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肃王
燕君的听学时光持续了半个月后,他从最初的兴致盎然到如今的索然无味,甚至好几次燕君都是踩着点到学堂,简直是把学渣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日下学后,燕君正趴在桌上伤春感秋,钱缙默默地替他整理着书籍,荣鸣凑过来问:“钱绍元,我今日得空了,你请我吃饭去吧!”
燕君扭头看向他:“荣大公子缺饭吃?”
“缺。”荣鸣恬不知耻答:“我家父亲的妾室刚刚为我添了个弟弟,那妾身一心想抢夺我这世子之位,就在昨日他抢了我的饭给我下马威,燕兄你说我缺不缺饭?”
近日建安奇谈,就是荣鸣的父亲如今五十有三,还让刚过二十的小妾生子,荣鸣父亲老来得子高兴得大办满月宴,引得坊间笑话连连。
按理说,燕君此时应该安慰他两句,可见这人一脸吊儿郎当的样子,他没好气道:“荣世子还会被小妾下马威?”
“怎么不会,”荣鸣道:“那妇人凶狠,惯用暗照,我防不胜防。绍元,你不会真想赖掉这顿饭吧!”
“赖掉又……唔唔”
钱缙捂住燕君的嘴,不想这两人在发生什么嘴角,答道:“请请请,我们现在就去。”
燕君本不想参与这两人之间的饭局,今日腊八,他和梁琛约好一起吃腊八粥,奈何这两人硬要拽着自己,燕君无法,只能一同前往,晚点再回去。
香满楼内。
掌柜见到燕君进来,正准备上前打招呼时,燕君给了他一个眼神,掌柜把话咽了回去。
“小二,给我们烧壶酒。”
三人寻了处一楼窗边的位置落坐,荣鸣朝着不远处的小二大喊一声,小二连连回答后去烧酒。
钱缙给三人各倒上一杯热茶,“如今天寒地冻,先饮杯热茶暖暖身子。”
燕君情绪不高的接过茶,钱缙见状问:“思远,最近几日都见你愁眉不展,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不是,”燕君摇摇头,微抿一口热茶答:“我只是不知道,我去听学为了什么。好比你和荣公子,是为了春闱,可我又不用参加春闱,听学于我没什么意义。”
主要每天早起不来。燕君在心中默默接过自己的话。
钱缙皱起眉头,表示不满道:“思远,你想法不对。读书不一定是考科举,为朝做官。书者,志在圣贤,通过读书,我们可弥补自身不足,从而成为一个真正的智者。”
读书论一下子被钱缙把格调起高,燕君心虚地在一旁小口饮水,荣鸣轻笑了声,“绍元一言,为圣贤者所为,而我等都是俗人,读书在我这里劝燕君的理由或许会俗气些。”
燕君:“嗯?”
“靖王爷。”荣鸣一开口,燕君的心狠狠地跳动一下。
钱缙不解道:“思远读书,与靖王爷有何关系?”
荣鸣对着燕君若有所思一笑,答:“这就要问思远,想为靖王爷所求何事了。”
燕君面如平色喝着茶,不去接荣鸣的话,心中却已天翻地覆。这人在他面前放荡不羁太久,他都误以为这人就是如此,殊忘了这人有搅乱建安风云之能,城府极深。
小二将烧好的酒端上来,荣鸣顺便叫了几个菜,小二离去后,荣鸣一边为大家倒酒,一边与燕君闲聊。
“思远可知,我为何今日约你们吃饭?”燕君看着荣鸣,荣鸣将一杯倒满酒的酒盏放于他面前,再拿起钱缙的酒盏,“思远在诗会一战成名,如今建安城内读书人皆知你燕思远,这其中还有少部分人心知你是靖王爷妻弟。”
“妻弟”二字如同千斤锤一样砸于燕君心头,他突然明白荣鸣想和他说什么。
“思远,你太冒进了。你可知?树大招风这个道理,不管靖王之前有没有那些心思,如今他都被你搅进了这场风云里。你看,那些人已经开始坐不住了。”
荣鸣的第四杯茶刚放下,燕君旁边坐下一人,随着身影看去,来人为梁粟。
梁粟端起面前的酒盏饮尽,放下酒盏道:“早就听闻燕公子容貌与才华俱佳,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燕君用余光看着荣鸣给梁粟倒满酒,神色间多了几分了然,他看向梁粟答:“肃王爷过誉了,燕君也不过泛泛之辈而已。”
“不不不,燕公子自谦了。”梁粟接过荣鸣递来的酒盏,“前些日子,秦太傅进宫面见陛下,在父皇面前将燕公子好一顿夸奖,还说燕公子才华横溢,日后必定成为一代文豪。”
燕君眉梢突跳,他看向荣鸣,荣鸣面带笑意朝他举了举杯,再一饮而尽。话已经不用继续挑明了,言下之意全在刚才那杯酒里。
终究,是他坑了梁琛。
燕君在心中苦笑,语气平静道:“是先生抬爱了。”
说完他端起酒盏,将温热的酒咽入喉中,暖意顺着他的血液流入五脏六腑。燕君知道,此时的他必须保持冷静,打消掉其他人对梁琛的全部疑虑。
“燕公子可想过入朝为官?”
桌上瞬间陷入安静,燕君感慨,梁粟不愧为梁粟,即使是试探一个人,都不会拐弯抹角,直接挑明出来。
“想过,这天下又有谁不愿做官?”梁粟神情微变,燕君低头给自己斟酒,低着头看着酒杯,苦涩道:“可惜,我配不上。”
梁粟追问:“燕公子此话怎讲?”
燕君喝下酒:“世人皆知,我是靖王妃弟弟,殊不知,弟弟也有亲弟和庶弟之分,而我,两者皆不是。我的母亲是林老爷外室,我是林老爷私生子,若不是林老爷膝下无子,我大概这辈子连林家都入不了。”
桌上另外三人神色各异,钱缙的眼神多了同情,荣鸣有些诧异,只有梁粟,流露出来的是理解。
“燕公子,”梁粟给两人倒上酒,朝燕君举杯,“英雄不问出处,本王今日觉得同燕公子十分有缘,不知燕公子能赏脸与本王交个朋友?”
“王爷说笑了。”燕君与之碰杯,“能与王爷结友,是思远的福气。”
燕君在梁粟地注视下将酒一饮而尽,他还特意把空的酒盏给梁粟看了下,梁粟满意地笑了笑,随即饮完酒。
几番推杯换盏后,燕君给了梁粟一种惺惺相惜的错觉,梁粟感受到他不对梁琛真心后,为了笼络燕君,都说出了愿帮燕君为官等这种言论,不过都被燕君一一婉拒,梁粟也没有再强求。
“这位,可是近日名响建安的燕君燕公子?”
一道脆朗的男声打破四个人的酒局,看清来人后,荣鸣立即起身,“太……”
“今日你我都是平常百姓,不必多礼。”梁宣打断荣鸣的礼,荣鸣作揖后坐回原地。
燕君看着梁宣,眼神里是说不出的激动,这,这是他亲儿子啊!
穿书快半年,他终于见到他亲儿子了,梁宣如书中描写一样,容貌身型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这人风光霁月,雅人深致,是帝王的最佳人选。
可惜,燕君此次的任务对象是梁琛,心疼的也是梁琛,那只能对不起他亲儿子了。
“皇兄今日怎么出宫来了,难不成也是来寻思远?”梁粟说这番话时,还看了燕君一眼。
燕君回给他一个无辜的眼神后,扭头看向荣鸣。从荣鸣和梁粟的交谈,他大概猜到今天和梁粟的偶遇不是意外,而是某位荣姓朋友的故意安排,所以梁宣出现后他下意识看向荣鸣。
哪知,荣鸣露出一个比他更无辜的眼神,无辜中还有些无奈,似乎在说,梁宣的出现真的是意外。
梁宣轻笑一声:“我同燕公子的缘分,岂能用‘寻’字形容。”
梁宣话中有话,四人同时看向他,梁宣意味不明对四人笑了笑,然后看向楼梯口方向,安北世子十日后入京贺岁,四弟约我商议接风一事,未料偶遇你们。今日相遇,实属偶然。
话刚落,梁琛走到梁宣身边,视线落在燕君身上。梁琛目光微沉,昨日某人言之凿凿和他说,明日腊八必要和他一起用腊八粥才得安康,没曾想这人言而无信。
燕君低下头,完全不敢直视梁琛视线。请问,被名义上的老公抓到自己和对家私会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燕君现在感受到了,那简直就是修罗场。
“你长姐今早同我说,忧心你在学堂与同窗之间合不来,还让我多指点一下。今日看来,你相处得挺好了,这样我们也就放心了。”
梁琛的话在他人看来,是姐夫替姐姐传达的关系,只有燕君听出了里面的怒意,毕竟梁琛真不是他姐夫。
说完梁琛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香满楼,燕君立刻起身追了出去,还一边大喊:“姐夫,呸,梁……王爷。”
燕君一路小跑追至马车前,魏延还未来得及行驶马车,燕君就此机会跳上马车,坐到梁琛跟前,梁琛看了他一眼,并未说什么。等马车行驶后,燕君才后知后觉有些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他没心情去纠结了,因为面前的人还在生气,他得哄。
“王爷,你还在生气吗?”
燕君偷偷打量梁琛好一会,感觉他似乎没有那么生气了,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梁琛抬头看着燕君,他双唇微闭,见状是不打算回答燕君的问题。
“那个,”燕君摸了摸鼻头,“我和肃王爷真不熟,都怪荣鸣那货组的局,我也是到了才知道的,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对你忠心耿耿。”
这人的嘴,永远都说着动听的话,可这人的行动,永远都是让人无奈。
梁琛深知这人没心没肺惯了,腊八粥的事情忘了便忘了吧,他也不缺那一碗粥。想通之后,梁琛面色放缓几分,问道:“他们今日可同你说了什么?”
燕君看着梁琛的眼睛,内疚问:“王爷,我会不会太过高调,让你陷入困局?”
梁琛也看着燕君的眼睛,这人的眼珠是琥珀色,使得单纯的眼神里夹杂了几分神秘,让人有无尽遐想。梁琛挪开视线,看向车窗外答:“不会,你只需做你想做的事情,其它的不用担心。”
那句“你只需做你想做的事情”让燕君久久不能回神,从他记事起,父母和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后,他听过最多的一句话是“你这孩子做事能不能想想前途”,所以他27年的人生里都在考虑这件事值不值得,而不是想不想。
成为一名全职网络作家,大概是他那27年人生里做过最出格的选择,而他,一点也不后悔这个选择,正是这个选择,他遇见了这个人。
“梁琛,谢谢你。”
这次燕君没有喊王爷,而是直接喊的名字,他的感谢也是由衷而发,纯粹是想感谢这个人。梁琛听见他喊自己的名字,微愣了一下,随即对他笑了笑,燕君也跟着傻笑起来。
多日横在两人之间的不快在此刻消散,剩下的只有两人都还不太理解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