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母妃
新年伊始，按照大梁宫规，皇子们需携家眷入宫朝拜。
清晨，天空还未彻底放亮，燕君打着哈欠推开房门，入眼就是一片洁白。昨夜的大雪不知何时停下，落在红墙青瓦上堆的厚厚一层，院内中央的老槐树枝丫也被雪压弯，下人们皆穿得喜庆站于门前。
“奴才（奴婢）贺王爷，王妃，新年安康，万事顺遂。”
能在大清早收到如此高亢的祝福，燕君睡意全无，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大喊：“香岚，挽心，赏”
香岚和挽心各自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开始给大家分赏钱，也算图个新年彩头。赏钱分完后，大家齐声道谢，随即开始新的一年的忙碌。
梁琛如往常一般在马车内等着燕君，不同的是近日天寒，有人自江南而来不太适应建安的冷冽，马车内多了一个暖炉。
燕君带着寒气进入马车，车门把寒气阻隔开，感受到暖意的他浑身舒适。
“近日越发寒冷，你可多穿些保暖。”
梁琛看着燕君冻得微红的脸颊，忍不住关心一句。燕君却答：“不可，近日入宫朝拜，各位皇子的家眷都在，我穿多了显臃肿，今日我不能给王爷丢脸。”
“……”梁琛显然没想到燕君的这般小心机，欣慰的同时又有些不忍，最终还是不忍占优势，道：“无事，我不怕你丢脸。”
“？？？”
燕君不解地看着梁琛，不知是不是错觉，今日的梁琛待他与往日有些不一样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新年新态度嘛！
在去往宫廷的路上，马车摇摇晃晃，马车内的温度也十分舒适，不一会燕君便开始昏昏欲睡，直至他的头不小心磕在车壁上，他吃痛地叫了声，憋屈地揉着脑袋。
梁琛被他这副模样逗乐，起身道：“我们换个位置吧，这样你方便睡些。”
燕君被梁琛的动作惊得睁大眼睛，不过一晚而已，为什么梁琛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他这么好，难道是吃错药了？
车内空间有限，燕君看着梁琛弯着身子等他起来，嘴里不自觉喃喃道：“吃错药了？”
“？”梁琛盯着他问：“你说什么？”
燕君的声音很小，梁琛没有听清，燕君被他这一声拉回，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为了缓解尴尬，他连忙起身和梁琛换了位置。
今日梁琛有没有吃错药他不知道，反正燕君感觉自己肯定是吃错药了，不然为什么会在梁琛提议换位时，他会心动。
从昨晚守岁结束到今天起床，燕君的睡眠时间没超过五个小时，很快睡虫上头，他把头靠进车壁形成的直角中安稳入睡。梁琛看着他毫无戒备的睡姿，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也不知自己哪来的魅力，能令这人对自己这般放松。
马车内再次安静下来，梁琛的视线重回书中，如今新年已至，按照前世记忆，这一年是夺嫡的开端，也是他命运的转化。
这一年永安大雨，三皇子立功，陛下重病，太子与苏嫱大婚。而他，也在这一年被重提煞星之命，陛下借此打压萧府，他被排斥到朝堂边缘。
回想起前世的桩桩件件，悲愤之情涌上梁琛心头。萧家男儿一生忠君效国，最后落得满门抄斩的结局，既然这天下之主不公，那只能换一人为主，来维护这天下之公。
承德殿内。
明德帝坐于明台上，众皇子公主们携家眷进行朝拜。
“儿臣（儿媳）贺父皇新年安康，诸事皆顺，愿大梁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
“好。”承德帝笑容可掬道：“作为大梁天家之人，你们心中应时时刻刻记住自己的责任，守护好大梁的疆土与百姓。”
众人齐答：“是。”
明德帝满意地点点头：“朕前日去贵妃宫中，贵妃说老三侧妃有孕，但胎脉不稳，前些日子幽州那边献来一颗千年人参，朕今日便赏于你。”
梁粟立刻走出来接过太监递上的木盒谢恩道：“多谢父皇赏赐。”
“嗯。”明德帝道：“这是朕的长孙，你若能顺顺利利诞下此胎，不管是男是女，朕必重重有赏。”
梁粟答：“儿臣定不会辜负父皇期望。”
燕君用余光看向不远处的达瓦，她因害怕紧绷着身体站在那里，小腹因四月身孕微微隆起，整个人看上去懦弱又无助。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自己几句话后，搞定了贵妃让明德帝开口保住她，燕君不得不对达瓦刮目相看，同时对她敬而远之。
“那位可是老四媳妇？上前来让朕看看。”
明德帝的声音把燕君思绪拉回，他猜不到那高台之上的人的心思，余光却瞥见前方的人想替他出头，他立刻走到梁琛身边拦住他，再直接越过他走上前。
燕君低头行礼道：“妾身见过陛下。”
“抬起头让朕瞧瞧。”
燕君的心沉了沉，他用大拇指指尖掐着食指指腹让自己镇定，然后再明德帝灼人的目光中抬起头。
大殿内的人因明德帝的锁眉屏住呼吸，燕君在这如炬的视线里将自己食指掐破来维持镇定，台上的人只需一言就可以定他生死，他虽在这个虚拟的世界中不怕死亡，可他也不想被别人左右生死。
过了许久，梁琛准备站出来时，明德帝却突然大笑：“不愧是林家女，果真如传闻中一般才貌双全，朕甚是欣慰。”
气氛虽没了刚才的紧绷，但燕君丝毫不敢大意，行礼谢恩道：“多谢陛下夸赞。”
“对了。”明德帝道：“听闻你有一弟，名唤燕君，燕思远，他可还在建安？”
燕君答：“会陛下的话，前些日子父亲来信，称十分想念思远，妾身便让思远回扬州过年，元宵之后再来建安。”
“嗯，百善孝为先。”明德帝点点头，“秦太傅时常说起燕公子博学，无数次向朕举荐，这样吧，等燕公子回京，便让他入宫来让朕瞧瞧，是不是真的如传闻中才情俱佳一般。”
“是。”
燕君答完，退于人群之中，他深呼吸一口气后，才发现自己背后早已汗湿，食指也传来痛感。
“老四啊。”明德帝看着梁琛，“众兄弟中，就你与老三有媳妇，老三如今已有喜事传来，你成婚也快半年，何事能让朕听见你的喜事？”
梁琛和燕君皆一震，燕君简直想骂问候明德帝他娘，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梁琛则回答：“儿臣正在努力中。”
“好，那朕等你们喜事。”
燕君忍不住在心中冷笑，有些人当爸都没有当明白，就想当爷爷，简直令人无语至极。
明德帝又在大殿之上与大家闲聊片刻，象征性给这些个皇子公主们发布了新的一年的“任务”，才让大家去各自母妃宫中稍作休息，午时参加祭祖典礼。
燕君跟着梁琛刚踏出承德殿的门口，梁宣就追了上来。
“景衍，弟妹，你们若是无处可去，也可先去我殿中小坐片刻。”
梁琛拒绝道：“多谢殿下好意，今日我想去母妃宫中看看，给母妃上炷香，就不去叨扰殿下了。”
梁宣点点头：“嗯，如果你们想去了，东宫随时欢迎你们。”
“景衍多谢殿下。”
说完梁琛便带着燕君离开，梁宣在原地无奈摇摇头，转身往东宫走去。
燕君跟着梁琛往深宫走去，为避免贵人滑倒，太监们在高墙下的窄巷里铲雪。两人沿着窄巷走到尽头，停于一处名为“蒹葭阁”的宫殿前。
梁琛推开厚重的宫门，里面立刻迎出一位嬷嬷。
“王爷今日怎么过来了？”
“这位是靖王妃。”梁琛给嬷嬷介绍着燕君。“今日新岁，想着来给母妃上炷香。”
燕君见梁琛对嬷嬷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尊重，微微屈膝给嬷嬷行了见面礼，没有做声。
嬷嬷朝他回礼，对梁琛道：“那王爷与王妃快快进来吧！”
嬷嬷将二人带至主院前，推开屋门后，一阵香火味扑鼻而来，燕君忍不住轻咳两声。嬷嬷快速走进屋内将窗推开，待味道稍微散去些后，才让二人进来。
“今早天还未亮，太子带着位衣着华丽的公子过来上了柱香，老奴担心冷风太大吹灭了香，便关上了窗。”
燕君走进屋内，里面因多年无人居住显得十分空荡，但因常年有人打扫，又非常干净整洁。梁琛走到牌位前，看着牌位上方的画像，听着嬷嬷的话问道：“衣着华丽的公子？模样为何？”
嬷嬷想了想答：“生得十分好看，不过看上去有些凶。对了，他的眼睛，和王爷的眼睛生得十分像，只看见那双眼睛时，我还以为是王爷过来了。”
燕君听完描述就知道那位公子是谁了，他侧目看着梁琛双唇紧闭，眉头微皱，猜到梁琛肯定也知道那人是谁，只是，萧霖为何来给一位后宫嫔妃上香呢？
嬷嬷点了六根香分别给梁琛和燕君各三根，然后退出房间，空荡的屋内就只剩梁燕二人。
二人朝牌位三拜，在将香插入香炉之中，香炉内还有六根香灰燃尽的木竹。燕君拜完抬头看着上方的画像，古代绘画都十分抽象，可就这么一幅抽象的画，燕君依旧看出了画中之人的绝色。
“这是你母妃吗？”燕君没话故意找话问。
梁琛也十分配合答：“嗯。”
“好漂亮啊。”燕君继续道：“难怪你生得这般好，原来都是你母妃的功劳。”
梁琛侧头看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嗯，都是我母妃的功劳。”
当梁琛准备收回视线时，恰好瞥到燕君食指上的红，他眼色微暗。燕君盯着画像看了许久，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扭头看着梁琛。
“我记得，宫中若有妃嫔去世，妃嫔所住宫殿留存一年后会重新修缮，在赐予他人，对吧？”
梁琛眼眸更暗几分，在燕君的注视下点点头。
“那……”燕君看了画像一眼，心中对牌位说了声抱歉后，继续追问：“你母妃这座宫殿存放这么久，是因为陛下不舍旧情吗？”
“不舍？”梁琛冷笑一声，“陛下对任何人都没有过情，所谓的不舍都是虚的，你看他对太子，不也表现出对长孙皇后不舍吗？”
燕君反驳道：“可陛下破例了，就是有不一样。王爷，我有一个想法，想同你说说。”
梁琛低头看着他，燕君凑近他耳边，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听完后梁琛直愣愣地看着他，燕君被他看得心虚道：“是不可吗？”
梁琛没有回答，他看回画像，心中把燕君的计划反复思虑一遍后开口：“我考虑一下。待会有祭祖大典，我们先去祭坛吧！”
燕君点点头，认真地看了眼画像后，跟着梁琛走了出去。两人往宫门外走去时，梁琛突然叫住燕君，让他等一下，自己则往西边的房子走去。
院子有棵寒梅，红色的花朵点缀在白雪之间，看上去颇有娇艳欲滴之味。原书中根本没有出现过宸妃这个人，燕君只是一笔带过梁琛身世凄惨，母妃在他三岁而亡。
可他曾听闻，宸妃从入宫到去世的五年间，一直是椒房专宠。她喜梅花，陛下为他栽种满园寒梅，宸妃就在这寒梅下为陛下献舞。
只是令燕君想不通的是，陛下如此宠爱宸妃，为何会对宸妃唯一的血脉如此残忍？还是说，正如梁琛所说，一切皆是装给世人看？
当燕君在寒梅下沉思时，梁琛拿着一个小玉瓶走到他身边。他握住燕君手背，将手心朝向，燕君吓得回过神。
梁琛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问道：“在想什么？”
“没，你要干……”
燕君后面的话还没有问出口，就看见梁琛将玉瓶中的粉末倒在燕君伤口上。粉末的冰凉沿着燕君的血液流入心房，冻得他眼眶微热。
“以后遇事，莫要在这般伤自己，我在你身后，不会让他伤你的。”
梁琛把粉末倒匀，再替燕君轻轻包扎好，燕君吸了吸鼻子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