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好可惜
夏燃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白兮兮的天花板便知道自己躺在医院。她转了转眼睛,支起身子,便有人贴心的将枕头塞进自己身后。
“爷爷,奶奶。”
“疼不疼啊?燃燃?”
“你爸妈回家拿洗漱用品去了,马上就回来。”
看着奶奶红肿的眼,她很是愧疚,没能坚持下来,她都怕奶奶以后从此不过生日了。
她笑着说:“不疼的,我感觉还好。”
“想吃什么?奶奶给你做?”
“我想吃上汤娃娃菜,盐水鸭。”
“好,奶奶回去就给你做。”
才说完不疼就猛地咳嗽起来,夏燃忙用纸捂着嘴,感觉有痰咳了出来还闻到了血腥味,她不敢把纸放下,也不好再抽新纸。
却是爷爷见她一直用一张纸,脸色又白了几分,问道:“燃燃,怎么了,不舒服吗,我叫护士。”
奶奶听到这话,紧张起来,拍了拍背又摸了摸她额头还将她手中团成一起的纸巾拉出,见白色纸巾上洇出丝丝殷红,心中一寒,忙拆开纸巾,见痰中带血,脚下一个不稳,就要跄踉,被爷爷扶住。
奶奶当下就红了眼圈,靠在爷爷身上泣泪涟涟,她猛按铃:“我苦命的燃燃,快,叫医生。”
夏燃宽慰道:“奶奶,没事的,这个病到了后期就是这样,做了手术就好。”
“燃燃,别怕,医生也建议做手术,明天做排队评估。”
夏燃忍着难受笑着说:“爷爷,我不怕。”
爷爷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
护士被叫铃声叫来了,看到嘴角有血的夏燃,上来张开她的嘴用医用电筒照了照,又细心看了看她的嘴唇牙齿,收了电筒,拿起挂在床边的病历本,看完后说:“肺部有炎症,开的药里有凡瑞克,可以先吃一片,多喝水,躺的时候要平躺。”
“谢谢护士姐姐。”
听到要平躺奶奶扶着夏燃躺下,拿来药喂给她后,轻轻拍着她,拍着拍着夏燃就头晕沉沉,眯了过去。
夏燃再次醒来的时候爷爷奶奶已经走了,爸爸妈妈在床边陪着,见她醒来,忙问:“感觉怎么样?”
“还好。”
“渴不渴?难受不难受?”
“不渴,不难受。”夏燃慢慢支起身来,“我想出去走一走。”
杨念给她穿鞋,夏正给她拿上了外套,一家三口走在医院的小道上。
这家医院绿化很好,住院部和门诊室之间隔了一个足球场大小的院子,种满了树,风一吹,树叶便簌簌而落。
三人走走停停走着话打着趣,倒也不觉得累,只是杨念怕她累到,每走一阵子就要坐下来看看落叶。
一道身影疾驰而过,带起尘土飞扬,搅浑了空气,浮在耳边眼前。
杨念怕女儿尘土入肺,忙伸手打散空气,有些不快:“这谁家小孩在医院乱跑。”
夏正早早就拉起了衣服替女儿挡住了灰尘,他看了眼跑得没影的人,猜测到:“可能是有急事。”
在医院,急事和意外太多了,杨念便不再念叨,转而说:“我们回去,累不累,累的话让爸爸背你。”
“不累,我们慢慢走回去吧。”
三人回到病房,林念一喝了粥吃了药,换药之后剂量增大,副作用也越发明显,药才吃完没多久就头晕眼花还伴随着鼻塞,鼻子一点气不通,憋得脑袋更沉,蒙圈中的她只想呼吸话都不想说。
“是不是难受?”杨念见她脸有点红,“我去问问医生能不能换种药。”
夏正给她戴上吸氧罩让她吸氧怕她胃不舒服还给她揉肚子。
有了氧气吸入,用嘴呼吸的林念一好受了很多,低下头却看到爸爸头上的白发又多了,几乎半脑袋的头发都泛白了。
爸爸以前的头发浓黑又茂盛,在自己第一年生病的时候就开始冒出白发,第二年肉眼可见的有了些许白发,第三年,她觉得时间是过了质的油漆,自己是个残忍的刽子手,用它刷白了爸爸的头发。
她忍着心酸,不让自己哭出声,却是夏正觉察到她的沉默,抬起头看到她眼泛泪花,忙问:“是氧气浓度过高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了?”
夏燃摇着头:“爸,我没事。”她一把抱住爸爸,“爸,你和妈妈再生一个孩子吧。”
夏正拍了拍她的脑袋:“说什么傻话,有你一个就好了。”
没有,这是我想了很久的话,生一个健康的孩子,就不用这么担心了。
“燃燃,不要想这些,只要想着术后可以回去上学,可以考喜欢的大学,学自己喜欢的专业,吃很多美食,去很多地方,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
夏燃呐呐点头嗯了一声。
杨念也从医生办公室回来,见父女二人抱在一起,也加入了怀抱,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她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医生说把波生坦换成他西地那非试试,一天先吃20mg,看看效果。”
夏燃又嗯了一声。
因为明天要评估,所以夏燃听完妈妈读的书之后就早早入睡了。
等她睡着,杨念将夏正拉了出来,问:“刚才燃燃怎么哭了?”
“我也不知道,刚才我给她揉肚子的时候她就哭了。”说到这里他突然有点明白,“是不是看见我头发啊,这段时间忙,都忘了去染发。”
“明天你下完班就去染。”
“好。”夏正想起刚才女儿说的二胎一事,踌躇着要不要时候,想了想还是算了,他觉得有些歉意,“这段时间我可能会忙一点,你要辛苦些,燃燃的心理状况我们也要多关注。”
知道他为了多赚钱,一边上班一边接私活,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杨念也就不在意自己照顾女儿,她应下:“好,你上班也要好好吃饭。”
“嗯,你也是,也要休息,有事打我电话,叫爸妈来帮忙也行。”
“知道,你快回去吧,明天还得上班。”
“我在这待一会,晚点再回去,笔记本我也带来了,可以在这工作一会。”
二人便又回到病房,守着女儿,一个打开电脑奋力工作,一个做出入量表、给制氧机清洁消毒。
第二天一大早,夏燃吃好早餐好来到了评估室,抽血化验后被推进了核共振诊疗仪,又照x光,上检测器,从评估室出来已经是日落西山了,见妈妈迎上来,她笑着说:“妈,今天的评估做完了,我感觉还好。”
“那就好。”
夏燃看到窗外的太阳黄澄澄的,红通通的云霞滚了一天,染得山林金绿交错,煞是好看,她起了点兴致,拉着妈妈到楼下看夕阳。
“江年,别跑,你现在不能跑!”
一声惊呼响起,林念一又看到了昨天那个奔跑的身影,今天他跑得比昨天还快,像一阵风一样。
“江年,别跑,你现在不能强烈运动!”
又一道身影疾驰,追着风,没追上,边跑边喘:“不能跑啊,你现在只是低度恶性的,可以治好的。”
杨念认出是昨天那个小孩本想怼人的但看追着人跑的女人和自己年岁相当满脸是泪,一时感同身受,指责的话说不出口。
女人跑累了坐到了另一侧的座椅上,叹气又抹泪。
杨念忍不住出言搭腔:“你孩子跑得很快,看着挺健康的啊,怎么了?”
抹泪的女人听到她问话,抬眸看了她一眼,是个面善的人,旁边还坐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小孩,放下了警惕心,含糊回道:“腿上长了瘤子要切,他一时接受不了。”
“妈,我去门诊部那边走走,待会回来。”
“好,不要走太远。”
夏燃起身往门诊部走,过了门诊部却绕了个弯,来到停车场前面的小绿化带中,没见到那个少年。
她绕出医院,站在门口观望,找到了他,他正站在十字路口,望着对面热闹的街道,怅茫又愤怒。
她踱步过去,停在离他十步开外的地方,冲他打招呼:“你好。”
听到声音的江年极不耐烦的侧过头来,见到脸色苍白又穿着病号服的林念一立马收敛了神色,温声道:“你好。”
“我看你穿了三中的校服,想来打个招呼,我叫夏燃。”
江年转过身来,正面对着她,自我介绍起来:“我是三中高三11班的江年,你也是三中的吗?”
“我是一中高三2班的学生,我家离三中近,也很久没见到同龄人,所以想和你打个招呼。”
一中是重点高中,前3个班又是尖子班,她很会读书吧,在医院见到同龄人,又是个学霸,江年有点为她惋惜,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想了好几句话都不合适,在他搜肠刮肚想合适的话的时候,夏燃再次开口。
“我看你跑得又快又轻,好厉害呀。”
江年的脸色瞬间灰拜,垂下眼敛,遮住眸中情绪,故作随意的腔调回道:“也不厉害。”
三中10班之后都是艺术生,三中的艺术生中又以体育生出名,他跑得这么快如今又这么难受,会不会会是腿有问题?
夏燃真诚道歉:“对不起。”
江年抬起眼,轻摇头:“没事。”
夜里起了风,吹落秋叶拂起碎发,夏燃没忍住咳了一声,江年脱下外套,递给她:“我校服昨天才洗的,不脏,你穿上吧,我送你回去。”
夏燃接过校服披上,向他道谢:“谢谢。”
二人回到医院,走着走着,江年听到了夏燃的呼吸声渐渐变重,忙问:“你不舒服吗?你身上带药了吗?”
“今天的药吃过了,就是走得多了容易累。”
“哦哦,那我们再慢一点。”
江年微微弯着腰扶着她走路,嗅到了她好闻的发香,昏黄的路灯投在她脸上像是渡上了一层柔光,让她看上去没有那么虚弱。
二人来回长椅上,两位正谈着话的妈妈见各自孩子搀扶着一起回来,齐齐起身接过各自孩子,向对方道谢。
四人又一齐回到了住院部,夏燃住七楼,江年住六楼,二人在电梯里告别。
“江年好可惜,明明是体育生,如今却腿上长了肿瘤,骨肉瘤,要植骨切除病体。”
“夏燃好可惜,会读书又乖巧的一小姑娘,生了三年病,希望她手术顺利。”
路上,两位妈妈如此说着,二个小孩都只是默默听着,回到房后,开始查特发性脉高压/低度恶性骨肉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