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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发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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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没觉得哪儿难受啊!”纪历如实说道,“要不然我自己就能猜个大不离。冷不丁的,我妈就把我带老高大夫家去了,那老先生神叨叨的,根本就没直说。第二天他俩就领我去省城。一天不行查两天,好多样儿还好多人……他们和大夫说话也不让我听,自己说话也背着我。我和我爸说了,要是治不好的病就不治了,他又跟我说不影响生命,只是肚子里的器官和结构和别人不太一样,啥也不影响……韩岁明,要是真不影响他总愁啥啊?他偷着愁,不说……他们也不领我去治,一片药也没吃……要是好治他们能不管吗?我爸也不是舍不得给我花钱的人啊……”

    韩岁明听得脸色青白变幻,他一言不发地盯着纪历絮絮叨叨说话的嘴,心里猛然漫起无边的恐惧。

    韩岁明太年轻了,他根本没有想过纪历还会生病。生病……生病在他的认知里就是感冒发烧流点儿鼻涕,可他不傻,纪历这一段话足以令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韩岁明惊惶无措。

    纪历说了半天,不见韩岁明吭声,不由扭过头去看他,“你咋不说话呢?”

    韩岁明猛然攥住纪历一只手,“没事儿!只要不死就没事儿,你不用怕!”

    纪历给他吓了一跳,只觉手被攥得生疼,下意思第往出拽,“我现在不怕……你松开。”

    韩岁明怔怔地松开了纪历。

    纪历甩甩手,略带责备地道,“那么大劲儿干啥?吓我一跳。我开始时怕,怕花钱怕住院,怕治病遭罪也怕拖累我家,现在不怕了,不病也病了,爱咋地咋地呗!可他们……我爸和我妈,老压着心事儿,我烦得慌。不影响啥就还和以前一样过呗?老寻思着。我不寻思他们寻思。”

    韩岁明偷偷叹息。

    还和以前一样过?哪有那么轻松?从此,他也会老寻思着。

    “我就和你叨咕叨咕。”纪历见他仍旧不吭声,就嘱咐道,“也就和你叨咕叨咕。你知道就行了,别告诉人。”

    “嗯!”韩岁明答应她,“我谁也不说。纪历,有什么话你都和我说,以后我……我要是不在家,你……给我画画。”

    纪历听见画字就笑了,“我画得怎么样?跟你比怎么样?”

    “比我强。”韩岁明真诚地说,“纪历,过两年,你也来学画画。”

    纪历觉得过两年是太遥远的事儿,中间不一定有啥变故,她给那些刚刚兴起的琼瑶剧给教坏了,老觉得自己是颗命薄如纸的弱草,自己都不一定熬到什么时候,实在没必要计划太早,就打岔说,“你在那儿学得挺得劲儿呗?”

    韩岁明一直瞅她,也有一点儿答非所问地说,“我们老师挺好的,他问我考虑没考虑以后的发展方向,考虑好了学习上才有侧重取舍,进步会快。”

    “方向?”纪历不懂,“画画还有方向?”

    “国画和西洋画就是两个方向啊!”韩岁明跟她解释,“当然我也不想学国画。嗯……老师说,现在漫画是个趋势,以后会需求高,但也难成大师,他的意思是问我想主攻传统技法还是想学学漫画。”

    纪历仍旧没太听懂,一知半解地问,“那你咋说?”

    “之前没主意。”韩岁明道,“现在我想搞漫画。”

    就这刻定了念头,老师说了,漫画难成大师,但好挣钱。他得挣钱,纪历病了。

    “那就搞。”纪历便说,“画小人挺好的,我就爱画小人。”

    纪历给韩岁明交了底,韩岁明也就品味出了异常之处——连吴凤芝对纪历都在意起来,吃饭的时候问了好几句,“纪历你吃带鱼不?吴娘给你挑块儿刺儿少的。”“纪历你喝汽水。”“小红把那冻子端过来,纪历爱吃冻子。”吴凤芝以前不这样,因为纪历性子冷言辞少,不好应付,吴凤芝觉得跟个小孩子说话还得斟酌琢磨的累得慌;也因为纪鉴小,加上同时她没能生出来个男孩儿,吴凤芝对纪家的亲好就大多表现在纪鉴身上,很少这么重视纪历。

    确实是不对了。

    到底什么病呢?

    大家都存在心里,却又不给纪历去治,遮遮掩掩神神秘秘,若无其事又时刻在意,到底是什么病?

    韩岁明总归是个孩子,别人能忍,他忍不住。元旦结束快返校时他趁纪博文出门买东西的时候偷偷跟了上去,逮个旁边没人的地方拽住纪博文,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问,“叔,纪历到底怎么了?”

    纪博文一怔,吃惊地看看韩岁明,随即就整理好了情绪,平和地笑道,“没怎么!没啥大事儿。”

    “没大事就是有小事儿。”韩岁明不容纪博文糊弄自己,“叔,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病?咱……咋不给她看了?不管她了?”

    纪博文压在心底那些隐痛给他问了起来,悄悄地叹息了一下才道:“哪儿能不管?是咱都不太知道的一种病……你放心,不会影响她生命……也想看啊!不知道咋看。”

    韩岁明使劲儿盯着纪博文的脸和眼睛瞧,努力分辨他这些话的真实性,同时还是试探地说,“不太严重的话……不影响生命,就不管它呗,你们为啥愁啊?纪历也没觉得哪里难受……”

    “孩儿你不懂……你还小啊!”纪博文模棱两可地喟叹说,“以后长大就明白了……”

    “我不小了!”韩岁明马上就说,“叔你告诉我,我……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纪博文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顿了好几秒钟才点头道,“能。岁明,以后纪历要是有什么……要是有谁欺负她,你得帮叔看着点儿啊!”

    “为什么会有人欺负她?”韩岁明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是在说她的病么?

    “等过几天放寒假,”纪博文接着说道,“我会领她去北京检查,那权威。到时候才能知道到底是什么毛病。现在你就别问了,也别搁在心上沉着,看她不是好好的么?真的不会影响生命。”

    韩岁明站在原地望着纪博文走了,心头五味杂陈。

    真的不会影响生命,可是还得检查,还得确诊,纪历到底得了什么疑难杂症?

    这次离家比第一次离开都觉得艰难,韩岁明简直都想辍学不念了。

    这话说不出口,不用说韩连山纪博文不会同意,纪历也不会同意。而且,韩岁明到底还是清醒的——自己还只是个没有独立能力的学生,不读书,守在纪历身边又能怎么样呢?帮不上忙,只能给她添堵。

    他得努力成为一个能帮她担当一些人生风雨的人。

    快点儿。

    好多话交代不了纪历,韩岁明就去交代纪博文。

    “叔,”韩岁明说,“过几天去北京……结果若是不可心,你要淡定些……更得看着纪历,她性子烈,想啥不会拐弯儿。”

    纪博文闻言点了点头,“叔知道,自己的闺……自己的孩子,叔能不了解吗?岁明啊,叔以前还以为你和纪历能……唉……谢谢你的惦记,好好画画好好学习哈!这些事儿大人能处理,小孩子别想太多。”

    韩岁明默默地点头答应,这一刻的心里比和韩连山来镇上生活时还恨自己没有能力,连个分担的人都不能做。

    纪历听说要去北京时自然抗拒了一下,纪博文哄她说,“你听话。这次你妈不去,她在家看纪鉴,就咱爷俩……纪历,爸带你去看天安门,看故宫,检查是顺道的事儿。”

    天安门是全天下小孩儿的梦想,魅力太大,纪历同意了。

    没几天父女两个顶着严寒出门,坐了好久的火车到了北京,下车先去的医院,又是挂号又是候诊的,第二天才真正见着大夫。

    一套检查做完了出来,纪历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躲在宾馆房间里说什么也不肯出门了。纪博文千哄万哄,甚至说后面不检查了专门旅游纪历也不动弹,就是躲在床上捂着被,油盐不进一字不吭。

    后来纪博文也绷不住了,他罕见地发了火,“纪历,你多大了这么不懂事儿啊?咱家离这儿多远?来一趟花这么多车费房费你就窝在房间里耍脾气玩?爸是图什么啊?你说?啊?你再这样我可真不管你了,以后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没说完纪历也爆发了,她一掀被子,满脸泪痕地冲纪博文大喊,“你别管我了!纪博文你是骗子!你说来玩,顺道检查,结果一下火车就直奔医院。检查就检查吧,怎么比之前还过分?他们一大堆人堵着我,让我脱光了裤子,站着躺着的掰开我的腿反反复复看我的屁股!一边面色复杂一边指指点点。我是猪啊还是狗啊?跑这么远让他们那么多人琢磨我?不是肚子里面的病吗?看我屁股干嘛啊?我不要脸了?这样我还活着干什么啊?”

    纪博文听她连哭带喊歇斯底里,情绪也崩溃了,三十七八的大男人眼泪也哗哗地流,他一把抱住纪历,声音哽咽喑哑,“纪历纪历,爸对不住你!是爸对不住你……没把你给生好……”

    爷俩抱头痛哭,哭得又惨又悲,走廊里路过的客人以为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不测,纷纷驻足细听,差点儿没喊服务员来开房门。

    纪历年纪小体力差,先哭不动了,她抽搭着歇了一会儿,摊牌地说,“到底什么病?爸你告诉我吧!这样瞒下去,咱们都别过日子了!”

    纪博文抹了一下眼睛,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才低沉地,仿佛犯了什么罪过一样地和纪历坦白,“你……你心里有点儿准备纪历。不影响生命这个,爸真没骗你,你也确实是某些构造和器官有点儿不一样……那器官不是肝也不是脾,是……是你的性器官……纪历,今天咱们做了一项检查,叫做染色体检测,得五六天能出结果,到时候就能确定是怎么回事儿了……”

    “性器官?”纪历的脸突地红了,这是羞耻的话题,同时也太惊人,她真的以为自己就是肝啊肺子的出了毛病,“我……我我……”她忍不住磕巴,“我怎么就和别人不一样了?”

    “纪历。”纪博文已经平静了许多,“听爸说,性器官没什么可羞耻的,人人都长人人都有,它们有点儿异常也没什么,也不耽误活着……只不过咱们都没心理准备,都……太意外。正常的学习和工作不会受影响的,这个两个地方的大夫都很肯定,爸愁的是……纪历,染色体检查是最后一道保险,咱们大概率……你,大概率是个男孩儿。这种毛病,医学上有专门的称呼,叫做男性性器官畸形缺失……你的不同基本上是胎里带的,比较少见,所以大夫们今天会看你的……他们也没有什么经验,需要会诊……如果确诊结果下来,意味着咱们要推翻这十几年的……别人对你的,和你自己对自己的认知,一切都要重新搭建,爸担心你接受不了……”

    纪历真的接受不了。她,不,大概率是他,完全傻了。

    畸形?缺失?世上还有这种毛病?而且就落在了她的身上?纪博文姑娘长姑娘短的叫了十几年,现在说是男孩儿?还是个……缺失的?

    这变故太震骇了,纪历没办法说话,没办法和人交流,后面纪博文说了些什么都听不见了。

    命运给了当头一棒,这棒不要命,但把纪历给打懵了。

    还去什么天安门和故宫?

    纪历觉得天地都变了,突然之间一切都似假的,不真实了。

    染色体检查结果是四天后出来的,纪历在宾馆房间里发了四天呆,饭吃得稀里糊涂觉睡的稀里糊涂,纪博文哄他去哪儿也不动窝。

    等着宣判。

    结果不出意料,男性,先天性性器官缺失,隐睾。

    医院给出了治疗意见,主诊大夫深入浅出地向纪博文阐述了一下重建、归位等等手术方案,但是明确建议需等纪历成年之后进行,并且强调说得做好患者心理建设,争取孩子的全力配合,当然,同时也说明了手术后遗症和不予治疗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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