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卷二·一关于“船长”的故事4
710年6月29日,南外环区某废墟街巷内。
“攻入……地下圣堂?”米利杰利愣住了。这种委托,他闻所未闻,更不要谈实施。魔女教会的地下圣堂,封印着前代魔女的身躯,是魔女教会安保最最严格的地方。
米利杰利想象过自己和教会教廷骑士战斗的结果,非常的单一——惨败。每一支教廷骑士小队都有着独一无二的战斗方式和技巧,这取决于小队内每个人的异能搭配。他们的作战能力完全不亚于最老道的那批佣兵,更何况对付自己?
“老大,我们绝无可能打进去。”少年很认真地说。
“我有办法让你们进去。你们要在地下圣堂闹出点动静来,尽可能吸引教会的兵力,能引来魔女是最好……”
“老大!”阿花吼出了声。废弃的小巷里,她的怒吼一遍遍回荡。围坐在火堆旁的众人,都不由得低下头。“他这是让我们去送死!我们凭什么要接这一单?!”
“不接这单我们一样会死!”索拉德怒目圆睁,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压制住了自己的怒意,吐出来的只是低沉嘶哑的声音。
阿花沉默了,呆滞了。
“我们只是承担罪名的刀子!任务完不成,大不了跑!如果不做,‘使者’马上就会让人来把我们弄死!从三个月前!从五个月前!从我们接受他的庇护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不得不做这一单了!难道你还想逃出城去么?我告诉你,现在,他就有眼线,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老大的话确实吓到了三个孩子,他们都不由得起身,摆出了战斗的姿态。可阴暗的巷子里,没有一点生人的气息。
索拉德叹了口气,招了招手:“眼线不在这儿……孩子们,世界很大,异能很多,总有你们想象不到的事情发生。与其担心那些,不如好好想想我们如何做完这一单后,还能活着离开。”
最先瘫倒下来的是阿花,她无力地倚靠在墙面,无法抑制地哽咽着。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掉在地上,沁润泥土。
长条十分缓慢地坐下来,眼盯着火,镜片映出火光。
最后,米利杰利归剑入鞘,什么也没多说,只是问了一句:
“听您安排。”
“听我安排?”
“听您安排,您是老大。”
“你看他们两个,像是有心情听我安排的样子吗?等他们冷静下来再说。”
仿佛是为了抚慰自己,索拉德也长叹一口气,脸上的疤痕格外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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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0年6月30日,西外环区,魔女教会旧教堂。
旧教堂不高,也不怎么宽敞,走进去后能让人感到有些局促。阳光并不充足,排排长椅一路延伸,更显得拥挤。尽头有一位正在布教的教士,穿着十分朴素的灰色袍子,声色并茂地高颂魔女们的伟业。
布教者身后,白魔女的圣像平等俯视着众生。
只是,米利杰利并不对那些内容感到关心。
“你们要做的事情,是尽可能吸引教会兵力的注意,我则另有任务。这次任务的核心关键,是你,米利杰利,还有你的剑。”
米利杰利回忆着老大所说过的话。
魔女教会在几年前在核心区新建了大教堂,但这并不意味着旧的教堂就此弃之不用了。这意味着这,旧教堂同样有进入地下空间的通道。
“长条。”
“嗯。”
戴眼镜的瘦高个闭上了眼睛,辞了呲牙,倒吸一口凉气——一股不可见的冲击从他的头脑中蔓延开来,扫过教堂前方坐着的平民和布教者。霎时间,他们便昏迷了过去。
“精神冲击”,长条的异能,对于意志不坚定的人群而言,效果出类拔萃,非常适合清理闲杂人员和低战斗力的杂兵,也能够有效削弱强大的战斗力。
“走。阿花?”
“啊!好!”
她从愣神中恢复过来,表情十分复杂。
“魔女教会的地下空间非常特殊,有着远比实际占地要大得多的空间,而且道路错综复杂蜿蜒折叠,不够熟悉的人绝对会迷路。但你的剑,是破局的关键。它的能力中,有一项能够让你直通地下圣堂,从而绕开所有的教廷骑士和主战者,同时将他们隔离在外,只让魔女进入。”
米利杰利跨过了昏迷的平民们,绕到教堂台阶中央的白魔女圣像后,那儿的墙面上有一扇门。按理来说,这扇门打开后应当是外面的庭院,可实际上,却是一道向下的楼梯。
楼梯通道一片洁白,墙面嵌有明亮的水晶灯。
就是这里,米利杰利想。他关上了门,举起手中的赤红长剑,剑尖指向门闩。
阿花和长条在他身后沉默不语。
“你的剑,有着堪比魔女的权能。你要‘请求’它,帮你打开通往地下圣堂的通道——它一定会帮你,毕竟它甚至喜欢你胜过爱法利亚……这样一来,所有通往圣堂的道路都会被改写,你们所在的旧教堂,将变成地下圣堂唯一的出入口。”
堪比魔女的权能……如果这把剑真的如此强大,为何没多少人知道它的存在?为何自己从未了解过这把剑的传说?
米利杰利虽然疑惑,却还是在心中默念着:“请您帮我打开通往地下圣堂的道路……”
忽然,仿佛一股电流刺激了米利杰利的大脑,让他感到猛地头疼。一瞬之间,巨大而精细的某种印象,被写入了米利杰利的脑海当中,让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仔细感受着那些印象,可它们下一秒却又消失不见。
“……好了么?”阿花问。
长条先于回答而打开了门。
门后不是通道,而是一处十分宽敞、空旷的地方。
圆弧形的天顶十分高大,翠绿色的砖墙散发着淡淡的幽香。穹顶刻印着读不懂的某种纹路,似乎是花和白魔女的形象。
干净整洁的石板地面上,没有任何的纹路和接缝,仿佛这百米见方的地面,都只有一块地砖。
而空间的中央,安静地躺着一口水晶棺。
棺中隐约可见,躺着两个人,一个身着白袍,一个穿得朴素。
魔女教会地下圣堂,最为庄严神秘的地方,封印前代魔女遗骸的地方。
“就……这么简单?”阿花的语气甚至有些颤抖,看得出来她其实做足了心理准备。只是现在看来,这些其实都用不着。
“用‘剑’闹出点动静,然后马上撤,再把门变回去……老大是这么说的。”米利杰利深吸一口气,心中又一次升起不详的预感。他举起赤红的长剑,无意识地端详着上面的纹路——那些古朴而神秘的东方花纹,与魔女教会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只以为这是一把强力的遗迹武器,却从未料到它有这般威能……陪伴了自己一年的“剑”,此刻是如此陌生。
他捏紧了剑柄,心中想象着能量汇聚在剑尖的样子。他要发动一次强大的攻击,破坏一些东西,引起魔女的注意。
可剑没有反应。
“小米利……怎么了?”
“剑,没有反应——”话音未落,长剑从他手中不自然地飞出,掉落在地上,发出无情的“哐当”声。
“操……你们看后面!门不见了!”身后传来长条略显慌乱的惊呼。
两人转身,只见进来时的门框已然消失,只剩下翠绿的砖墙。
心中的不详愈发膨胀,米利杰利飞快地捡起剑,可它却像是摸了油又长了腿,又一次从他手中飞出,掉落在地——掉落在一袭白色长袍边。
米利杰利僵在了原地,缓缓扭动仿佛生锈的脖颈,抬头朝上看去:
白色短发,粉色眼眸,危险与随意共存于那副绝美的面容中。她的身后,站立着同样是一袭白袍的,一个黑发黑瞳的男性。
外貌特征十分明显,即便三人再迟钝,也能意识到自己面前站着的是谁。
离别魔女宇明,和他的代行者。
对于佣兵而言,这位魔女有一个更加响亮的名号,那是任何一个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都不可能忘记的名字——“冥语”。
两年前金盆洗手的传奇佣兵,如今就站在恩赐菲尔德最优秀的一批年轻人面前,带着相当和善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即便他的步伐悠闲,却还是让人觉得沉重如山。三个后生各自退了一步,米利杰利原本伸出的手也猛地收回,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紧盯魔女的一举一动。
“阿比,你觉得,这几位算不算客人?”魔女笑着问。
代行者没有回答,只是捡起了脚边的剑,在手中把玩了一下,嘴角沉了不少:“这把剑,你从哪儿弄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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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杀访问的耶格尔·卡利亚·白灵”。这样的刺杀任务,整个恩茨菲尔德中能够做到的人并不多,但索拉德毫无疑问是其中一个。只要把魔女引开,一切都很简单。
索拉德的“目”,可以轻而易举地穿透教会的地下建筑,直达任何他想去的地方。包括地下圣堂,包括教会的地下园林——亲王此时休息的场所。
所以他可以很自然而然地出现在耶格尔亲王的身后,在三名侍卫没有注意的时候,给他的脖子抹上一刀,这样任务就完成了。
但他选择,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亲王的面前,看他冷汗掉落的样子,看着三名重装侍卫紧紧列阵的姿态,他心中反而轻松了不少。
“亲王殿下,我来通知您,一位很可怕的家伙正在刺杀你的路上,我是来保护您的。”
索拉德知道,适合这个任务的人,不止一位。如果自己失败了,“使者”必然会有后手。那位后手正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这他知道。
“……保护我?那,魔女大人呢?”
“他……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重要?”耶格尔亲王似乎有点恼怒,他并不理解会有什么事情比贵宾本人的性命更加重要。
可索拉德只是无奈地笑了笑,道:“我知道您恼火,只不过这件事情,确实比您想象的要重要上不少……可能比整个北国都重要。”
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是么——那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是魔女。那你说的,那个很可怕的人……”
“我在这呢。”
一道干脆又开朗的呼喊,从索拉德身后响起。一个穿着一身漆黑衣服,把身子裹得紧实的高瘦男性,出现在了通道口。
“好久不见了,‘船长’。”
“别说这种客套话,你这半年不是天天在盯着我?”
金发,样貌年轻,声音却怪异地苍老。他微笑着,却没有笑意,仿佛只是挂了一张微笑的脸皮。
“那不一样,今天才算是正式见面。”
“你们还在聊什么?!把他——”亲王高呼,却被索拉德摆手拦下:
“亲王殿下,他的异能能在墙体中自由移动,别让您的卫兵离您太远。”
然而男人只是微笑,一动不动。
“怎么了夏德?不动手?不像你啊。”
“时间还多,慢慢来,反正你们都得死。”悠闲之下,他有怒火,因为他被摆了一道。
他并不是虚张声势。索拉德知道,凭夏德的实力,自己恐怕真的活不下来。那怕整支小队都在这里,也活不下来。哪怕魔女没有离开,能够保护自己和亲王一时,凭他神出鬼没本事,要杀谁也绝不是难事。
使者需要担罪的人,谁参与刺杀亲王,谁就必然被灭口,防止“使者”被查出。索拉德知道,夏德原本将会是负责灭口的那个。所以,索拉德没有告诉孩子们任务目标是什么,只是让他们支开魔女。这是唯一不让夏德起疑心的方式,能让孩子们活着接触到魔女。
虽然早有听闻,魔女放弃了“冥语”的身份,但他一直记得,冥语的善良和仁慈。他会保护那几个孩子的。而自己,恐怕会变成他们的累赘。虽然必然少不了被审问一道,但由于近乎不知情和不杀人,他们不会被处以多么严重的审判,一段时间的□□足够保护他们。
如此一来,杀死在狱中的孩子们,反倒会极大加重暴露“使者”存在的可能。
这就是索拉德的全部计划,说不上多精妙,但至少骗过了灭口的。
夏德在靠近。
也幸好他俩打过交道,他知道这货脑袋一根筋。
在歃血的时候,他从来不是定计划的——马拉克才是。他只是执行,执行完了去“冰块”喝两杯,唠两句,然后回下水道睡觉。
他只是在替马拉克卖命,却也卖出了交情。这一次,他有了自己的想法,却要牺牲自己的性命。他不知道有没有比这更好的计划,有没有完美的方式,让孩子们活下来的同时,也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他不知道。
他不聪明,即便到了这个岁数,最大的优势也只是战斗力和经验而已。战斗力让他姑且安全,经验能让他嗅到危险和杀意,学会避开。可当那些东西找上门来的时候,他又变回了束手无策的自己。
时隔二十年,他又一次面对老对手的时候,手心依旧会泌出汗水。
这一次,马拉克不会来救他,死亡是唯一能够预见的结局。实际上,他其实不太在乎亲王的命,他只是不太想,让夏德和他背后的家伙那么顺心。
夏德潜入地面。
索拉德双目狰狞:
“来呀!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