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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我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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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正辉好吗?

    挺好的吧?

    他和韩岁明一样,个儿高腿长,四肢健硕,往孩子堆里一站,只靠体型就带点儿天然的压迫感。那压迫感同时也是某种卓然和优秀,体育老师总是放心地把一群孩子交给李正辉带着玩,将他当成一个得力助手使唤。

    纪历悄悄想了两天,觉得既然都得“长心思”,长在李正辉身上也没什么不好,反正自己也不会说,除了韩岁明谁猜得到?

    便是对韩岁明也不能承认呢!那是她刚刚破土而出的一点儿旖旎之苗,且得养着呢!

    然而韩岁明感觉到了纪历的默认,心上撕了一道口子。他太了解纪历,纪历认准的事儿不好更改,甚至可能无法阻挡。这是韩岁明没有料到的意外之击,他一直都以为只有自己能和纪历最好,从没想过会有变化。

    少年的疼痛无处诉说,只能咬牙忍着。韩岁明惹得辛苦,迅速瘦了,成绩也微微下降了些,只有画,不但没有少,反而多了。

    半大小子胖点儿瘦点儿多说几句少说几句谁会在意?好在纪博文心细,这一天午饭的时候就问了韩岁明一句,“岁明,你最近有啥不开心事儿?叔看你咋老闷闷的呢?成绩也掉了一些。”

    纪历闻言从饭盒上抬眼看韩岁明。这家伙挺长时间不理自己了,纪历光顾着跟他置气,也没怎么注意他的成绩。

    “没有。”面对纪博文,韩岁明只能掩饰,“没有啥事儿。”

    “有事儿你跟叔说。”纪博文叮嘱地道,“别放心里自己寻思。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桥,可能叔帮你摆摆就不是个事儿呢!还有你都高一了,成绩可不能再掉了,高中课程重,下去容易,想上来可就难了。”

    纪历闻言就皱眉毛,“你也不是啥尖子生第一名的,咋还掉呢?” 她成绩总比韩岁明好,尤其文科,那是纪博文从小给泡出来的底子,一般孩子比不了,挣不了第一是她不想费劲儿,但要用用心就差不多,所以说起韩岁明来很有底气。

    韩岁明不似从前那样好说话了,听了竟然露了点儿恼,拉了脸一言不发。

    纪历已经被他冷待了很久,之前也克制着,这会儿忍不住了,趁着别人把纪博文喊出去说话的工夫厉害着眼神对韩岁明说,“韩岁明你要是不想和我好了就明说,我可不是非的得赖着你不可?我有人玩没人玩都一样的,你这整天阴不阴阳不阳的什么意思?”

    韩岁明耷拉着眼皮不吭气儿,他特别想跟纪历说句狠的,也说有她没她都能一样,可是话到舌尖了又舍不得——这个纪历如今可气,可她毕竟是对自己最最真诚的人。

    两种情绪煎熬着少年,少年没有办法阳光灿烂。

    到底是谁不想好了呢?

    纪历见韩岁明仍旧不搭理她,怒火勃炽,起身就走开了,之后的好些天连瞅韩岁明都不怎么瞅,摆明了就是翻脸了。

    好像毫不顾惜。

    其实当过小孩子的都懂,不只被翻脸的生气,翻脸的那个也不痛快。

    可让纪历不痛快的事儿竟还接二连三地来,先是在篮球场上被一个男同学撞偏了重心崴了脚,天天得一瘸一拐地上学去,这对一个精力旺盛随便惯了的初中孩子来说实在是种折磨——去个厕所都费事了。然而脚崴了没两天,黄立强就又偷偷告诉她说李正辉收了毕娟娟的情书。

    那个时候,女孩子正儿八经地递给男孩子一张字条就等于是情书,而男孩子收了,就代表接受了对方的情意。

    不良于行的纪历听了这个消息心里轰地一下,只觉得好多辣乎乎的东西如同灰尘,被黄立强的几句话震荡起来四处乱飞,然后又都慢慢下落,下落,聚在一起,往黑沉沉的,没有尽头的心灵隧洞跌坠而去。

    原来她的心思,竟然挂在属于别人的树上了。

    纪历生来是死要面子的人,三两岁上喊奶奶不得答应就不再喊,宁可惹着饥饿干渴也不露出委屈落寞,长这么大了自然不能因为期冀落空而让别人看到她的情绪波动来笑话她,就只是板着脸,淡淡地哦了一声,好像人家的事情和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只有韩岁明敏锐地察觉到了纪历的不对——明显增多的失神,脸上的冷漠也不似只针对他了。

    无心难敌有心,很快,韩岁明就从黄立强那些无聊孩子有口没心的八卦当中获知了原因。他先惊喜了一下,随后想到纪历的变化,知道她是真的受了伤害,心里的高兴又成了冰。

    韩岁明心疼纪历的掩饰隐藏,也气她为此疼痛。

    才不过认识了那么几天,也不过是个长得强壮一点儿的小子。

    张桂云是从来不会第一时间感知孩子情绪变化的妈妈,她整天忙碌整天粗糙,孩子哭了笑了吵了闹了她瞅一眼就过,基本都不存在心上。

    合该母女两个得生龃龉。

    那一天外面落了急雨,张桂云想起院子里的酱缸没盖,而她手上正和着面,就大声地喊纪历出去盖酱缸。

    纪历明明就在隔着一张窗子的写字台前坐着,张桂云觉得她肯定听见了自己的喊声,可死丫头就那么直着眼睛坐着,一动没动。

    张桂云气得差点儿就拿沾满了干面湿面的巴掌过去扇她了,韩岁明从临院听到动静跑过来给酱缸盖上了,盖完了气喘吁吁地进屋来说,“没事儿婶儿,蒙布没湿透,我给盖好了。”

    神游物外的纪历这才跌回现实,她看了看韩岁明,又看看张桂云,没有吭声儿。

    张桂云心疼手上的面,舍不得为了去打纪历给弄脏了,同时她觉得这种混蛋孩子打个一下半下的也没啥用,就对韩岁明笑笑然后接着和面,边和边骂,“要不咋说还得生小子呢?我的喉咙都震天了,你还八风不动地当聋子!要你十个不如岁明一个。”

    “那你生他!”纪历心里满是烦躁,根本听不得张桂云的唠叨。

    最近什么都不顺当,韩岁明很久不理自己,而自己竟然在乎了一个在乎别人的人。

    “你寻思我不想呢?”张桂云听她顶嘴自然更骂,“岁明多好?大长腿,两步就跨过来,等你我那一缸大酱都得生蛆!活干不了啥,整天阴阳怪气可有你了!小子哪有你那么些事儿?纪鉴现在都让着你,你可多厉害哈?”

    “我就这样!”纪历越发叛逆起来,嗖地站起身来,“你觉得他俩好,就养他俩,我也没让你生我,现在扔孤儿院去也行。”

    当爹妈的人怎么听得了这么无情的话,张桂云本来只有几分不满,这时也给纪历激成了十分,她恼怒异常,丢了面盆不理,抢过来就给了纪历一个嘴巴子,“你再说一句我听听?”

    连环画《霍元甲》之后,母女之间头一回起这么激烈的冲突,纪历给张桂云打得一愣,瞬即就紫涨了脸,她没像之前那样连哭带喊,只是眼神冰冷地看看张桂云,又看看旁边呆住的韩岁明,慢慢地点点头,抬脚就从家里走了出去。

    韩岁明几秒之后反应过来,拔腿就追。

    张桂云气得浑身直颤,厉声喝道,“岁明,你让她走,别嘞她。”

    韩岁明给张桂云喊得脚步一顿,但他怎么可能不管纪历?只是回头望了张桂云一眼,什么都没说,仍旧跟上纪历。

    纪历崴伤的脚还没好透,可她健步如飞。

    韩岁明也不敢劝她,跟了挺远才说,“你干啥呢?下雨呢!别乱走了。”

    纪历置若罔闻。

    韩岁明见她只是疾走,很快就从胡同奔到了街上,只好伸手拉她,“纪历,回家!”

    纪历顿住,她狠狠地蹙了眉,冷冷地看住韩岁明,也不说话。

    韩岁明怕她那样的眼神,讷讷地松了手,求恳地道,“别和婶儿置气。”

    纪历仍不搭话,接着往前走。她不是寻常的女孩儿,寻常女孩子这会儿即使赌气走,也会哭,会诉说,会寻求庇护和帮助。她不,她不说不闹不找同学,也不打算去任何人家,就捧着路一个劲儿走,顶着雨雾速度飞快,没一会儿就绕出了后街行到了镇上农人耕种的稻田边上。

    韩岁明无计可施地跟着她,跟她一块儿淋得精湿。纪历的狠决让他有点儿畏惧,越发不敢伸手拉拽,只怕一个不好触破了纪历紧绷的情绪把她惹崩溃了。

    韩岁明舍不得看见那样的纪历,也知道自己不会解决和处理,更怕越发加重了他们俩个之间的矛盾,因此只能跟着,跟着她的脚步不断低喃,“你别走了……要去哪儿啊?”

    纪历哪里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的心给新旧交替混合掺杂的那些坏情绪鼓涨着,只想要找个地方燃烧爆炸,于是又闷着股气穿越稻田直往前闯,心里就想甩掉韩岁明同时也甩掉一切,谁也不理谁也不看。

    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很快就走到了当地人称之为南山的小丘脚下。

    南山矮缓而绵亘,植被却茂密异常,平常人迹罕至,原本就够幽谧,此时给雨一衬,更加显得阴冷沉暗。

    韩岁明但见纪历脚步仍旧不停地要往山里闯,连忙再次伸手拉住她,有点儿着急地说,“你还走啊?”

    纪历早走累了,此刻给韩岁明的手掌拖住,抬眼看看仿佛藏着无数野兽灵怪的山林,终于迟疑起来 。她反手挥开韩岁明的牵制,一屁股坐在脚边的石头上,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雨不算特别大,但也没有结束的意思,韩岁明站在纪历跟前望着她,两个人的衣服都湿透了,可是谁也不在乎,就那么安静相峙。

    纪历喘够了,终于气哼哼地开口了,“跟着我干嘛?你不是不理我吗?”

    “你也没理我啊!”韩岁明郑重强调,语气严肃,也有一点儿委屈。

    纪历闻言松怠的眉头又蹙起来,“我就是不理你。那你还跟着我?没脸没皮啊?”

    韩岁明不吭气。

    纪历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心里越发郁闷。“你回去,别跟着我。”她命令说。

    “你跟我一块儿回去。”韩岁明不听号令。

    纪历便被激怒了,“我要不回去呢?”

    韩岁明能有什么办法?“我也不回去。”他说。

    “好!”纪历起了争胜之心,“那看咱俩谁先挺不住,谁挺不住谁是狗。”

    韩岁明又不吱声了。

    被动的赌局,不得不参与的竞赛。

    讨厌的天气专心惩治两个倔强嘴硬的孩子,霏霏细雨就那么往下掉,没完没了不依不饶。

    天色越来越暗,不太远的绿树都成了深灰暗灰,韩岁明冷得不行,也担心纪历的小体格受不住,咬牙催促,“回家。”

    “你回。”纪历早都开始发抖,但她骨子里有种名为较劲儿的成分,使劲儿撑着哼道,“挺不住的狗先回。”

    “我是狗。”韩岁明只得妥协,“咱快回吧!真想冻死在这儿啊?叔和婶儿肯定着急了!”

    纪历听他服软了,对他的气恨消减下去,随之又伤感起来,她抬眼望望四周,有点儿悲伤的说,“能冻死吗冻死了好,反正我在家里总是碍眼。”

    韩岁明劝慰她说,“什么碍眼?叔和婶儿对你多好?今个儿婶儿是生气了,那她也没撵你啊,是你自己出来的。”

    纪历闻言失望地看住他,觉得他现在总不帮着自己了,点头道,“嗯,是我自己作。都是我不对。”

    韩岁明听了这话就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纪历不大讲理,可是纪历有点儿悲伤。

    “我脾气又不好,性格不大好,长得也不大好……”纪历慢慢地说,“哪哪儿都不大好呢!要是纪鉴先生出来多好?我妈就不用生我了。一个妈妈伺候两个孩子,总比只有一个劳累,多一个哪哪儿都不怎么招人喜欢的我干什么呢?”她还想说这班上有毕娟娟就够了,有纪历也是多余的,但她没说。那会泄露她的脆弱,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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