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护身
次日清晨,燕君坐在马车内打着瞌睡等梁琛点兵。这次永安治水,明德帝也不知哪根筋没搭对,居然还给了支小兵队一同前往,简直让人受宠若惊。
梁琛回到马车时,燕君已经半梦半醒,他用鼻音轻哼道:“是好了吗?”
“嗯。”梁琛在他身边坐下,“我们现在出发。”
“哦。”
燕君答完,继续陷入他的梦乡。
浅睡下的燕君只感觉得到马车在行驶中的摇晃,对于走了多远他一无所知,直到马车突然停下,梁琛拍了拍他,他惺忪中带着不解看着梁琛。
“前面似乎是你的朋友。”
燕君揉揉眼睛,等视线清明些后,推开窗看向不远处的凉亭,钱缙与荣鸣并肩站于凉亭之中。
燕君说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但他懂了那句“骨肉缘枝叶,结交亦相因”中的感情,他们大抵是如此。
走下马车,燕君赴凉亭而去。钱缙紧紧抱着奔来的燕君,在他耳边轻语:“思远,此去路途遥远,艰难险阻,你定要小心。等你归来,我与祈安为你设宴。”
“嗯嗯,”燕君点点头:“你也是,一定要保全自己,等我归来,再约朋酒之会。”
钱缙松开梁琛,将自己脖上的护身符取下挂于燕君脖间:“这是儿时我娘亲为我所求,它保了我这些年,今日我将它赠予你,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燕君双手绕向脖后,拦住钱缙系绳的动作:“不行不行,这是你娘亲给你的,我不能要。”
“无事。”钱缙拿开燕君的手,给他系好,“平安福的用途就是保人平安,如今你比我需要它。你若真想要还我,等你回来再还吧!”
燕君收回手,再次给钱缙一个拥抱:“绍元,谢谢你,等我回来。”
说完松开钱缙,钱缙点头道:“嗯,待你归来。”
荣鸣跟着道:“一路小心。”
和两人道完别,燕君一步三回头走向马车,他最后站在马车边上朝二人挥挥手,准备上马车时,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可他抬头细看时,那抹身影又消失不见,恍如错觉。
马车重新驶动,燕君回到车内,嘴里嘀咕道:“是我眼花吗?”
正闭目养神的梁琛睁开眼睛看着他:“嗯?”
燕君一屁股做到梁琛身边:“我刚才上马车的时候,好像看见周德耀了。”
“朝廷给的一同去治水的兵队,是一支新招的兵队。”梁琛沉思会道:“你或许没眼花。”
听完梁琛的话,燕君立刻起身想下车去确认。梁琛连忙拉住他:“莫慌,他若真的在队伍里,你有很多时间去确认。反而你现在去了,会给他造成很多不必要的困扰。”
燕君理智回笼,坐回原位。梁琛说得对,他要是现在怒气冲冲跑去质问周衡,周衡的战友和带他们的将领该如何看待他?
自从周衡偷偷瞒着大家从军后,只要有关他的消息,燕君发现自己淡定不了,就跟自家养的熊孩子不听话一般,让人又爱又恨。
“王爷,你觉得我什么时候去找他合适呢?”燕君问。
“傍晚时分吧!”梁琛答:“他们会在天黑之前找地方落脚休息,那时你再去。”
“好。”
听从梁琛的安排,燕君在马车颠簸的痛苦中,等着夜幕降至。
古代最让人绝望的地方,除了没有手机,大概就是出行。从日出行至日落,燕君除了解决生理问题时能下马车,其他的基本上都在马车的摇摇晃晃中度过,他都感觉自己的屁股被摇麻木了。
大梁以建安城为中心,划分了其他四座洲城,其中东南为江南四州,西南为陇西五城,北为幽州四郡,在陇西与幽州西边的交界处,连接着安北三城。
因东西距离差太大,从建安到永安路途十分遥远,以他们行军的速度,至少要走上个七天。加之陇西是这个大梁最不富裕的洲城,永安又是陇西五城最穷的城池,导致他们出了建安往西而行,越走越颠簸。
日暮时分,马车终于停下,同行的将领走到马车边上道:“王爷,天色渐晚,你看我们在此歇一晚如何?”
梁琛推开窗,看了眼不远处的破庙,点点头:“就这吧!”
将领退去,燕君先起身跳下马车,他扶着腰打量四周,一天的行程都快把他这把“老骨头”折腾没了。
梁琛走到燕君身侧,魏延将马车驶去空旷的地方,紧接着后面的马车上跳下一人,这人便是引得朝堂震动的秦昭,秦敏泽。
秦昭走到梁琛跟前行礼:“拜见王爷。”
梁琛接住他的礼:“秦公子多礼了,这一路走来,辛苦秦公子了。”
“王爷言重了,敏泽不苦。”秦昭答:“只是永安一事,还劳烦王爷了。”
燕君在一旁听着两人的礼尚往来,甚觉无趣。他看着前方就地而歇的士兵们,被一个走向丛林中的身影吸引,他和梁琛说了声后,立刻追身影而去。
周衡走进树林,寻了一处较为隐秘的地方,他刚刚解下裤腰带,肩膀就被人重重地拍了下。
他惊吓地大喊:“谁?”
回头看见那张熟悉的脸,长吁一口气道:“燕思远,你吓死我了。”
燕君将手挪开,没好气道:“我就要吓死你个没良心的,若不是今日碰巧逮到你,你是不是这辈子不想看到我和绍元了?”
“没有没有,”周衡连忙摇摇头:“我不是不愿见你们。”
燕君道:“既然不是不愿,那你说说,我们去军营寻你你们多回,你为何不见?”
“那个……”周衡忍住尿意,有些难以启齿道:“思远,人有三急,你先让我解决一下这个问题,我在和你聊。”
燕君往下看了一眼:“我又不是不让你尿,你尿呗。”
“可是你看着我尿不出来。”周衡憋屈道。
燕君:“那你别尿了。”
“思远~”
周衡撒娇似的喊了一声,燕君才放过他:“好了好了,我转过头,你尿吧。”
燕君说完立刻转过头,周衡深知这是他最后的让步,便忍住羞意开始解决。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周衡还没有来得及穿好裤子,燕君回过头吹了声口哨,眼里是藏不住的趣意。
“小伙子,可以啊,这长度……”
“燕……思……远……”
周衡连忙拉起裤子,怒喊燕君,燕君捧腹大笑。
回到人群之中,挽心递来水和干粮,燕君接过后,转身看向一旁还在生闷气的周衡。
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做法的确有些过分,燕君先开口以表歉意:“德曜啊,吃点东西吧,挽心做的,味道很好。”
“哼!”
周衡冷哼一声,转过头背对燕君,表示自己十分生气。燕君摸摸鼻子,再次开口:“那个,刚才我的确有点过分,不过你我都是男子,看就看了,怕什么。再说了,你又不是短而细小……”
“燕思远,你闭嘴。”周衡怒吼。
“好好好,我不说了。”燕君叹口气,“你就别生气了,要不,我把我的也给你看看。”
“……”
周衡不想和这人交流了,简直是不知礼义廉耻,亏他还是个读书人。不过他心中又憋不下这口气,尤其是看见燕君脸上那副兴致盎然的样子。
“那你脱下来给我看看吧!”
“???”
燕君一时之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不是说古人含蓄吗?这挺直接的啊!
“咳咳。”燕君轻咳两声,想转移话题道:“那个,当兵辛苦吗?”
“还行吧。”周衡答:“最初入兵营时,的确有些苦,寅时三刻便要起来操练,一直到日暮方得歇息,每日如此,十分枯燥无趣,中途好几次我都想放弃,回家继续做我的富贵少爷。”
“那为何没有放弃呢?”燕君反问。
周衡自豪答:“因为我寻到了我存在的意义。”
“?”
“那个时候,兵营里有个人仗着家世,每天耀武扬威,到处欺负其他同袍。有一天这个人过来激我,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最经不住别人激了。”周衡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然后我就和他干了一架,最后被校尉大训,还让我俩比试一场。”
“不过当时答应完我就后悔了,那人家里是做官的,他要是真闹起来,我们家都不一定可以保住我。”
“那你后来为何又同意呢?”燕君深知周衡性格,这场比试他一定会去,所以只问了缘由。
周衡道:“因为我有两个很厉害的朋友,一个是新科状元,一个的姐夫是王爷,我不怕他,我也相信我的两个朋友一定会支持我。”
燕君轻笑,没有发言,等着周衡继续说。
“最后我赢了。”周衡道:“思远,你知道吗?我赢了之后,那种感觉和我在街头打架赢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所有人都为我欢呼,我看着大家解脱的眼神,当时我就觉得,那里适合我,我要成为一名战士,一位能为大梁打天下的战士。”
或许真如梁琛所说,战场上厮杀来的荣耀更让人兴奋,也更适合周衡。
一月不到的时间,燕君就看见了这个人的成长,当初那个吊儿郎当的少年,逐渐向一个有勇有谋的男子走去。
燕君又听他聊了会军中趣事,周衡讲述时眉眼之间都是骄傲,他的将领因为那场比试后重用他,一起投军的士兵们也崇拜他,可他丝毫没有骄纵,还是和大家一样训练,错了就接受惩罚。
听周衡描述时,燕君想到了梁琛。那人也是在军中长大,年少的他顽皮不堪,整天闯祸,谁都不曾想过,就是这样的少年,在十四岁那年,带着只有不到八百人的步骑,斩获敌方三千多人,从此一战成名,成为人人口中赞叹不已的少年将军。
燕君抬头望破庙的方向看去,发现梁琛正看向他们这边。两人目光交错,燕君心一动,起身道:“好了,时辰不早了,你早点去歇着。整个治水阶段我都在,你要是有事,都可以来寻我,千万不要再犯傻了。”
“知道了。”周衡点点头。燕君抬脚离去时,周衡叫住他:“思远,我不是不见你们,我是不敢,我怕你和绍元生我的气,不会在与我结交了。”
“不会的。”燕君背对他,抬头看天。
古代的空气干净舒适,夜空中还可以看见满天繁星,星星一闪一闪地动着,耳边是风吹树叶的声响。
“我们是友,一辈子都是,不会因为我怎么样,你怎么样,亦或是绍元怎么样,便分崩离析。”燕君回头看他:“倘若有一天,你成了将军,我还是这样,你会弃我不顾吗?”
“不会。”周衡立刻回答。
“那不就得了。”燕君笑道:“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周衡眼眶微红,能与燕君和钱缙相识,应该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