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卢絮从来都是自己骑车的，没被别人带过。
但是当宁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却忽然有了种别样的感觉，灼热、悸动，甚至是无声的安抚，都在他的胸口拼命地汹涌着。
这令他竟是无法说出话来，几次三番地张张口，却都只是艰涩的哽住。
“上来吗？”反倒是宁至朝着他伸手，笑意粲然。
卢絮下意识搭在他的手上，但是也不敢让他用力，直接自己跨上摩托的后座。这辆车的后座没有头盔，宁至现在是在带他违规行驶。
可莫名的，这反倒是让卢絮激起了隐晦的快乐，这让他觉得这是他们俩一起，在做一件放肆而叛逆的事情。
松手的时候，感觉到宁至就要轰油门，卢絮下意识地竟是想要抱他的腰。
但是当摩托车轰鸣而出的时候，烈风迎面袭来，卢絮最终还是只将手放在了车身的两侧，从这个角度去看宁至的被风吹得卷起的头发。
似乎很软，而且中间有些地方应该是被烫过，弯成了非常漂亮的弧度。后背隐约可现用力凸显的肩胛骨，即便狂风乱作，却依旧好似还有滚烫的热意传来。
只是很快，他的注意力又被宁至握着油门的手给冲散。
他发现自己的感觉没有错，宁至是真的很野。
穿西装的时候，他这种野性就被藏在了层层的衬衫和马甲后，谁都无法瞧见，只以为他清冽优雅，却不知道他看人时那股子无形的压迫，到底从何而来。
而此时没有了别的束缚，附近的路面又平又清净，宁至好几次都将油门拧到最大，在夜色中带着卢絮几乎是要飞腾起来。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稳稳落地的时候，卢絮的心脏剧烈鼓动，终于逐渐感受到兜风的快乐。
“宁哥！”
他仗着风大换了称呼。
宁至却清晰地听到了，眼见着就要逼近公园，他操控着车身横向着急刹出去，在尖锐的轮胎摩擦声后，惊险却平稳地将车停在了湖边。
当风慢慢静下来的时候，卢絮的心跳也就愈发清楚，明明一路他都没有开车，取下头盔，额发却依旧被浸湿，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
他扭头去看宁至，发现他应该是不轻易出汗的体质，头发凌乱却丝毫不影响他的美感，甚至连喘息都没有，唯独眼眸格外明亮。
“卢絮。”宁至道。
卢絮前所未有地紧绷起来，总觉得宁至是要找他算账了。
所以他会有什么反应，他会允许自己这样叫他吗？
“挺好听的。”宁至侧头，直直地盯着他，“再叫一遍。”
骤然间，周遭寂静。
就像是微风吹拂着水面，明明都已经是初冬，卢絮却感觉到了冰雪消融的暖意，他的呼吸都受控制地灼热起来，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不是因为其他，卢絮清晰的感觉到了眼眶的酸涩和湿热，他从未想过自己居然真的拥有这样的资格，让他上头时的一次放纵，陡然变成了现实。
“宁哥。”卢絮轻声喊。
宁至走过来揉了揉他的脑袋，手没有拿开，注视他的眼睛，“既然你都这样叫我，那你今天晚上到底因为什么难过，可以告诉我了吗？”
说道理，宁至就是在想着这种法子来安慰他。
卢絮不知道自己在他的心底，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形象，可好像不管自己再怎么难堪、怎么自厌，他总是能够找到办法来平复自己的情绪。
卢絮不可能不告诉他，却又不可能全都告诉他，只能沉默地埋着脑袋，片刻道：“宁哥，我以后能够为你挣钱吗？”
“我是说很多很多的那种，不是像今天这样，我知道这点钱你肯定看不上。”
大概是因为卢絮没有接触过上层的圈子，他无法描述自己到底要多有钱，但是不论如何都要让宁至觉得他有价值，不宁至不断地给他注意力。
为此他什么都愿意去做，用赛车将自己送到最巅峰的位置，实现宁至为他描述的蓝图，达成宁至所想要的任何目标。
“只是因为这个吗？”
宁至好像总是拥有着看透人心的能力，听完以后松开手，不自觉让卢絮慌乱一瞬。
但是他并没有移开目光，只是简短地评价，“卢絮，你害怕被抛弃。”
卢絮张了张口，却发现无从辩解，更确切的说他是害怕被宁至抛弃，只是这样的话他不可能告诉对方，他没有这个胆量。
湖边的微风吹拂过来，宁至带着卢絮慢慢地沿着栏杆往前走，“这点我不敢保证，因为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你能够理解吗？”
卢絮的手无意识攥紧了，沉默地点点头。
“但是我能说的是，你对我而言是特殊的，如果说我初次接近你有目的的话，现在这些目的已经不重要了，我对你好，是因为你这个人本身值得。”
宁至随性地掀了把凌乱的头发，也像是朋友那般随意地聊着，“你不要总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的优点，除了赛车以外一无是处，很多时候只是环境限制了你的发挥而已。”
“来吧，现在说出你自己的三个优点。”
突如此来的问答，卢絮竟是愣了愣。
但是面对宁至静静投来的目光，他莫名喉咙发紧，紧张得连后背都绷直了，“我……我打架很厉害。”
他几乎是在胡言乱语，然而宁至却点了点头，“嗯。”
卢絮竟是从中得到了几分鼓励，慌乱的脑袋中勉强挤出了其他两个词语，“我很能吃苦，也不怕疼……”
“那这不是挺厉害的吗。”宁至轻笑，显然对于他的回答很满意，“你能做到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就好比吃苦，我就不会。”
他刚刚没有撒谎，最开始接触卢絮的确是因为那本书，他想要将卢絮和周邵拧到两个极端上去，相看两厌更好，避免了周邵未来翻盘的一切可能。
但是当卢絮赢下比赛，气喘吁吁的取下头盔时，迸发的荷尔蒙和明亮的眉眼极其动人，倘若他拥有个正常的家庭，或许他早就站上了更高的赛场。
宁至欣赏每个璀璨发光的少年，大概也是因为踹掉周邵以后清醒了，他似乎还有点智性恋的倾向。
“卢絮，未来还很长。”
想到书里面自己最后的结局，宁至粲然笑了，“以后你会厌恶我也不一定，后悔今天冲动跟我说出这些话。”
卢絮看到他这样的笑容，不知道为何，心里突地跳了下。
他莫名地从对方话语里面感觉到了不安，他是什么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吗？宁至都已经帮他到了这种地步，到了未来他怎么还会这样对待宁至？
“不会的。”
他在心底坚定地默念，
绝对不会的。
回去的时候，显然卢絮的情绪好得多了。
凌凛因为要接宁至，循着导航把车开了过来，看到两人从湖边走出来，满脸都是幽怨，“散步不带我，散步不带我，散步不……”
宁至习以为常的上了副驾驶，全成视若无睹，卢絮站在他面前跟他低声道歉，解释说是因为自己情绪低落，所以宁至才带他过来的。
“这种时候该赛车啊！”凌凛登时又来了精神，“我给你说啊，我们俱乐部……”
卢絮这次倒是听进去了，他想到餐厅吃饭的时候，凌凛也是这样在蛊惑他，开出了各种条件，给他描绘了各种蓝图，还说能让他以后挣很多钱。
而他的脑子里面瞬间浮现的，却是曾经宁至给他勾勒的场面，还有刚刚跟宁至说的那些话。如果凌凛的俱乐部是起跳点的话，能达到目标吗？
“凌总。”卢絮低声跟他说，“我刚刚跟宁总说好了，我想替他挣钱。”
“你替他——”凌凛差点一口水呛死，“你不是喜欢——！”
两句话都没说完，凌凛都要憋死了，他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卢絮，都要把卢絮看都心头发毛，他才若有所思地道：“这样啊……”
“其实我那俱乐部吧，你们宁总也有股份，占的还是大头。”凌凛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改天吧，等改天我跟你好好说。”
说完他就转身，钻进车里面去了。
卢絮愣了愣，只见车窗缓缓降下来，宁至和凌凛都在跟他告别。
他默默地挥了挥手，车辆便平稳的启动，慢慢的驶入了夜色。
要不是现在正在开车，凌凛都要抓狂去摇宁至的肩膀了，“卢絮都跟你说了什么，他为什么突然就对你死心塌地，你不是说他喜欢周邵吗！”
“嗯。”宁至有点疲倦地靠着座椅，落着碎光的猫眼却似带着点笑意，“他以前是很喜欢周邵。”
凌凛：“……”
得了，没事儿了。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拯救天才赛车手远离渣男，说不定下辈子还要加功德。
但是他心心念念的这位赛车手还没有签下来，忍不住开始逼逼，“到底啥时候能带进俱乐部……”
“三天后吧。”
宁至的声音响起，凌凛猛地扭头，面露惊喜。
宁至也不会动不动就骗他，轻轻地将他脑袋推开，示意他好好看车，“三天后他姐姐会结束一轮检查，那时候他会有空。”
因为这句承诺，凌凛摩拳擦掌，回头就让助理多准备了几份合同，反正到时候就让卢絮挑，爱哪个哪个，反正到时候等他红了，不管哪份都是双赢。
可谁知道才刚准备出发，凌凛的助理就打电话过来，说有重要的客户过来，只能让宁至先去接人。
宁至昨晚没回家，睡的就是凌凛这里，开车出去道路不是很熟，东拐西拐竟然走错了道，只能沿着一路开出去，等到能倒回去的时候再说。
开到郊区附近，有剧组在公园里面拍电影，马路的栏杆下面就是湖，他觉得自己暂时是开不回去了，干脆把车停在路边，等到凌凛自己过来开。
卢絮那边也说不着急，他还要带姐姐出去转转，宁至便走到栏杆便朝着下面看去。
剧组的防护措施做得不是很好，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大制作，正在拍摄的应该是男主角打脸炮灰的剧情，炮灰先把女主角拖下水，男主角把她救起来后，就恶狠狠地把炮灰也踹下去了。
炮灰被泡进水里面好几次，却都因为男星踹人的表情不够帅，情绪拿捏不到位，细节没有处理好等各种问题没有过。
但是导演又不敢随便骂男星，只能苦口婆心地把他叫来讲戏，还有无数的助理拿着毯子围着他团团乱转。
扮演炮灰的少年完全没有人管，独自从湖里面爬起来，湿漉漉的双手费力地扒着岸边，很显然因为泡久了显得有些脱力。
从宁至这个角度去看，清晰地看到他的双手已经长起了冻疮，厚厚的肿肿的，稍微不小心就会皲裂，与他苍白小巧的一张脸对比格外强烈。
突然有寒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这几天降温降得厉害，老早就有天气预报说要记得防寒，所以宁至今天出门还特地带了围巾，他本身就比较怕冷，对温度的感知很敏感。
察觉到有湿意飘落在脸颊，他便仰起头去看。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