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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查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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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历如今似个珍馐吃顺了嘴的孩子,素得太久心里就馋,这么多天不见,他想念亲吻的滋味儿想念拥抱的力道,想念那些暗夜里的抚摸,还有那倾身覆来的压迫感……他已沉醉在与韩岁明对他的亲昵里面不想自拔。这个人现在天天在眼前转,活生生地,却也因为周围那些眼睛转成了一个可望不可及的月影儿,没法伸手触碰。

    这让人觉得煎熬。

    一墙之隔的韩岁明似乎感受到了纪历的心思,但他现在是成年人,得成全自家长辈的仪式感,硬熬完了年饭才过纪家里来,进门就笑嘻嘻地同纪博文和张桂云打招呼,接着又揉乱了纪鉴的脑袋,之后才对纪历说,“走,出去玩儿!”

    张桂云想把孩子都圈身边儿,“这么冷的天儿,哪哪都黑黢黢的,人人都在家里过年,外面有啥玩儿的?”

    她说得没错,小镇闭塞,居民们过年过节的都守着家,街上没有人潮,景致都是惯常见的,此刻也都掩在夜色里。

    纪博文却很支持,“年轻人总憋在屋里干什么?正是欢蹦乱跳的好年纪,转一圈儿透透气儿也是好的。去吧!别冻着就成。”

    “外面儿不黑。”韩岁明仍旧笑,一边用眼神催促纪历快走一边对张桂云说,“家家都挂着灯笼,把路照得贼亮!我俩就挨着道溜达溜达,查查有几家挂了花样儿!”

    “都得是大圆灯笼。”张桂云乐了,“能有几个花样儿?不信就去看看吧!我保证,十个指头够你俩查了。”

    纪鉴也想要跟着,韩岁明不带他,安抚他说,“小孩儿不抗冻,你在家等着,一会儿岁明哥回来陪你放炮。”

    纪鉴有点儿不甘心,可他实在需要一个专门陪他放炮的人,只好勉强留在家里。

    纪历穿好棉衣,韩岁明又拿过围脖给他密密缠在脖子和脸上,俩人一起穿出院子走进胡同,然后再走上大街,顶着家家户户悬在房外的红光信步闲走。

    “冷吗?”走了一会儿,韩岁明问。

    这天真的不是很冷。

    纪历摇头。

    泠泠的空气从鼻腔扑进肺脏里去,落入胸膛的时候还沾着一点儿让人舒适的冰意,营造出些许润泽的错觉来。

    给张桂云的柴火热炕烘了几天,纪历觉得燥,愿意这么凉一凉。

    果真是一水的大红灯笼,两人走了一里多地,除了一家自制的冰灯没能找出一个特别的款式,那制了冰灯的人家还把冰灯矗在房前,后面高挑的灯笼杆上仍旧挑着一只溜圆的红绢灯笼,似轮染了霞光的满月。

    平民百姓,要的就是这个红,这个圆。

    竟然排出整齐划一的美感来。

    房子都简陋,胜在分布规矩,那些灯笼也就跟着户户人家有序地成了一条红龙,多少年后都亮在韩岁明和纪历的心里,即便他们见过了更蜿蜒的车河更壮阔的焰火更琳琅的华灯更耀目的霓虹,镇上人家那些几块钱一只的大红灯笼却总辉照在他们对春节的记忆里,难以替代。

    趁着街上无人,韩岁明在那团团红晕里拽过纪历的手去攥着,然后塞进自己衣兜儿里头握好。“走,去南山吧!”他说。

    南山是当地居民熟视无睹的景色,却一直是韩岁明和纪历松弛情绪的佳地。

    至今日,可能也是一处荫蔽。

    那附近人家稀少,光线也暗,到处都是阴影。

    韩岁明找个避风的所在停住脚步,揣在兜里的大手稍一用劲就把并肩的纪历拽进怀里。“想我吧?”他热气腾腾的问,然后不等纪历回答,垂首把他吻住。

    走得太远了,纪历本已有些冷了,进了那个如火的怀抱就温暖了。他在那热吻之中闭上眼睛,满足地轻叹了一下,心里觉得这样才算过年,才不缺憾。

    十岁之前太幼小了,对年的印象只是糖果和肉,顶多还有鞭炮,十岁之后就总有韩岁明了,纪历没法想象缺了他的春节。

    便是隔在旁边的屋子里一直不过来,也是缺了。

    好在他来了。

    纪历难得地仰起头,努力够着韩岁明。

    韩岁明觉出来,就逗他,故意挺直一点儿脖颈。

    他越来越高了,早就和纪历拉开了一些距离。

    纪历清楚韩岁明是在发坏,可他太急,倒不出时间生气,就踮起脚,使劲追着人,仍旧努力去够那炽热的唇。

    韩岁明坏得彻底把身子给站直了。

    纪历垫脚也不够用,就伸出双手挂住他的脖子,整个儿人都吊在他的身上。

    反正有这南山替他遮挡,且不管了。

    “看来是真想了。”韩岁明特别满足,很快又弓下身,他伸手揉搓纪历的后背,然后又抬手去捏纪历的脸颊,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子哄。

    “别说话。”纪历闭目呢喃,“亲我……”

    韩岁明认真亲他,亲着亲着大手又钻到纪历的衣服里去,撩拨,抚触。

    纪历一点儿都不躲闪,还迎合着,嘴里嘟嘟囔囔含糊不清。

    韩岁明真想立刻飞回出租房去,把这样的纪历使劲儿按在床上,按进被褥里面,可劲儿的揉搓。

    相爱不就是纠缠吗?

    使劲儿地纠缠。

    可是今天才是除夕。

    室外没法久待,韩岁明怕把纪历弄感冒了,缠绵了一会儿理智地松开了人,他仔细地帮纪历整理好微微凌乱的衣物,牵着那双冰凉的手,又顺着一路的红色光影走回去。

    张桂云瞧到纪历双颊通红,有些担忧地问,“冻着了吧?赶紧把脸揉开,不然有你受的!”

    真有得受。

    纪历依言伸手揉脸,偷偷地笑偷偷地想:明明跑到了泉边,却只喝了一口。

    过了正月十五韩岁明又要先走,他有一堆事情等着,在家待着着急。

    纪历坚持跟他一起走。

    张桂云很不乐意,“你去这早干啥?岁明是有活要干,你在哪儿还不是闲着?去早了岁明还得分神照顾你,留在家里好好陪纪鉴玩两天得了。”

    “我得跟着他去见识见识。”纪历只好撒谎,“平常没有时间,正好这些天没啥事儿,我也去他公司里感受一下,说不准还能打打下手。”

    他不怎么说谎,张桂云听了就不说话。

    韩岁明脸色如常地看着纪历瞎编,点头帮忙,“也行。能打打下手,也能练练手。”

    “那就走吧!”纪博文永远支持孩子的决定,“学点儿啥都比不学强啊!”

    离开家的两人如同出笼的鸟,一路熬回出租房里,韩岁明关上房门就把纪历拖到床上,二话不说地剥他的衣服。

    纪历闭眼躺着,嘴里小声咕哝,“韩岁明,我想你啦!”

    韩岁明双手发抖的脱去纪历的衣服,先用被子将他瘦白的身体掩着,然后动作不太利索地去脱自己衣服。

    两个人一起钻在被子里时都颤抖了,韩岁明抖抖嗦嗦的用自己紧致的皮肤感受纪历的光滑。

    没想做别的事儿,这样就很足够了。

    被窝里热起来的时候,纪历小声对韩岁明说,“我爸过几天来领我去医院检查。”

    韩岁明磋磨他的动作一顿,停了几秒说道,“我陪你一块儿去!”

    医生对纪家父子印象深刻,隔了好几年还能认识,一见面就笑着说道,“去年北京的教授们还和我们探讨过咱们孩子,这样的病例确实少见。”

    纪博文不爱当这样的“少见”,听了这话略微紧张,谨慎地问,“教授们说了治疗方案没有?”

    “不是建议等到孩子长大了再说吗?”医生以问代答。

    纪博文心内稍安,“嗯,还……也快了。”

    “你们来的对。”医生又说,“这都过了好几年了,孩子的情况肯定也在发展变化,应当检查检查,做到心中有数。”

    纪博文跟着点头,然后趁着旁边没人,低声恳求,“大夫,咱们那个……检查的时候能不能……”他有些犹豫,担心自己的话会令医生不高兴,也担心妨碍到检查结果。

    医生解意地道,“有话直说,没事儿。都是为了孩子,咱们商量着来。”

    “能不能尽量少点儿人?”纪博文觉得自己要求有点儿过分,声音很低,“孩子……敏感。”

    医生闻言往纪博文脸上看了几眼,点头应了,“可以。保护隐私。”

    纪历来医院之前自己给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真到了地方还是局促不安。

    那些检查是他心头的阴影,他也害怕检查过后医生会说必须手术必须治疗。

    他现在不介意残缺,只想与病共存。

    韩岁明特意请了假陪他,见他始终都是慌慌的惴惴的,安抚他说,“就是检查而已,不用害怕。”

    “你不知道!”纪历声音很小地说,“那些检查不光是照仪器,还会……还会……”

    “还会怎么?”韩岁明以为会有创伤性的痛苦,立刻追问。

    “还要脱裤子。”纪历神情非常沮丧,不是为让纪博文和张桂云安心,他是绝对不肯来的。

    韩岁明听了这话心里一痛。正常人接受起来都有点儿艰难的事情,纪历这样的性格……

    不如皮肉上吃一点儿苦。于陌生人面前暴露自己,展现与众不同,那些撕破尊严的煎熬没人能替他受。

    韩岁明伸手搂住纪历的肩,声音很轻,“没事儿纪历,每个人都会生病,都会看医生,这没什么。”

    “我觉得自己像个小狗……”纪历喃喃地道,“不,大黄也不让人随便看它!”

    韩岁明只能故作轻松地笑,他伸手拍拍纪历的后脑,“这是什么思想?讳疾忌医,没有科学的疾病观。”

    纪历微微噘了嘴巴,“你说的容易,反正也不用你科学。”

    咋不情愿也得检查,好在这次医生真的照顾,没有只把纪历当成罕见病例对待,而且这次影像检查居多,结果出的也快。

    纪博文担心纪历听到什么不好的话会受不了,仍然单独去听医生阐说。

    “这孩子自成一派。”医生言语轻松地对纪博文道,“双侧隐睾没有移位,还在腹腔里面,而且韧带固定得很好,没有扭转套叠的风险。输精管挺长,但没开口尿道而是开在了肠道,造物主的创意真够奇特,既然外器官缺失它就另辟蹊径……当然孩子激素水平不是特别高,以后肯定不是力量型的,维持正常生活没有问题。”

    纪博文带点儿期冀地道,“正常生活?他……”

    医生懂得纪博文的意思,实诚地道,“生儿育女肯定有难度。除非试管,女孩子乐意的话。”

    女孩子怎么会乐意?纪博文微微浮起的心缓缓沉下。

    “北京教授和我们讨论的时候也讲过了,咱们孩子这种情况,外器官重塑的积极意义不大。”医生又对纪博文说,“您也是男性,我就不妨明讲,神经和血管搭建是极复杂的手术,一根两根还要高端技术,这么精细精密的位置难度太高……而且孩子不是外伤导致而是先天发育的事情,人为破坏他已成型的自我闭合会给孩子带来非常难以忍受的术后疼痛,排斥关感染关很难过,甚至可能影响生命……即便这样谁也不敢保证愈后功能的真正实现,这就有点儿得不偿失。现在看维持现状丝毫不影响孩子的健康,就没必要大动干戈。我负责任地说,不建议您举家之力同时冒着孩子的生命危险做这种实际意义不大的手术。谁家的孩子都是心头肉,谁家的钱也都是血汗换的,您还有别的儿女吧?为此影响其他孩子的生活质量也不明智。”

    纪博文听得心里难受,闷声不语。

    不用治。

    没的治。

    当父亲的想通过医疗手段来弥补孩子缺憾的机会都没有。

    医生的话温和良善,但也就是在明确说,纪历此生不会有婚姻不会有儿女,他得孤独终老啊!

    医生见惯了人世疾苦,心肠早已冷硬,意思表达清楚了就想忙别的事儿,顺口安慰当爹的一句,“为人一场也不非得传宗接代,我看了,前列腺发育的还是挺好的!”

    纪博文的心绪已然乱了,魂不守舍地谢了医生,整理一下心情,出来找俩孩子。

    来之前反复对自己说过坦然面对,可到底还是坦然不了,纪博文觉得自己当父亲的如此,孩子肯定也不好过。

    可纪历没如纪博文所料,他知道不用手术非常高兴,立刻央求他爸,“那就别老来了,不影响正常生活就行呗?我不乐意来。”

    纪博文心里叹息。到底还是小呢,医生说的正常生活就是吃饭走路跑跑跳跳,哪是真的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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