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心疼
陈萄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的接触这个词。
她突然想起亓声的个性签名是loveislove
––爱就是爱
一下子恍然大悟。
“本就是老来得子,如果仅是因为谈个恋爱,没什么大不了的。”亓声说,“事是我小舅自己说出来的。04年,或许十年之后也很少会有人接受。”
眼睛说不出的酸涩。
“外婆觉得我小舅精神出了问题,就带他去看心理医生。对于普通人来说,尤其还是老人,这无疑是丢人和羞耻的事情。”
“外婆向学校申请休学一年,理由是治病。但她把小舅困在家里,不让他出去不让他接触人,每天面对的是无休止的言语抨击和强制吃药,”说到这,亓声哽咽住,“因为春节饭桌上他夸了我一句长得真好看,从此外婆不让我再靠近他。”
陈萄听着心痛,不知道该怎么给他安慰。
“他原本没病,后来确实病了。“亓声声音变得平静:,“一年过后就是高考,谁都没想到两人会约定跳楼。”
“他们是去寻找了一个可以接受他们的世界。”
虽然知道她这是安慰话,但亓声愿意相信。
“你对他们的看法是什么。”陈萄问他。
亓声坦然的看着前方,好似沉淀了许多年的沉稳:“风可以从不同的方向吹过来,玫瑰可以肆意生长。爱没有性取向,只有心之所向。“
陈萄直直的看着他:“不带刺的玫瑰注定会被孤立。”
“很多事都是命中注定的,遇到什么样的人,和谁成为朋友,爱上谁。”
这句话,陈萄颇有感慨:“就像我们会成为朋友一样。”
“那也是因为我们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她会重来一次,命中注定这一世会和他成为同桌,命中注定她对他的喜欢丝毫未减,同时,也命中注定她不会和他在一起。
那重来一次的意义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太沉重了,沉重到一想起来就有些不喜欢现在这个世界。
亓声注意到她走神,手指戳了一下:“想什么呢?”
“之前我看到的那张照片上的男孩是他。”
“嗯。”
“对方的家长知道后是什么反应。”
“对方父母早逝,是跟着奶奶长大的。奶奶那年的五月份去世了。”
六月选择结束生命,或许有一半的原因还来源于最后至亲离世的打击。
“他们对待感情会比我们更加坚定和认真。他们是汪洋大海里相互扶持的两艘小船,必须要互相紧拉着对方,才不会被大海吞噬,才可以生存下去。”陈萄不敢相信这是一段如此悲痛的真实事件。
“可伤害他的不是世俗,是他最亲近的人。”亓声扯着嘴角,似笑非笑,“我后悔自己当时什么都做不了。”
失去亲人的悲痛她体会过,时间不会吹散想念,反而心里的烙印会越来越深。
那个时候他只有十一、二岁,或许对于同性恋的概念都不清楚。
亲眼看着往日带他玩,逗他笑的人突然变得不再有笑脸,甚至见一面都是奢侈,而罪魁祸后是自己的亲人。
可他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亲人的不是。
不对!
陈萄突然想起来他说过自己六年级之后都是一个人住。
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和家人做出了反抗。
陈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天空中飞过几只鸟,可能是快下课了,隐隐约约听到楼下操场上班级解散的声音。
“自己独自住的那几年过的还好吗?”
亓声嘴角微不可见的勾起一个弧度:“你觉得呢。”
“肯定不好吧。”
“嗯。”
陈萄满眼心疼的看着他。
他看过来的时候,她立刻低下头。
铃响了。
亓声弯腰装吉他。
陈萄走到那面墙前,捡起地上掉落的粉笔头,趁着亓声不注意,写下了‘不想转学‘四个字。
——
车停在马路对面,向荣站在校门口,目不转睛的盯着教学楼。
高二教学楼离校门口最近,向荣站在那,可以清清楚楚看到每个楼层的一举一动。
说的好听是来接她,无非就是看着她。
段歌谣和她一起出校门,看到向荣点头微笑叫了声‘阿姨好’。
陈萄一言不发的坐上车,向奚维托着脑袋问她怎么出来的这么晚。
陈萄瞥了一眼,没回答。
向荣不善言辞,再加上母女俩之间的问题还没解决,哪怕向奚维什么都不知道,也感受到车内气氛异常的不对。
车在熟食店门口停下,向荣下车。
向奚维翘着二郎腿问她是不是和向荣吵架了。
陈萄含着棒棒糖,‘嗯’了一声:“她要给我转学。”
“什么?”向奚维把腿放下,“为什么,怎么那么突然。”
“周五放学我和亓声一起走,就在那个路口被她撞见了。”陈萄指给他看。
向奚维没有被她转学的事所震惊,反而听到向荣看到两人走在一起捂着嘴惊呼:“抓个正着!哇哦!刺激!”
陈萄一巴掌呼上去:“笑屁!”
正好向荣开门听到这句话,系上安全带,看了眼后视镜:“小姑娘说话文明点。”
陈萄把火发在向奚维身上,报复性的踩了他一脚。
当晚,陈萄和向荣大吵了一架,起因是因为向荣看到她数学周测考了92分。
向荣气极把书包往桌子上一摔,亓声送她的那条葡萄项链正好被砸中,掉落在地上,裂开了。
积压了几天的情绪在看到项链掉落的那瞬间终于爆发。
“再说一遍,我不转学!”陈萄大喊。
向荣被音量吓到,不敢相信的看着她:“吼什么!你跟谁说话呢!”
陈萄摸着裂痕,委屈的想哭。
外婆一直在门外,听到动静,推门而入。
向荣睁大眼直直的瞪她:“我告诉你陈萄,这学你转也得转,不转也得转!92分的数学成绩你哪来的脸跟我大叫!”
外婆把向荣往外拉,眼泪在门关上的那一刻落下。
她翻箱倒柜找胶水。
外婆再次进来:“找什么呢。”
陈萄急得双腿抖动,带着哭腔:“外婆我们家有没有502胶水啊。”
外婆抚摸她的肩膀,安慰:“有,有,外婆去给你拿!”
无论她再怎么小心翼翼粘上,摔成两半的葡萄粘上后裂痕依旧明显。
“这是那个男孩送的吧。”外婆轻轻问道。
“嗯。”陈萄不想瞒外婆。
“别怪你妈反应这么大,那是有原因的。”
“有什么原因。”陈萄一肚子怨气。
外婆连叹两声气:“你妈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喜欢过一个男生,两人唯一的差别在于那个男生是班级第一,你妈的成绩中等偏后。我跟你外公都是开明的人,在不影响学业的前提下,可以在一起。”
“后来高考,男生考上了985名校,你妈上了一所普通二本院校。高中的圈子小,人的眼界也小。大学就不一样了,长得好看,成绩好的女生太多太多了。”
外婆不再往下说。
陈萄了然。
她猜后来那个男生提了分手。
“你妈是过来人,她是担心和保护你。”外婆握着陈萄的手说,“我们斤斤自然是优秀的,但那个男孩太过耀眼了。校园时期的喜欢可以毫无所图,凉城太小了,人一旦见了世面,就变了。”
外婆似在告诉她‘校园的感情固然美好,但走不到最后也是真的’。
她不是听不进去话的人。
但话又说回来,她跟亓声确实什么事都没有。
她倒是想发生点什么:“外婆,我们真的只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
“嗯,外婆相信你。”
“我不想转学。”陈萄眼含泪花。
“好,我一会去劝她。”
陈萄是哭着入睡的,难过的原因不是转学,而是一想到平日根本舍不得戴的项链碎了,就不受控制的流泪。
第二天早上醒来,眼睛不出意外的都肿了。
向奚维憋了一路,下了车才问她昨晚发生了什么。
“吵架了。”她平静的回答。
“骗人。”
陈萄的性子向奚维知道,她不是个轻易会哭的人。
可况眼睛肿的比平时小了一圈,可见哭的不轻。
向奚维眼尖得看到她胸前的项链:“这不是亓声送你的那条项链吗。”
陈萄皱眉:“你怎么知道。”
“害。”向奚维摸头,“他当时买项链的时候正好被我撞见了。”
姚铁面上午找她,不痛不痒的问她最近学习怎么样,陈萄回答完了就让她走了。
一开门看到亓声,两人都有被对方吓了一跳,姚铁面就在身后,陈萄没敢停留,甚至不敢抬头看他。
––
华中周三下午有半小时的大课间。
贾西贝买了一堆长条气球折成花瓣形状在操场摆起了小摊。
陈萄蹲在一遍,手遮额头,眯着眼打盹。
贾西贝碰了她一下:“没事干的话帮我折两朵紫色小花。”
摆摊之前,贾西贝手把手教过她怎么折,捏爆了两个才学会。
陈萄看了看包里的气球:“紫色的只有一个了。”
“那就粉色的。”
贾西贝蹲在地上,面前乌压压一片,聚满了人。
跟风效应,一个见一个的都来买。
“我要这个白色的。”
“两块。”
“粉的。”
“来一个黄色的。”
“一个一个来!”贾西贝喊。
快上课了,大家心急如焚,场面有些失控。
贾西贝收钱,陈萄在一旁负责找钱。
向奚维蹲在陈萄面前:“老板,气球怎么卖。”
陈萄指了贾西贝:“问她。”
“哦。”向奚维扭头,“大老板,气球怎么卖。”
贾西贝:“五块钱一束。”
向奚维当即皱起眉:“不是两块钱一束吗!”
贾西贝:“你知道还问。”
“……”向奚维掏出十块钱,“我要两个。”
陈萄伸出胳膊:“后面排队。”
陈萄和贾西贝蹲的地方离足球场有段距离,就是生怕他们踢球砸到人,才去了操场的角落。
整个操场,几乎人手一束花朵气球。
系气球有些费劲,陈萄手指勒的生疼,两人做的速度都赶不上卖的速度。
贾西贝是那种想一出是一出的人,什么事情只要想到了就必须去做。
比如现在在这卖花束气球也是心血来潮。
向奚维身后还有一个女生,排到他的时候,就只剩两个气球了。
向奚维犹豫了一下主动说自己不要了,把最后两个给身后的女生。
女生连声道谢。
赚的钱陈萄和她一人一半。
向奚维看着眼馋,说明天也要加入她们,贾西贝连忙摇头,说不需要这么多人。
“小心!”
听到声音,还没来得及反应,突然眼前一黑,那股冲击力差点让她跌倒。
陈萄根本来不及闪躲,脸结结实实的被砸中。
脑袋嗡嗡响,持续有三秒钟,紧接着从鼻梁开始,疼痛感袭来。
陈萄整个人还是懵的,但清晰的疼痛让她感受到有股热流流过掌心。
“对不起!对不起!”远处好几个人跑来。
贾西贝没注意到她流鼻血,叉着腰冲面前几个起码比他高两个头的男生大喊:“你们怎么踢球的!人砸成这样出了事一个别想跑!”
那边。
亓声一直在打篮球,隐约透过人群看到陈萄蹲在地上捂着脸,心不安的觉得可能出事了,立即扔下篮球跑过去。
"亓哥干什么去!"身后人喊他。
"不打了!"
“怎么了!”他大声喊着,挤进去。
他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她缓缓抬起头,另一边,鼻血顺着手掌滴落。
“流鼻血了!”贾西贝被吓到,赶紧扶她站起,“快!仰起头!去医务室!”
陈萄任由她拉着,稍微低点头,立刻被她调整仰头的姿势:“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