实说过。”他见华吟神色不满,忙道:“可是,我没打算听他的话……我怎么可能抛下你一个人呢?”
听了这话,华吟露出满意的笑容,道:“那,你帮不帮我摘荷花?”
林漓咬了咬牙,褪下长靴、足袋,然后卷起裤管和衣袖,小心地踏进了荷花池中。见状,华吟笑着伸出沾满泥水的手,拍了拍林漓的肩,道:“果然是我的好兄弟,不枉我们一起长大的情分。”
林漓看了看肩头的泥手印,有些无奈地笑了下。他刚弯腰摘了朵荷花,远处便传来一声呼唤:
“华公子、林公子,你们在吗?夫子让我唤你们回去上课……”
一名年纪稍大的少年走了进来,见两人站在荷花池中,不由得愣住了。林漓面色惊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华吟抓住了手。
“——跑啊,还等什么?”
华吟拉着林漓一跳,跃出了池塘,手中还不忘抓起林漓的鞋袜。他身姿轻盈,带着林漓翻过庭院的围墙,很快地不见影了。
前来传话的少年怔了怔,往外头跑去。宁澄站在原地,听见他喊道:“不好啦、不好啦,华林两位公子又闯祸啦——”
看来华吟已经不止一次拉着林漓捣乱了。宁澄瞥了眼被安置在角落的雪华,神色有些复杂。
风舒忽道:“花判,这么做不太好吧?待雪判醒来,知道我们窥见他的隐私,免不了要震怒。”
花繁摇了摇头,慢条斯理地道:“风兄此言差矣。华兄朝我发火,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再说了,只要不被他发现,不就没事了吗?”
宁澄道:“你如何保证不被他发现?”
开玩笑,要是被雪华发现,遭殃的肯定不止花繁一个人啊。
花繁笑道:“我们只要在华兄醒来以前出去,不就不会让他知晓了吗?”
月喑瞥了花繁一眼,道:“你这招,可对我用过?”
似是没想到月喑有此一问,花繁一怔,随即面不改色地笑了笑,道:“没有,我怎么可能对喑喑你干这种事呢?”
——不,你有。
宁澄看着眼前撒谎也不脸红的家伙,心里暗暗提醒自己千万别和花繁单独吃酒。
月喑显然不太相信。他踏前一步,紧盯着花繁的眼睛,道:“真没有?”
花繁干笑道:“没有。话说这梦境好像变了,嗯……这又是哪里啊?”
花繁说的不错,随着一阵涟漪般的波动以后,他们又来到了另一个新场所。
这回的地方宁澄也来过,是位于城东的品茗楼。当初宁家惨案刚发生,风舒为了安慰他,在这里点了满满一桌子点心,只可惜他当时没有胃口,只在回到风月殿后食不知味地吃了些。
对了,那时他们离开品茗楼后,风舒第一次亲了自己……
宁澄想着,忍不住看了风舒一眼,却见对方也盯着自己。两人对视以后,齐齐把头转开。
不行不行,风舒当时那么做,只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我怎么能到现在,还在回味那个吻呢?
宁澄晃了晃头,专心地打量起品茗楼来。
此时天边微暗,已然接近黄昏,正是用晚膳的时候。可这偌大的品茗楼内,却空荡荡的,只在一个大桌子前坐了两个少年。他俩身后不远处,还站着品茗楼的掌柜。他看上去比宁澄见到时年轻些,鼻唇沟上的胡子还没发白,下巴也没绕了一圈络腮胡。
不用说,那两个少年,便是华吟和林漓了。
华吟夹起一只水晶饺,啊呜一口咬下,嘴里含糊不清地道:“林漓,亏你找得到这种好地方,这饺子,当真好吃极了。”他边咀嚼边说着,又夹起了一只水晶饺,往嘴里塞去,然后满足地点了点头。
林漓见他吃得香,也微笑道:“好吃就好。这品茗楼新开张,可名声却已传遍城东,一般这个时候,楼内早就客满了。”他说着,忽然面露不安,道:“华吟,你该不会,听说我要带你来这里,所以……”
华吟夹起一只水晶饺塞进林漓嘴里,道:“吃就吃,别说那么扫兴的话。你今日约我来,不就是想为我庆祝生辰吗?既然是我的生辰宴,那些不相干的人怎能出席。”
林漓被饺子塞住了嘴,只能尽量快速将饺子嚼碎、吞下。他刚吞完饺子,就涨红起脸,连连咳嗽起来。
华吟道:“林漓,你慢点儿吃,不够还能叫。”他拍了拍手,品茗楼的掌柜便唯唯诺诺地上前,问:“华公子,请问有什么吩咐?”
华吟霸气地一挥手,道:“这水晶饺不够,再上五盘,还有这些空盘子,赶紧撤掉。”
掌柜低头应声,将空盘子收走,颠着肉乎乎的肚子下了楼。林漓喝了口茶,缓了缓,才一脸担心地道:“你点这么多,怕是吃不完吧?”
华吟道:“吃不完可以带回家喂狗啊,不然拿给你爹吃也行。”
林漓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他为何将狗和自家父亲联系到一起,却又忍住了。他戳了戳碗里的小笼包,道:“其实,这儿是花繁推荐的,你为何不让我约他一块来呢?”
——噢噢,花繁的名字出现了啊,果真什么样的人就会交什么样的朋友。
宁澄瞟了花繁一眼,却见后者神色逐渐凝重起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另一边,华吟放下了筷子,一脸的不高兴:“我说,那花繁虽然在学习上与你我二人不相伯仲,可他毕竟是个来路不明的野孩子,我怎么可能和这种人深交呢?”
林漓抿了抿嘴,道:“虽说花繁只是夫子捡回来的孩子,可他毕竟天资聪颖,人也和善,学堂里就没人不喜欢他——”
华吟拍桌站起,横眉冷竖:“林漓,你再说一句他的好话,我就要和你翻脸了。”
林漓忙起身安抚他,道:“华吟你别生气,我不说就是了。难得来一趟城东,待会儿吃完以后,我们去夜市逛逛?”
华吟这才稍微消气。他坐了下来,又夹起一只红豆糕放进嘴里。
待两人吃完以后,已经是二更了。宁澄等人跟着他们走出品茗楼,来到一个灯火通明的街道上。这里人头攒动,两旁密密麻麻地摆了些摊子,吆喝声此起彼落,好不热闹。
宁澄道:“奇了,这大晚上的,难不成城东没有宵禁令?”
月喑立刻回答:“不可能,整个夙阑都在宵禁令范围下。”他沉吟片刻,道:“除非,这是在宵禁令实施以前。”
宁澄想起,这宵禁令确实是在几年前才突然有的,好像是因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具体是什么事呢?
他想问风舒,可一转头,才发现风舒不知何时已经停下脚步,脸上神色晦暗不明。他盯着那两个少年的背影,道:“花判,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别继续深入了吧?”
花繁面色也不太好看,但还是摇头道:“不。我一直没法从华兄那儿问出当初的情况,这可是得知真相的好机会。”
真相?什么真相啊?接下来会怎么样吗?
宁澄满腹疑惑,而月喑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他道:“花繁,接下来……怎么了吗?”
花繁道:“抱歉喑喑,这事儿我还挺在意的,不如你们先回去,我独自留下就好?”
月喑蹙眉道:“不,要么一起离开,要么就一起留下。”
花繁看了他一眼,也没继续坚持。他道:“既如此,之后我会专注‘华兄’。喑喑,你跟紧了。”
月喑道:“好。”
宁澄看了风舒一眼,而风舒踏步向他走近,在他耳旁低语:“宁兄,你也要留下吗?”
宁澄见他神色怪异,对即将发生的事更加好奇起来。他点了点头,道:“我想留下。”
听宁澄那么说,风舒只能深深地叹了口气,执起他的手,跟上花繁和月喑的脚步。
几人走了一阵,只见那华吟和林漓开开心心地逛着街,一路上还买了不少吃食。宁澄心中感叹,心道若自己在这般年纪,也有一位知己好友,该有多好。
华吟走过一个木器铺,忽然眼睛发亮起来。他扯了扯杵在花灯摊子前的林漓,道:“林漓林漓,快看,这木剑雕得不错,和我家挂墙上那把好像。”
林漓将目光自花灯上收回,道:“这木剑上头的水云纹,确实和华伯伯的收藏有相似之处。”
华吟笑道:“岂止,这把剑虽是松木雕刻而成,剑刃却还算锋利。林漓你专注射艺,自不懂得如何挑选好剑。”他将木剑持起,端详片刻,道:“我看啊,这柄木剑,正适合我拿来练习。”
林漓有些迟疑,道:“可是,练习用的木剑,不是刃口越钝越好吗?”
华吟道:“那是大人害怕我们受伤,才瞎编的鬼话。这几年,我都只能拿钝剑把玩,怎么练都不痛快。”他持起那柄木剑,手中轻灌术力,猛地往木器铺的案架砍去。随着摊老板的惊叫声,那木架子生生被劈成两半,上头摆着的木器也一一摔落在地。
林漓惊道:“华吟,你干什么?”
华吟咧嘴一笑,道:“不错,果真是好剑。本公子就快到舞象之年了,耍一把稍微锋利的木剑并不算什么。将来我继承华家,还怕没有更好的剑吗?”
华吟抬手,将一个钱袋往木器摊主一抛,道:“喏,赔你的,不用找了。”说罢,他无视周遭人们的眼神和窃语声,道:“林漓,走啦。”
林漓低下头,快步跟着华吟离开现场。他俩走到夜市尽头以后,林漓道:“华吟,已经子时了,我们快回家吧?别让爹娘等急了。”
华吟有些意犹未尽。他甩着手中的木剑,道:“回去干嘛,回去听你爹还是我爹唠叨啊?他们现在不和,我俩若是一起回去,少不了要挨骂。”
林漓道:“华吟,今日是你生辰,华伯伯和华伯母一定等着你回去庆祝呢,你就别拂了他们一番心意了。”
华吟沉思片刻,展眉笑道:“也是。恰逢霜降,他们想忘也忘不了。虽然我爹现在看你不顺眼,可有我拉着你入府,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吧。”
他笑着将木剑别在腰间,拉起林漓的手,腾空往城南方向而去。
见两人腾飞离开,花繁也迅速跟上。宁澄、风舒和月喑也在相视一眼后,紧随其后,离开了城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