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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小顶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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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历只怕谁偷喝了韩岁明的汽水,始终帮他提着,等他上完厕所出来立刻递给他。

    韩岁明接着汽水,眼睛看着走廊窗户,低声说道,“咱俩在这儿站一会儿。”

    “你不得躺着么?”纪力看看他说,“我听大夫说你得躺着。观察。”

    “就站一会儿。”韩岁明不解释,只说,“透透气儿!叔和我爸回来再去躺着。”

    纪历听了不解他的用意,但也没太反对,平素都是韩岁明听自己的,现在他受伤了,纪历乐意让让他。

    俩孩子走到窗边站着吹风,纪历一边喝汽水一边说,“也不知道你得住几天啊!昨天晚上的射雕英雄传咱俩就没看着,回头我得问问大方子哥梅超风又抓了人抠了脑袋没有。”

    他管会计家的两个儿子叫大方子哥小方子哥。

    “看完了不敢睡觉你就别看了。”韩岁明就说,“婶儿说你做梦都喊骷髅头,吴姨还说小孩子吓坏了胆儿身体该不好了!本来播得就晚,你再折腾一会儿,白天上学都没精神。”

    “我没那么胆儿小!”纪历哼道,“再说啥骷髅头啊?我爸说了都是塑料道具。”

    韩岁明不爱揭他的底儿,心道知道是塑料道具那你也害怕,梅超风一出来就往我身上凑,在不就坐叔怀里去。“没精神我也能考好。再说都快放假了!”纪历似也知道在韩岁明面前装不了相,拐了话头,很有自信地笑道,“等放假了使劲儿看。再开学我就初中了,我爸说得控制看电视的时间了,八点半必须睡觉。”

    韩岁明就只听着,没多言语。

    “你现在咋那么爱学习呢?”纪历问他,“我妈那屋放电视你还能老实地在我爸屋里写作业。”

    “我不爱。”韩岁明实诚地说,“我学习不好,得多使劲儿……纪叔让我好好学,好好长……我不使劲儿学,以后跟你就不一样了!”

    “不一样就不一样呗!”纪历不大在乎地说,“哪有一样的人?”

    韩岁明又不说话。他不能差太多了,那样以后还怎么个纪历好?

    “韩岁明,”纪历接着问道,“你以后想当老师还是当工人啊?”

    “我想当漫画家。”韩岁明回答她说。

    纪历闻言惊奇地看他,“你可真敢想啊!赵老师说咱中国也没几个。”

    “嗯!”韩岁明认真点头,“叔说人得敢想。赵老师说漫画家能挣好多钱。等我有了钱,给你买小人书买汽水买罐头买糖买二二的自行车。”

    纪历听得无限神往,含着汽水瓶子发起痴来。

    韩岁明也出了会儿神,他回眼看看舌头伸在汽水瓶子里头玩儿的纪历还在畅想未来,面目柔和地笑了一下。

    纪博文和韩连山简单吃了点儿午饭回来,见俩孩子都在外面站着,就问,“咋出来了?”

    “上厕所。”俩孩子说。

    大人没想太多,只怕韩岁明的伤口吹多了风不好,赶紧又把孩子们带回病房,看着躺下的躺好坐着的坐好。纪博文把给孩子们带的牛肉馅饼拿出来,瞅瞅旁边马上吃完午饭的男人,歉然地说,“大哥尝尝?”

    那男人摇头谢绝,“送的饭多。”

    纪博文闻言笑了一下,撕开食品包装纸,捏着馅饼递给韩岁明一个,自己拿着一个来喂纪历。

    韩岁明吃的斯文干净,不用谁管。纪历不行,得纪博文腾出一只手来给她接油。

    韩连山垂着脑袋不知道想啥,临床的男人又把俩孩子当热闹看,没话找话地对纪博文说,“大两岁就是不一样啊!”

    纪博文笑,“也不光是岁数,我们这个惯坏了。”

    韩岁明膈应这个男的,瞅瞅韩连山,又瞅瞅纪博文,小声说道,“我好了!晚上不在这儿住。”

    韩连山抬眼瞅瞅他,一时没能定夺,就没吭声。

    还是纪博文说,“打了药进去觉得舒服了是吧?观察到晚上,晚点儿,要真没事儿叔跟大夫商量商量看让不让回去。大不了明天再来打针呗!咋也是家舒服。”

    韩连山听纪博文这样说,点头应了,“那行。”

    守在一块儿无所事事的时光过得极慢,小孩子不觉得怎样,大人快无聊死,好在纪博文所料不差,下午两点多快三点的时候,打人的孩子家长果然来了。

    今天来的人和昨天来的不尽相同,多了一个年纪更大看上去有点儿阅历懂些世故的男人,他听说韩连山和纪博文是家长后立刻热情而又带些唏嘘地走上前来,分别握两人的手。这人一边握手一边感慨地道:“哎呀两位弟弟,你看这事儿闹的?都在一个镇子上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孩子们之间起了这大的误会。”

    韩连山一贯地不吭声儿。

    纪博文则道,“不是误会。”

    那人眼睛眨巴一下,避重就轻地笑道,“不管咋吧!都是小孩子,没有深浅,兄弟你别怪罪!”

    “孩子也得懂道理。”纪博文表情平淡地说,“也得懂深浅,不然世界不乱套了?他们肯定知道截人和打人不对,不然怎么趁着黑呢?趁着我们孩子落单儿呢?我不是非得难为孩子,事儿该咋办还得咋办。”

    那人看出纪博文不好糊弄,稍微停了一下,露出点儿痛心疾首的意思来道:“咱们孩子吃了亏,当家长的心里不舒服也是应该的。”

    “不是吃了亏,是受了伤。”纪博文纠正他说,“砸在脑子上,不只外伤,还有脑震荡。”

    那人这才正式看了看床上休息的韩岁明,走上前来两步,关切地问,“就是这孩子啊?你看看这……正脑门上,搁谁不心疼啊?孩儿啊?今儿觉得还好啊?”

    韩岁明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这个人,他不知道怎么说对,就不吭声。

    “脑门缝了针!”纪历向来不怕人,替他说话,“十七八针,我妈和吴娘都说得落疤,破相了!”

    划上毁容责任更大,那人闻言赶紧摇头,“不能不能,孩子小,肉皮子长得快,过几个伏天印子就浅了!好孩子,别咒哥哥。”

    “是你家的孩子揍了他。”纪历觉出他心眼儿不好,哼道:“他们先截小红姐,不让小红姐回家,我们去接就揍我们,我们跑也不行。韩岁明流了老多血,我妈说得耽误孩子长了!”

    那人给个小孩儿叭叭地顶撞,脸上有点儿尴尬,干巴巴地笑道,“是啊?是混蛋呢!你哥哥受苦了,让他家大人们回去收拾他们哈!”

    “是家大人收拾么?”纪历抬起眼睛,澄澈地看住那人问道,“不得警察叔叔收拾么?”

    旁边床上的病号立刻笑了一声,笑完了觉得掺和别人的事儿不好,立刻掩饰地咳嗽几声。

    那个说和的人脸上的笑容就更有些僵硬,连着叹咳了两声,转而又对纪博文说,“你看……我也不知道谁是孩子爸呢?肯定跟谁商量都是一样的哈?这个事儿呢,小混蛋们仗势欺人确实不对,可是毕竟还是一帮孩子,咱当长辈的总归不能和他们一般见识,揪着他们的错不放对不?”

    纪博文点一点头,“我们哪能和孩子们一般见识?都听公家评断。”

    “哎呀!”那人听出纪博文声音不高语气不重其实非常不好应对,赶忙又道:“高抬贵手高抬贵手!这要公家一断肯定就给孩子们留了污点,不懂事的娃娃家,可恨,却也可怜——家里大人整日忙着土里刨食儿,是疏了些管教,可是二位兄弟也得看着都不容易的份儿上放孩子们一马。本来就是穷苦人家的子弟,再要……影响到以后上班成家啥的,咱们肯定于心不忍哈!”

    “看这大哥说的,”纪博文截住他的话头,“谁不是穷苦人家?好像我们要讹人呢!依您说那怎么着?家里女孩子连月提心吊胆遭的骚扰,我这侄子半个脑门上开了口子……就如您说的,几个伏天能看不见,我们就都得认下了是不?孩子脑子受了震荡,昏沉恶心,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后续症状,为了打人的孩子家里寒苦,我们只好自叹倒霉对么?”

    “不是老弟,”那人给他抢白得有点儿磕巴,“大哥哪是那个意思?该看病看病啊!小孩子金贵,毛病好透了才成。我们是说,那几个小混蛋咋处理,咱们还是商量商量。商量商量。”

    “咋处理呢?”纪博文道,“大哥的意思是绕过公家私了。我们也没经过这个,咋私了法,您说,我们听着?”

    那人不由搓手,心知韩连山才是伤者父亲,看他一直都不开口,以为好对付些,就换个目标攻克,“这位弟弟咋想?”

    韩连山这回却开了口,“不听公家的也行。”

    那人闻言大喜,“是呢是呢!大兄弟有人情味儿。”

    韩连山面色不变,声音沉郁异常,“孩子的事儿孩子解决,我们这两个小,大人不管总得吃亏,总不成以后还要挨打,或者上学下学碰上心里还得发慌,叫大孩子们给吓缩了胆子!”

    “不能不能!”那人紧着打包票说,“我们大人保证不会再出这事儿。”

    “大人管得住,前面的事儿也没了。”韩连山冷笑一下,“不是说忙着刨食儿管不过来?我看不如这样,咱们就在这医院外面道上,大人们两边站着看着,你们随便找个孩子过来,随便哪个都成,让我儿子也拿石头往他脑袋上面砸个口子,深浅大小的,差不多少就成,完了啥事儿没有,不用公家管了,咱们各养各的。”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包括旁边听着的纪博文。

    带头说话的人怔了好几秒钟才硬笑道,“兄弟这是说气话呢!这可是真气着了!孩子们混蛋,咱们大人哪能糊涂?我们来也不是强迫兄弟不追究了,真是商量来了。”说着语气终于诚恳起来,“不怕两位兄弟见笑,这几个孩子……唉,家里情况不细说了,总之是有有娘的有没娘的,乱套的日子。小老百姓过个生活不容易,咬着牙把他们拽巴大了,谁承想没长心肝的家伙们不知天高地厚的背着大人还惹事儿呐?兄弟们肯定也都知道了,这事儿啊,头儿在家里那个丫头身上,丫头虽然不咋争气,也是好不容易考上了技校,长辈们都盼着她毕业了分配工作闹个正经营生,公家要是断她点儿啥,就把孩子的前途毁了。你们气归气的,好歹都是当爹的人,高抬贵手放这丫头一码,别的事儿,咱们坐下来说,能弥补啥咱弥补啥,保证不含糊的。”

    韩连山不想纵容伤人的孩子,但也不想赶尽杀绝影响谁的一生,听了也没想好要怎么办,就哼一声,“还有别的事儿么?”

    那人脸上越发尴尬,“孩子受着苦呢,咱好好治好好养,花的费用耽误的营养,我们都负责,保证让兄弟两个满意。大哥替小子们的爹妈求求兄弟,饶他们一次,给一个改过的机会。”

    纪博文知道韩连山是什么人,料得他发完了狠就没啥再能说的,便开口道,“这位大哥说得我们非要让你们破费似的。”

    “不是那个意思,应该的事儿应该的事儿!”那人忙道。

    “是应该的。”纪博文也便说道,“就公家断,医药费也得伤人者出,孩子们没成年,爹妈只好倒这个霉。可我们孩子怎么治病养病打也挨了苦也受了,家大人不给撑撑腰以后上了社会不得胆小如鼠不信公理了么?这样大哥,我是做老师的,见过几次类似的纠纷,就提个议你先听着,看行不行。医药费营养费之外,让你家的丫头当着我们闺女学校师生的面郑重道歉,保证以后不再滋事儿,那几个小子呢,都到我们石场保卫科去写保证书,然后挨个儿跟我侄子道歉,承认自己打人不对,保证这事儿从此翻篇儿,以后路上谁碰着谁也不招惹对方,我们也就咬牙认了这个伤了!这要不行大哥就别帮着调节了,总不成孩子们仗势欺人大人们还非逼着俺们强咽?”

    那人听了这话沉吟不语,拿眼看看跟在后面的几个男女。看起来似乎是家里大哥的一个男人始终都没吭气儿,这会儿见躲不过去,咬一咬牙,点头应了,“成。小混蛋们不好好做我扒了他们的皮!那个,纪老师,有个小的还在你们学校贴着念书,以后您可千万……”

    纪博文立刻摆一摆手,“在这儿我是孩子家长,到了学校我是学校老师,该咋处事儿我有数呢,不用担心。”

    领头的人听到这里又说一些抱歉的话,说完连连地唏嘘叹气,之后带着几个家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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