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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预备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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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09年5月15日,午,“天地间”综合事务所。

    宇明的午餐往往不丰盛,干面包很硬也略显难吃。宇明有自己的食用技巧——啃一块面包抿一口水,含在嘴里用舌头捣碎,面包会被挤出一点甜味来。

    然而还是很难吃。

    但宇明不是很在乎。

    更何况,面前的老人和自己吃着一样的东西,表情痛苦,看得他幸灾乐祸:

    “哈,大叔,吃不惯呐?”他坐在沙发上,手里的面包还有一小块。而门口的马拉克吃着他送的面包,面露难色,下巴运动得极其扭曲。

    直到马拉克十分艰难地咽下一小口硬面包,长叹了一口气之后,才终于开口:

    “二十好几年没吃了,真吃不惯了现在。算了,聊正事吧。”

    他把面包放在墙角小茶几上,表情复杂,似是不情愿,又似是坚定。只不过,宇明都没看到,他只盯着自己手里的面包,三下两下吞进肚子,抹抹嘴巴。

    “好吧,但是呢大叔,我有两个条件。”

    “还跟我谈条件?你个滑头,我是客户啊,别谈条件。”他摸出兜里一捆橙晃晃的纸钱,慢悠悠走到宇明旁边,翘腿坐上沙发,把钱拍在扶手上。

    咽口水的声音很明显,抖腿的声音也很明显。

    马拉克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有些苦涩地笑了,问:

    “什么条件?”

    这个笑容被宇明纳入眼中,他沉默两秒,便也罢了:

    “等我汇报完再说。”

    “呵,想一出是一出啊你——”

    “我知道魔女遗骸在哪里。”

    十分干脆的打断,将对话的气氛变得严肃。马拉克的眼睛,微微地偏向了宇明那边。

    而宇明自己,则是舒展身躯,靠在了沙发靠背上,微微仰头,面色坦然。

    “很好,很快。”

    “就在当代魔女手里。”

    “是么?这可缺少了一些说服力……”事实上,马拉克并不相信。

    先前,西西弗斯并不是没有做过调查。魔女教那群人,甚至也试图通过冥语和宇明来寻找“破碎魔女”遗骸的下落,如果遗骸真的在他们手里的话,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掩人耳目、专门麻痹西西弗斯?毕竟只有他想要这东西。然而都没什么人知道这事……更何况,他们大可光明正大地宣布,遗骸就在他们手里,谁也别想抢,毕竟魔女是唯一有“资格”和能力保有遗骸的人。

    总而言之,疑点很多。

    可宇明似乎异常坚定。因为……

    “亲眼看见的。”

    马拉克瞳孔骤然震颤,一口气吸进肺里存了数秒,才缓缓呼出。是他想的那样吗?

    “一年前,我亲眼看见一位魔女,把破碎魔女的遗骸变成了结晶。除非恩赐菲尔德还有第三位‘活着’的魔女,否则没其他可能。”

    “……我得问问你,小子。你……”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大叔。但是,我不是他。”宇明盯着吊灯,吊灯上全是灰尘。“我的名字是宇明,有一对畜生一样的父母,从二十岁开始才真正活着。所以,我不是冥语,不是佣兵,也不会去帮你干活。”

    他顿了顿,似乎是等待对方的回应。

    可没有。老人甚至没有看他,只是十指交叉看着地面。所以他接着说:

    “我唯一的名字是宇明,唯一的身份是独立综合事务所‘天地间’的业务处理员,没其他的。这就是我的第一个条件。”

    言罢,宇明瞥了一眼老人,似乎是有些害怕自己是否说了某些过分的话。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话是很在理的,但……他毕竟不是这具身体的真正主人。他害怕过于激烈的表态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他当然会想象——一个“自由而不受控的冥语”,一个比原先更加不可预测的强大个体,任何人都不希望有这样的人存在。

    然而,老人只是笑了笑。

    “……呵呵,好,好。”

    马拉克并没有多少情绪波动,反倒意味深长地笑了两声,脸上的表情依然和蔼。

    “我老了,不会掺和那么多麻烦事儿。你是谁,不也和我没有关系?别担心,小伙子,我和我的老伙计们都不会找你麻烦。”

    他站起来,绕着圈,缓缓说:

    “我付钱,你办事。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不是?我可不会使唤你做什么的,我……保证。”他的“保证”,稍有犹豫。“只是,我还得问你一件事情。”

    “您问。”

    “那小子,是怎么死的?”

    宇明一愣,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嘿,你他妈不是想起来了嘛?”

    宇明摇头摇的更狠了:“我啥时候说过‘想起来’了?没这回事。我只是……看到了他死掉的地方而已。”

    “哎……那就,描述一下?”马拉克再次坐下来,似乎显得有些疲惫了,像是更久的疲惫积压在他的身上,今天才释放出来一样。

    “得加钱,一百恩。”

    “……你小子是不是他妈的欠抽?”

    “这可是机密,要钱的。比起八千,这情报不是便宜多?”

    宇明贱兮兮地说,仿佛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找回一点自己来。老人甚是无奈地望他一眼,从裤兜里摸出了一点零零碎碎的钱,凑出了一百恩,连着之前的八千恩都递了过去。

    那边接过钱,压在另一边的扶手上,又仰了头:

    “额……我措一下词。”

    “措辞?”

    “嗯,场面略微有点,难以描述。”

    他的眼睛穿透天花板,回到那天的夜空。

    “我……额,他……没有四肢,像条爬虫。头骨碎了,脊柱是断的,肚子上有个大洞。肺应该是全碎掉了,反正喘不上气。”

    “这是结果。而且就这些伤的话,他没几秒就能缓过来……我要问的是,他怎么死的。”

    宇明的眼神回来了,看着马拉克严肃的表情,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天知道。或许是‘破碎魔女’把他的灵魂和大脑干了个稀碎吧。不是说封号和她们的能力有关系嘛?”

    “……好吧,那就这样吧。”马拉克起身,就要离开,却被宇明叫住:

    “等会大叔,还有第二个条件呢。”

    “……你他妈的,还要加钱?”

    宇明别过脸去,脸一红,咳了两声,问:

    “大叔,您会不会跳‘茨伯克’小步?”

    大叔愣了,愣了很久,然后似乎是想通了一般,露出一个略显八卦的笑来:

    “瞧你那样,我还会引导步呢,我教你跳。”

    ————————————

    西中环区,弗里曼家族宅邸。

    弗里曼的宅邸是西中环区唯一可以称为“奢华”的建筑。南国那种结构简单、雕花繁复、金玉外嵌的装修风格,在这栋宅邸中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它沙黄色的砖墙与周边的建筑很好地融为一体,就好像是众多小沙丘中凸起了一个大的。双层的宅邸外,零零星星围着数十位黑衣的守卫,手里有轻型□□和制式钢刀。

    □□,对付秽兽的一种良好选择。正常人要对付这些触之即死的怪物,都应当想到要从远处解决。只不过他们手中的制式□□,不仅射程只有几十米,准度和威力都稍显……不够用。

    有时候面对大型的秽兽——此时已经能被称之为虐兽了——这种高危目标,即便把对方射成刺猬,都不一定能造成多少实质性的杀伤。

    为此,很多武器研发商都尝试过改良□□——然而,想要将□□从尴尬的地位中挽救,就必须同时考虑三个问题:威力、准度和机动性。

    威力小了屁用没有,准度差了不如没有,机动性低基本等死。

    这三个问题的同时制约,使得□□逐渐退出了与秽兽的斗争,反倒备受私人保镖和守卫的青睐——因为上述问题在近距离面对人类的时候,都不成立了。

    现如今,像弗里曼这样家大业大的家族,都会为守卫和佣兵配上□□或便携重弩,随时应对有可能的暗杀和突袭。即使对方从暗处放箭,其余的守卫们也能第一时间予以回击——毕竟大家用的□□,射程都不会差多少米,是吧?

    在今天之前,他们还是这么想的。

    直到那支□□穿云而来之前。

    咻——咚。

    声音很重,就像飞鸟从千米的高空发起了捕食,铁灰色的尖锐的喙贯穿了一名护卫的胸膛,将他活活钉在大地之上。从胸膛到尾椎,从心脏到肺叶,巨大的动能携带在钻头般的粗壮弩矢中,洞穿了他的脏器和结构,却仍然让他活着。

    一众护卫顿时警戒,纷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环绕在宅邸周边。慌张和恐惧来源于这种无法被理解的攻击。

    牺牲者的眼睛仍然在颤动,试着寻找攻击袭来的方向——可从仰角来看,这支弩矢仿佛来自无垠天空,仿佛是神明降下的神罚。他胸中的鲜血顺着铁杆流到地上,渐渐淌开一片血泊。

    数分钟后,他彻底死去。

    数十分钟后,护卫们才终于有闲心观察他的死状——他是被钉在地上,鲜血活活流干致死的。弩矢强大的贯穿力反而保留了他的性命,杀死他的是时间和不断流淌的鲜血。由于力道过大、弩矢的表面光滑、找不到着力点等因素,他们拔不出那支□□。

    而在那支可怖弩矢的末端,有三道似是调整弹道的凹槽,其中一个凹槽中贴着一张纸条。相比于这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恐怖袭击,纸条的内容简单得令人发指。

    “赴宴”。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是威胁。

    针对老弗里曼先前回绝了晚宴邀请的威胁。

    护卫们所能够做的事情,不过是匆匆忙忙把纸条和袭击的消息带进府里,为那位老人家带来一些额外的头疼事儿。

    而远在十多公里外,核心区的著名建筑“奇迹之眼”顶端,一把体型恐怖的巨弩正在阳光下焕发光芒。

    操弩者的体型矮小,还没有这架巨弩本身长。她趴伏在弩机旁,双眼紧闭,身上盖着的灰色布匹在高塔的流风中抖动着。仔细观察的话,一条金属色的“尾巴”,从灰布中窜出,与弩机的末端连接着。

    此刻,杀手睁开双目,露出灰暗的眸子,在风中呢喃自语:

    “完成了,主人。”

    “现在呢,叫我总督。”

    “是的,总督。”

    她断开了“尾巴”与弩机的链接,掀开了布匹,露出娇小而瘦弱的身躯。黑色的短发与无神的双眼,仿佛诉说着死亡。孩童不应有的迷彩底衬与防风衣,在她身上大得夸张。

    而更加令人瞩目的是,她的尾椎处,真的有一条“尾巴”,从衣服的破洞中穿出,表面有金属的反光。

    而她的身后,正是刚刚抵达恩赐菲尔德的新任总督:艾维斯·德拉克恩。

    他身姿挺拔、衣冠整洁,总是微微地抬着头,总是在俯视着一切。这位总督似乎对这场杀戮很是满意,连连点头,拍了拍比自己挨了近乎两个脑袋的女孩的头:

    “干得漂亮。”

    “谢谢,总督。”女孩总是只说两个字,仿佛连成串的词句不存在一样。

    “人在面对超乎常理的现象时,其所带来的恐惧往往足以使他们屈服——你就是为此而生的,孩子。”

    “是的,总督。”虽然言语支离破碎,可似乎她并不是一个冷淡的孩子,她很积极地回应着总督的话语,那张不知何为表情的脸上,总是会憋出一丝丝红色。

    艾维斯看似慈爱地摸了摸孩子的头,便转身走进了下塔的通道中,留下了一句命令:“收好武器,回新家吧,别迷路。”

    他很满意,非常满意。他正在打破这座死而不僵的城市所一贯传承的某种东西——或是势力之间的掣肘,或是某些阴暗而僵化的东西,或是某些人心中的傲慢。

    无论如何,让所有人“始料未及”,总是能带给艾维斯莫大的快感。

    而现在,晚宴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

    魔女教正在运输科波菲雅枢机的水晶棺,西西弗斯正在低调地赶来,弗里曼家族则很难有勇气继续拒绝赴宴。

    三大势力将齐聚苍白大厅,灰白夫人恐怕将以此为一生的荣耀吧。或许这位比自己更加傲慢的夫人,今晚也会露面也说不定?

    而他为所有人准备的“小礼物”,早就已经就绪了。他嘴角挂起弧度,就像是太阳的弧度一样。

    今晚,必将精彩纷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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