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私心
“……你要做什么?”
楚滢望着眼前人, 只觉他眼中神色晦暗,不复平日清朗,倒像是夏日里下久了雨, 檐下湿暗处生出来的青苔, 沾着水汽, 兀自蔓延。
她心里陡然慌得厉害。
不等他答话, 便抢上前去,不管三七三十一, 一把将他拥住。
“我不依,”她猛摇头, “不论你说什么, 我都不会纳那王子入宫的, 想都别想。”
她抬起眼,几乎是暗含恳求:“苏大人, 你别劝我。”
苏锦就立在那里, 让她紧紧抱着, 双手只垂落身侧,并不回应她, 神色似是有几分怔忡, 相比平日里沉稳果断,简直像是做梦一般。
“陛下,当真不肯依我?”他轻声道。
尾音柔软,像是猫的尾巴, 倒勾得楚滢的心颤了三颤。
她忍不住咬牙,心说苏大人真要把人给气死了,平日里怎么就不和她来这个,反倒是此刻, 为了一个她压根没有兴趣的闲人,却肯这般放下身段来诱她。
朝中都暗暗说他狐媚,他却是将这几分本事,都用在不该用的地方了。
气归气,却终是舍不得撒在他身上。
“我平日里哪件事不依着你?”她无奈至极,却仍是温声道,“唯独这个,没得商量。”
苏锦的目光便闪了一闪,像是带着叹息似的。
“纳他入宫,乃是众望所归。方才太后的意思,已是极明白的了。”
听得楚滢心里刚勉强压下的几缕烦闷,立刻又腾了起来,只觉得头疼不已。
“苏大人究竟是我的人,还是我父后的人?”她压低嗓子,佯做怒意,“怎么我好说歹说都不听,反倒口口声声只听我父后的意思?”
眼前人被她揽在身前,用这般眼神盯着,却既不慌,也不怒,只笑得有几分涩意。
“陛下,可是恼了臣了?”他垂眸,轻声道。
楚滢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那两分气势,顿时就又落了下去。
“我怎么会。”她小心揽他在身前,好声好气的,“再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凶苏大人啊。”
这话可半分也不作假,她看他,简直是捧在手里都怕摔了,别说恼他,连说一句重话都不舍得。
苏锦大约也只是白问一句,闻言便轻轻地笑:“那陛下便听臣的,将他册封了,纳进宫里,以使朝堂太平,两国交好。”
“没门,我……”
“臣还没有说完。”
“……”
她一怔神的工夫,却是双瞳蓦地睁大,陡然瞠目结舌,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锦的手,攀上了自己的外衫,像是微微颤抖,又决绝,稍用了力一扯,外衫便连同中衣一起斜落开来,半边肩头展露于她眼前。
锁骨连接着肩胛,线条优美,直直地烫进人的眼里。
楚滢一时忍不住,喉头滑动了一下,脸极别扭地转了转,像是勉强想学正人君子,非礼勿视,目光却半分不容欺瞒,牢牢地定在他露出的那几寸肌肤上。
热意滚烫,无法安歇。
那是她想念了整整十年的身子,那些年,她躺在冰冷的卿云殿里,摸着身旁空落落的龙床,满心满眼里都是他们短暂相守的片刻光阴,和他的温声软语,缱绻入骨。
即便是重生后,她百般耐心,并不急于一时,却挡不住心底渴望疯狂滋长。
那原是她这副天真小皇帝的外表下,最见不得天日的所在,她费尽心力,满心想着不要唐突了她的苏大人,这才能勉强压抑,不至失控。
但如今,他若要将这一层脆弱的遮掩,在这一刻一起揭开,那仿佛倒也……怪不了她?
苏锦在她陡然深邃,如同虎豹捕食之前的目光里,极轻地抿了抿唇,微蹙了眉头,自暴自弃一般。
“陛下,”他合着眼,像是不敢目睹自己此刻的情状,“臣,自私得很。”
楚滢的眼中便更沉了几分。
她原就是环着他的腰,还待悉心哄他,此刻双手如藤蔓般,轻轻向上攀,将他整个身子牢牢抱在怀里,半分空隙也不留。
却偏偏留了心,不碰他露在外面的肩头,只任凭那一片因羞赧而染上薄红的肌肤袒露于眼前,她开口时,气息便轻轻软软地落上去,惹他一阵颤栗。
“哦?”她笑得仿佛毫无心机,“苏大人不是向来最大公无私的吗?刚才还劝我让他人入宫来着。”
她感受着怀中人轻微的颤抖,双臂温暖,有意安抚,话音却极是不怀好意。
“来,和朕好好说说。”
苏锦睫毛浓密,掩着一双眸子,里面的神色像是随时都要碎开了去一样。
“臣是大楚的臣子,陛下的帝师。”他轻声道,“接纳额卓部和亲王子,于江山社稷,确有裨益,臣不会这样不识大体。只是……”
他声音已经哑得厉害,像是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雾气。
“臣私心里还是希望,臣是陛下此生的第一个男子。”
“……”
楚滢紧盯着他。
眼前的人,脸色原该是极苍白的,只半偏开视线,不看她,抖得像是枝头的一片叶子,好像她不用力抱紧他,他就要随风落了一样。
但与此同时,脸颊与耳根又透着薄薄的绯红,直如朝霞映雪一般,显出一种近乎艳丽的好看,与往日持重大相径庭。
她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心里酸得难受。
眼见他冥顽不灵,还口口声声同她提和亲之事,却也生不起来气了。
前世里她不曾这样委屈过苏大人。
当年他们什么事都是头一次经历,没有在这样早的时候,就与额卓部议和,也没有早早让倪雪鸿觉得,她这个皇帝还算值得下注,将自己的儿子塞进宫来碰运气。
所以,虽然前世朝堂上纷乱,步步艰难,远胜于今日,她与苏锦之间,却着实是两心相悦,无人打扰,每日在卿云殿同床共枕,早晚相对,便如寻常夫妻一般。
至于竺音和倪欢,那都是苏锦走后,太后做主送进来摆着看的人罢了。
苏锦他……还在世的时候,从没有别的男子站在眼前让他吃心过。
结果今生,她反倒是让他平白来受这个罪。
他这样骄傲的人,竟要在她面前自己敞开衣衫,一边违着心意劝她接纳旁人,一边对她道,他想要做她的第一个男子。
几乎像是在乞怜。
让苏大人来经受这些,她不如千刀万剐算了。
她忽地一把搂过他,竟不是打横抱起,而是向上一掂,将这人修长身躯直接扛在了肩上,径直向床榻走去。
其情其状,如同什么悍匪莽妇,陡然生出了两分杀气。
苏锦被她放在床上的时候,仍难掩惊愕,“陛下。”
她俯身压在他身上,只将头支起些许,忽地邪笑了一下:“苏大人想吗?”
“……”
苏锦不意她这样直白,陡然脸色通红,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一双眼睛像落在水面上的星光,湿润闪烁。
不然呢,还能是怎样?
楚滢挑逗完了,也没指望他真答,只埋下头去,双唇轻轻落在他颈间。
听着他极隐忍的呼吸声,只觉得心里某个隐秘的空洞,被渐渐填满抚平。
“苏大人,”她一边伸手勾弄他的下巴,一边笑,“为什么不再贪心一些?”
眼前人让她手指轻抬起下颌,墨发都凌乱了,哪还有半分平日的清冷模样,简直仿佛话本里说的勾魂美人一般。
他喘着气问她:“什么?”
她便笑得半是无奈,半是心疼。
她埋头进他颈间,轻啄不休,听着他呼吸失了方寸。
“比如,我此生身边都只有苏大人一个。”
手指如灵蛇一般,绕着他的衣带。
“再比如,生生世世,我心里也只有你。”
她知道,人人都说,这等话不过是女子在床笫之间哄人高兴用的,情动之处,随口一说,便也姑且一听罢了,若是哪个男子当真信了,必要让人笑是痴傻。
她猜,像苏锦这样聪明的男子,即便眼前与她温存纠缠,心里怕也是不会当真的。
但是,她真的没有说谎。
她的心里,满满当当地放的都是他,别说是旁人了,连多一根头发丝儿都塞不进去了。
眼前人被她招惹得,额上早已是一层薄汗,微微咬着唇,像是极力自持,不愿在她面前丢盔弃甲,却反而让人燃起了攻城略地的野心。
让人想恶狠狠的,把苏大人那层口口声声为了江山社稷的外衣撕个粉碎,让他自己好好看清,他是什么模样。
楚滢拥着他在怀,只觉得心中贪婪愈演愈烈,难以收场。
前世里她初次同他一起时,还什么都不懂得,全凭一腔新鲜,急躁冒进,苏大人自己也生涩得不行,还要忍着羞意教她,如何才能讨他欢心。
今生,仍是初次,他倒是放松舒展许多。
她在他唇间辗转厮磨,甚至生出那么几分得意。
他周身的每一寸,她都熟悉。他亲手教会她的,她都学得很好。
“苏大人,”她忽而起了贼心,笑眯眯的伏在他耳边,“你说,我们这算不算白日宣淫?”
“……!”
苏锦脸上陡然通红,沿着脖颈,直到衣襟遮掩之处,都透着血色,红作一片。
他半撑起身,将楚滢轻推了推,“那,那陛下便从臣身上起来。”
话音刚落,就被嬉笑着一把搂住。
“晚了,”她在他耳畔呢喃,“这可是苏大人自己邀请的朕,怪不得旁人。”
她架势摆得足,好似穷凶极恶,要将人吞吃掉一般,像是要将这些年的思念,和重生以来日日相对的隐忍,全都在此刻倾泻出来。
野火燎原,不容闪躲。
但真正落到他身上时,却柔得像春水碧波,半分也不舍得重了。
“陛下……”苏锦在她身下,双目微微失神,其声仿佛喟叹。
楚滢拥他在怀里,一边轻缓安抚着他,一边深深浅浅吻落。
虽然她前世里对这副身子已是不能再熟悉了,但于今生而言,眼前这便是第一次。
她是女子,自然没有什么妨碍,但男子的第一次,终究是疼的。
别看苏锦平日里在朝堂上,面对百官也毫无惧色,人称世间少有的奇男子,但她知道,苏大人在床笫之间,着实是个身子柔的,前世里与她初尝时,便是疼得厉害,伏在她怀里颤抖喘息不已,那眉心蹙得,令她觉得自己犯了天大的罪过一般。
自那之后,她便待他越发珍重小心,半分也不敢轻慢,直将人宠得像是捧在心尖上。
今生,好不容易重得了他,便更是一意温存,不敢冒进。
她旋身至他身后,顺着他的墨发轻轻吻过去,听他呼吸声乱了方寸。
“陛下都是哪里学来的本事。”他低低道。
哪里学来的?还不是那些年伺候你的功夫。
楚滢在心里暗道。
嘴上却只用低哑声线,囫囵道:“见了苏大人,便无师自通了。”
她正待循序渐进,怀中人却忽地低低抽了一口气,向侧旁一躲,长发就掩住了半边肩头。
“怎么了?”她忙问,“是不是弄疼你了?”
眼前人垂着眼,却只摇头,“没有。”
“那……”
他目光几番闪烁,似是有些难以启齿,最终仍是小声道:“陛下别看。”
“……”
楚滢怔了片刻,忽地回过味儿来,眼眶忍不住地泛酸。
她凑近去,将人揽回怀里,一边施展坏心眼,一边故意扬起音调:“嗯?苏大人身上,还有哪里是朕看不得的?”
苏锦身子绵软,分明无力相抗,却倔强地将那处背脊抵着床头,强撑着,说什么也不让她瞧见。
“不……嗯,不好看……”他断续道。
却猝不及防,忽地被楚滢衔住耳垂。
她自是清楚的,他此处极敏感,一刻也捱不过,便是在他失神的一瞬间,让她抱着一下转过身子来,那处肩胛便暴露在她眼前。
被轻轻拂开的墨发底下,是一处半新不旧的伤痕,算不上大,长也是长好了,只是微微突起,泛着粉嫩新肉的颜色,像一朵不怎么规整的花。
在他如丝缎般光滑的肌肤上,着实好像绣娘错手,一匹上好的绢布添了微瑕。
“陛下……”他僵硬着身子,颤声道。
下一刻,却不由自主溢出惊呼。
楚滢倾身过来,不由分说地吻上那朵伤痕,缱绻温柔,好像那不是一处丑陋的疤,而是世上见不到的仙宫琼花,如何珍重也不为过。
她环抱着他,只觉得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去也嫌不够。
那是几个月前,祭天路上遇刺,他生生替她挡的那一箭。
其伤几乎入骨,哪怕是这阵子以来她百般细心,将他强按在宫里养着,万幸是人没有大碍,身上却到底是落了疤。
而他心里,原来这样介意。
“不许躲。”她埋头在他肩窝里,像是低声威胁。
还嫌不够,过了片刻又补:“朕说苏大人全天下最好看,你若是敢胡言乱语,妄自菲薄,便是在质疑朕了。”
苏锦让她闹得,胸口起伏不定,几乎脱力失神,听她平日那样没架子的人,此刻像模像样,一口一个“朕”,竟是用在床榻之间胁迫他。
“那陛下要将臣怎样?”他喘息着,微微扬起唇角。
随即唇便被封住了,轻慢小心,如娇莺衔春。
“那朕可不对苏大人留情了。”她声音略略发闷,带着逗弄,“一会儿苏大人要是疼了,可别怪朕。”
“陛下……”
“罢了,开玩笑的,朕不舍得。”
窗外清风拂过,屋内纱帐摇动,只闻帐中旖旎,声声动人。
更兼有楚滢温存语声,像要化进人的骨子里去,“阿锦,我好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我超级做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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