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差不多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评估完又是傍晚，林念一又拉着妈妈来到楼下看夕阳，没有见到江年，倒是见到了陈望远。
他一路飞奔进来，进了医院后看到坐在长椅上的林念一，停下脚步调整好呼吸后上来打招呼。
“阿姨好，我是来看看夏燃。”
杨念记得他，燃燃的班长陈望远，去年就来看过燃燃，她起身向他打招呼：“来就来，怎么还提东西呢？你们同学之间不用讲这种虚礼。”
怕他不自在，她找了个由头离开了，让两孩子单独说话。
“谢谢。下次真的不用提东西了，我也吃不了。”
陈望远点头称是：“好，那下次不带了。昨天我去你家了，你不在家邻居说你们一天没回来。”怕她以为是自己小气怪她，他又解释，“季老师说今天本来是你复学的日子，但你又住院了，让我先过来看看，等到你合适的时候我组织班里同学来看你。”
不要了吧。
上次去学校就特意避开了同学，既然上不了学，那就不见了。夏燃垂眸看着自己因激素胖起来的身躯，谢绝了他的好意：“高三了，时间紧，好好读书别分神，等到我稳定了你们再来看我。”
“好。”陈望远应下后又问，“又更严重了吗？这次要住多久的院啊？”
“这次可能要做手术，要是情况好的话，我还能回来参加高考。”
做手术？好凶险，他是知道她得的什么病，也搜过相关资料，知道做手术是最后的保命方法，但风险很大，等待期也很长。
思索了好一会，他才开口：“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夏燃摇摇头。
“希望手术顺利。”
“是呀。”
一时无话，以前二人是朋友，学习上你追我赶抢第一，课堂外也因为两家离得近也时常一起上下学，也能聊得来。
眼下，有人生病缺席，剩下的人得了第一也无味。
静默坐着的陈望远看着身边往来的病患，大约明白了为什么一直以来夏燃都拒绝同学的探望也拒绝自己提出的帮助。有什么用呢？
言语安慰不能抵挡身体上的痛苦，聊天逗笑又容易想起从前，徒生伤感。
那就谈未来吧。
他倚在椅背上：“昨天班上已经放上了高考倒计时，下周起就要开始住校了，有人已经开始看上届高三留下来的志愿册了。”他轻声说，“我等你啊，到时候一起去高考。”
还有201天就要高考了。夏燃点头：“好，等我回来高考。”
“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看的书和漫画找我，我给你带。”
还是这么周全，夏燃偏过头去看他，他眉心微拧，黑色的眼睛明亮晶莹，唇角略微下沉。
“谢谢你。”
“不客气，你要快点好起来，我还等着和你争第一呢。”
“好。”
二人又坐了一会，闲聊了片刻，陈望远才离去，出了医院他回过头来看她，只能模糊看到一个轮廓，希望夏燃早点好起来，他真诚祈愿。
看到他走后，杨念从楼上下来，给她披上外套：“你班长人不错啊。”
“是啊，他尽心尽责，对班里的同学都很好。”
“真是个好孩子。”杨念见天慢慢黑了下来，怕起风，“我们上楼去吧。”
夏燃四下看了看，不见江年的身影，想必他今天不会来了，也就起身跟着妈妈上楼。
母女二人才回病房刚躺下，门外就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下一秒，门开了，是江年的妈妈。
二人不解地看了她两秒，还是露出笑容，杨念迎了上去：“陈月，你怎么来了？”
陈月有些难为情，羞赧一笑，缓慢道：“江年一直不太能接受自己生病的事，昨天和夏燃聊了一会后心情好了一些，今天他的同学组团来看他，看完后他又消沉了下去。”说到此，她声音又低了一分，“我来是想问燃燃，能不能下去再和他聊聊，不聊也行，就是简单的看一看也好。”
夏燃从床头拿起江年的校服，应道：“刚好我要下去还他衣服。”
“谢谢燃燃。”陈月很是感激，“谢谢你。”
杨念让燃燃下楼，自己拉过要跟着下楼的陈月：“让孩子们自由聊天吧，大人在他们多多少少会不自在。”
陈月一听，也是，儿子方才失落不说话的时候，自己上去劝，他不仅不高兴反而还发了脾气，还是不下去，免得打扰他二人，搅乱气氛。
想到这，她也就坐在病床前，与杨念聊起天来。
大人在聊大人的，这厢，孩子也在说各自的话题。
天已经黑了，青溶溶的天上挂着一片薄月，昏黄的路灯透过稀稀疏疏的树叶打下零零散散的光斑。
“不冷吗？”江年不想她着凉，“要不要回病房。”
“不冷，我穿的多。病房有的是时间待。”夏燃歪在椅子上，“下午我班长来看我了，说是下周就要住校备战高考了。”
才开学没多久就住校备战了？果然重点高中就是不同。江年也瘫在椅子上：“今天来了两拨同学来看我。第一拨同学来看我的时候，我很开心，第二拨来的时候，我也开心，可当他们走后，我就很不高兴。”
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想见同学的原因，仰面歪坐着的夏燃看着天边那弯惨淡月轮，凉凉道：“差不多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同一起跑线的同袍，因为不可抗力不能再并肩，连再次见面的机会都不一定会有，见面了能怎样，倒不如双方都少些牵挂。
对，就是这种这样的感觉，自己以后不能练体育了，别说长跑，以后可能连篮球都打不了，体育学校彻底与自己无缘了。
原先的世界崩塌了。
他不想失去练体育的能力，起身就想跑被夏燃一把拉住，他虽然瘦，却很结实，夏燃拉着他感觉像是拉了一头牛，她失力倒回椅子上。
用力过多牵扯到心肺，她开始咳起嗽来，咳得满面通红，江年见她咳嗽，忙坐下给她拍肩。
“对不起。你带药了吗？我背你回去。”
夏燃摇了摇手，缓了一口气，稳了稳，才说：“不能背，扶我回去就行。”
听到她说话都断断续续，额上还渗出汗水，江年慌了，扶着她回病房。
“对不起啊，是我太冲动了。”
见他又开始道歉，夏燃咳着嗽捂着嘴，虚着声，回道：“没事，我确诊的第一天觉得灵魂都飘出去了，想跑都提不起脚。”鼻子又开始堵了，她张着嘴吸了两口气，“我不相信，回到家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砸了好多东西。”
看她都开始喘气了，看过百度知乎好医生等等一类相关不相关网站的江年知道她现在呼吸困难，忙给她拍背擦汗：“你现在先别说话，马上到病房了。”
他又想到网上的另一条病状：咳血。他僵着头转过去看她，她脸色苍白，一直用纸巾捂着嘴，他凝神细看，那纸巾上有点点殷红！
他心中一惊，一把抱起她就往病房冲。
双脚猛然离地的夏燃捶着他：“江年，你把我放下来。”
江年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往前跑。
夏燃捶的更用力了，咬重字词：“放我下来，你现在不能跑，你现在抱着我我也不舒服。”
听到她不舒服，江年把她轻轻放下，再次道歉：“对不起。”
夏燃喘着气摇了摇手。
见他还处于惊骇当中，夏燃故意笑得轻松，科普起来：“单次咯血量大于100ml，或者24小时咯血量大于500ml为大咯血，低于这个数值则属于小咳血，小咳血一般不危及生命，待会回到病房后我休息一下吃点药吸会氧就好了，不会有事的。”
咯血还分大咯血小咯血？可大小也是血，多危险啊，看她笑得温和，知道她是给自己台阶下，江年更不好意思了，只想快点回到病房。
好在，离得不远，已经到电梯了，江年扶着她进电梯上了六楼，将她送进房间的时候看到妈妈和杨阿姨正在聊天，夏叔叔把键盘敲得飞快。
杨念见女儿捂着嘴回来，知道她咳血忙给她拿药。夏正也合上了电脑给燃燃铺床上制氧机。
陈月跟在一旁帮着铺床换衣，江年在一旁看着上了氧气机的夏燃大受震撼，这是他第一次看真人用上氧气机，这个人方才还自己说话聊天，转眼就咳了血戴上了吸氧罩。
呼吸困难，头晕，乏力，心绞痛，咳血……回顾着各种肺动脉高压的症状，江年越想越害怕，她已经患病三年了。这三年来，每天都要承受这些痛苦吗？
更让他心凉的是，昨晚他搜病状相关的时候，还看到有报道说是这个病平均寿命28年！
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平均值是所有数据和除以数据个数得到的数值，这个病是罕见病，调查病例数肯定没一般病多，所以数值相对来说也没那么准确。
对，不准确！不准确的。
看着病床上睡过去的夏燃，江年默默许愿：希望她早点好起来。
夏燃睡着后，杨念起身向江年道谢：“谢谢你把燃燃送回来。”
江年有点窘迫，饶了饶头：“没有，是我带夏燃下楼去的，要是不去楼下还不会咳血。”
怕他自责，杨念解释：“没有，燃燃在家也喜欢看夕阳。”
江年不知道说什么好，陈月接上话去：“燃燃睡了，我们先下去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微信上叫我。”
“好。”
陈月母子下楼后，夏正才问：“那小孩长得精神看上去生龙活虎的也生病了？”
“三中的体育生，左腿上长了低度恶性的骨肉瘤，这几天在检查，看用什么治疗方法。”
唉。夏正无声叹气：“要是早点发现，说不定还能继续学体育。”
可不是嘛。可很多肿瘤在早期症状并不明显，要是能在早期发现，良性的时候就诊……唉，算了，现在低度恶性发现了也好，起码能控制转移。
只要不是晚期，怎样都好。
只有在医院，条件和要求才可以一降再降，只要能活下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