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周邵从来没有在宁至面前有过这种感觉。
屈辱而又难堪，仿佛宁至现在会停在这里说话，都只是因为他心情好的施舍，可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他们过往有那么多的陪伴和回忆！
他不过是犯了个错误而已，宁至为什么非要做得这么绝，他根本不知道公司这些人手抽调了以后对他意味着什么，那些核心骨干几乎全部摆烂，连合作商都没有了续约意向。
宁至……他怎么能这么做！
周邵被凌凛阻拦着，愈发觉得愤怒，眼见着宁至说完那句话就想走，终于忍不住爆发吼他，“宁宁！”
“你说取消婚约就取消，说遣散我公司的人就遣散，到底把我放在什么位置，这么多年的感情难道是假的吗？”
原本宁至都要上车了。
听到这句话，像是觉得极有意思般回头，猫眼错也不错地盯着他，竟真让周邵有了种他重新注意到自己的错觉。
周邵本来就在气头上，胸口压抑着多日以来的愤怒和汹涌，见状更是忍无可忍，
“我认识你那年你忘记了吗？你父母出差在国外，保姆也请假回家了，你被送到我家来照顾，半夜想喝水从楼梯上摔下来，是我打救护车还陪了你两天两夜！”
“初中的时候你说你想出去散心，我特地租了车陪你去海边，晚上通宵没睡在吹海风聊天，清晨的时候完整看了次日出，你说以后每年都来，要我陪你……”
“还有后来我们我们创业，你一面读书一边来公司帮我，天天陪我一起吃饭，我们周末有空的时候就会去游乐场，去水上乐园……”
他们青梅竹马，从小就走得近，现在过往的全部事情都在周邵的口中说出，就像是绚烂的走马灯，不管是快乐也好痛苦也好，一件件在宁至脑海中浮现。
说了不知道多久，周邵终于停了下来，英俊的眉目终于流露出了一丝狠戾，他重重地喘着粗气，很显然根本无法接受眼前的局面。
宁至却依旧像是刚才那样，盯着他没有说话。
四周出奇的安静，静得好像连彼此剧烈的心跳都能听到。周邵逐渐从愤怒上头的情绪中恢复，对上这道目光，竟是莫名的有些心惊。
宁至……为什么要这样看他？
他说的都是事实，难道他不服气吗？
“周邵。”
宁至俯身，给他的压迫感更加沉重，刹那竟是让周邵想要后退两步，却又因为自尊而强撑着，连额头都慢慢渗透出了汗。
只听宁至声音清冽，“我想问你，你和卢絮到底是什么关系。”
卢絮？周邵猛然变色，想起来自己曾经资助过的那个少年，但是当时的情形非常混乱，他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所以宁至到底是知道什么了？
高度紧绷的情况下，他甚至都没有察觉到，为什么宁至听他声情并茂的说了这么多，不但完全没有丝毫触动，却只是问他这个看似不疼不痒的问题。
大约是看到了他脸色的扭曲，宁至冲着他笑了笑，转头直接上车，全然忽略掉他在外面焦急的质问、愈发暴躁的喊声，还有愤怒的吼声。
凌凛应该是在外面骂他，骂到最后两人更是吵起来了，当然最后的结果是凌凛占了上风，最后怒气冲冲的摔门上车。
“这个龟孙子，居然还敢来！”
“我下次不把他揍开花我就不姓凌！”
宁至觉得好笑，却没有心情去听凌凛噼里啪啦的怒骂。
他随意将手臂搭在车窗，开始回想周邵和卢絮认识的细节。
倘若他没有记错的话，卢絮姐姐的命是周邵救的不错，但是之前姐姐是被谁撞的，周邵在这里面到底起到了什么作用，或许还有个极其脏脏的真相。
就在刚刚宁至问起的时候，周邵的表情似就已经承认了大半，只是宁至现在还没有证据，不然以他的脾气，周邵还跳不到现在。
正想着间，宁至不经意地抬眼，竟发现卢絮就站在不远处。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应该很早，因为衣服都没换，脸色看起来非常难看，似是觉得有些无法接受，又像是压抑着什么难堪与酸涩。
宁至轻叩的指尖顿住，亲自下车去找他。
到了卢絮的面前，他俯身去看他的眼睛，像极了刚刚对待周邵的动作。
卢絮下意识就想要避开，突然间，却察觉到掌心的温度落在了自己的脑袋。
卢絮猛地僵住，就连声音都在发涩，“宁总……”
他这才发现，宁至注视他的时候，是和对待周邵不同的，没有那种让人心惊的压迫感，眉眼反倒是格外温和，笑起来的时候甚至还带着暖意。
“都听到些什么？”宁至温声问。
卢絮的手指不自觉紧紧攥着，抿唇很久，却摇摇头。
才那些赛车手的口中知道这件事开始，他就非常混乱，但不是因为怕周邵看到他和宁至在一起，反倒是怕他们两人说些什么，更或者是……做些更加亲密的举动。
卢絮无法理解，他怎么会这么想，明明周邵和宁至都是很好的人，正是由此他们才会如此般配，他心里面那点妄想早就烟消云散了，若真的见到，应该祝福才是。
可是强烈的苦涩依旧涌上心头，还有深深的自厌与不堪，在这两人的面前，他永远像是肮脏的泥泞，与他们有着天壤之别，更是无法触碰。
还不够，他还不够努力。
甚至都没有资格站在他们面前。
宁至的目光扫过他用力发白的骨节，落在他低垂掩住所有情绪的眉眼上，看似在死死地隐瞒着，然而无声的难过几乎是要溢出来。
“卢絮……”宁至正要说点什么。
“卢絮！”凌凛的反应也很快，激动冲了过来，好像很怕刚走的周邵对他做点什么似的，握着他的肩膀反复查看，“你没事吧，周邵那个撒——”
骂声戛然而止，凌凛想起来宁至跟他说过的话，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简直就不明白了，宁至喜欢周邵那是青梅竹马，情有可原，卢絮怎么眼睛也瞎！
他是真的以为卢絮还惦记着对方，揽着卢絮就往车里面走，在旁边叽里呱啦说半天，大意是在试探他对周邵的态度，问他们怎么认识的。
卢絮心不在焉的回答着，时不时就忍不住回头去看宁至，像是确认他到底还在不在。
宁至不疾不徐，一直跟在后面。
只是他没有再看卢絮了，只是低头随意地摆弄着手机，应该是叫助理过来开车，突如其来的烈风将他的头发吹卷了起来，添了几分凌乱和慵懒。
吃饭的地方是宁至定的，开车很快就到了。
宁至这下坐的是凌凛的车，卢絮自己把车骑过来，摩托车的轰鸣声在餐厅外响起来的时候，吸引了很多客人探出脑袋来看，皆是流露出赞叹的目光。
卢絮骑车时的姿态实在是太帅了，狂风将他劲瘦有力的身材呈现得淋漓尽致，少年凶狠而具有野性的气息随着他的动作倾泻而出。
随后他摘下头盔，头发因为汗水而湿漉漉的，沉沉的眉眼却因此变得亮了几分，像是匹蓄势待发的狼。
等他走到宁至和凌凛身边落座的时候，四周的窃窃私语就更大了，凌凛忍不住啧啧出声，就连宁至都微微笑着看他。
卢絮没由来地有些惊慌，直到邻座的少年终于忍不住，跑到他们面前过来，激动地冲着卢絮道，“你刚刚才比赛完回来吧？”
“你就是今天的那个冠军？”
“太帅了！我们全程都在看你！”
紧接着很多人都围了过来，卢絮下意识连背脊都绷紧了，他可以从容应对无数的恶意和污言秽语，但是却招架不住眼前这些人的笑容和热情。
直到终于上菜的时候，大家心满意足的回去，卢絮连肌肉都崩酸了，放松下来的时候忍不住去看了看宁至，发现他好像一直都没有错开过目光。
“吃饭吧。”宁至粲然一笑。
卢絮被他晃了晃眼，这才低着脑袋。
只是当餐桌所有人都认真吃的时，卢絮心里面的情绪不受控制地再次蔓延，他当然知道刚刚那些热情都是来自于他的表现，但是来得快散得也快，说不定下次就不认识他了。
他不由自主地想，宁至会不会也是这样呢，他是有未婚夫的人，对自己那么好说不定也是因为自己赛场的表现，等到他看久了以后，便会全然失去兴趣。
无端的酸涩和难过就顺着这样的念头弥漫，卢絮连口中的东西都吃得毫无味道，更别提凌凛在他耳边叽里呱啦说的些什么。
终于熬到这顿饭吃完，凌凛拎着卢絮过去结账。
他主要还是想给卢絮洗脑签约的事情，刚刚在桌上的时候，自己说半天他显然没有听，整双眼睛都要落在宁至身上去了，亏宁至还能安心吃饭。
只是付款中途出了点问题，卢絮便提前走出来。
随后豁然定在原地，像是蛊住般移不开目光。
宁至竟然在外面等着他，散漫地靠着摩托车，姿态非常慵懒，明明依旧是那张漂亮夺目的脸，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换了背景，他的绝色中陡然添了几分野性。
就算知道他应该不抽烟，可倘若他真的有一辆自己的摩托，低垂着睫羽咬着烟头，猫眼只是轻轻一掀，必定会有无数的人蜂拥而至，争抢着为他点火。
这样想着，卢絮的心脏灼热起来，他张张口想要说话，却好似连气息都变得滚烫。
宁至道：“钥匙。”
身体反应快过脑子，卢絮的思维还僵着，宁至就已经接过他手里面的钥匙，转身跨上了摩托车，油门的轰鸣声响了起来。
其实他没有卢絮那么高，踩上踏板时便更具有视觉冲击力，衣服倒是在吃饭前换成了方便运动的套头衫，体型差和颜色对比都格外的鲜明。
他在夜色下冲着卢絮笑，猫眼似是落着盈盈的碎光，嗓音清冽终于响起，
“走吧卢絮。”
“虽然不知道你在难过什么——”
“但是我带你兜风。”
“我车技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