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都好事
张桂云风风火火地找托儿所老师和那些没有教养的小孩子们的家长算账去了，没几个小时收获一圈道歉回来，心里还很不是滋味儿，又冲纪博文发火地道，“还老师呢！整天诗啊词儿的还净瞎起名字！害得儿子上个托儿所都得受气。”
“你看你？”纪博文不由反驳她说，“小奶娃子们的恶作剧把你气成这样？架秧子起哄欺负人玩是小男孩们与生俱来的恶趣味，今儿你明儿他的，当什么真？”
“啥就与生俱来的？”张桂云非常不忿，“岁明咋不的呢？就是一些缺德揍性。”
“那你不也没饶了他们吗？行了不生气了！”纪博文劝解地说，“为了一群啥都不懂的小孩子家不值当的。”说完之后纪博文又拉过儿子安抚地道：“那些孩子没礼貌，大儿子不跟他们一样的啊他们那是不懂！爸给大儿子取的是好名字——姐姐叫纪历，你叫纪史，咱们明史识今，将来都是有脑子的，不白给。”
纪史还是很不高兴，“那姐姐叫纪史，我叫纪历。方家大哥老叫她小栗子小栗子，听着就香。”
纪博文闻言噗嗤笑了，“又不是吃的，还香！长幼有序先来后到，那可不能随便改。大儿子觉得这名儿别扭，爸再给你取了个字。这字啊，在过去可不是随便起的，那得长大成人才能有的，大多数还是恩师什么给取。现在不用那么教条。爸早都想过了，我大儿子单名叫史，咱们表字就为鉴！可不是宝剑的剑啊，是品鉴的鉴！以后谁再说你是屎，你就大声告诉他你还叫纪鉴，咱们好好学习，以后可以品鉴历史，让那些粗俗的家伙追不上咱。”
“还个屁还！”张桂云一门心思不忿儿子受了委屈，“跟小孩子说那么一大堆他能懂啊？那些小混蛋们更不懂了。将来咋地先管不了，我也觉得儿子名儿不太好，谐音不好，光有含义也不行。趁着没上学落学籍呢赶紧给改了去。”
纪博文也没过分坚持，“改就改，不就多跑几趟户籍科吗？你爸我不怕麻烦。那咱就纪鉴了啊，这回好听。”
纪历跟着听了一肚子官司，没大明白，绕着纪博文问，“爸，啥叫表字？”
“就是一个人可以有俩称呼。”纪博文解释地说。
“那我也要俩！”纪历立刻就道。
啥都不甘人后。张桂云立刻哼了一声，“你咋不要八个？一个礼拜七天，你一天叫一个！再留一个当老捎儿，谁请个病假闹个肚子啥的好替换上。”
纪历不理这样的妈。
“嗯。”纪博文笑得不行，又怕惹恼了满含期待的闺女，答应得十分痛快，“爸也早给你想过了，就叫良运。你不叫纪历吗？历又经历之意，良运就是良好的运气。这辈子，我姑娘经历的都是好事儿！”
“别废话了！”张桂云又过来泼冷水说，“你那不能上户口，就把纪史的，哦，不对，纪鉴的改了得了。”
纪历不太高兴，为张桂云的态度，也为自己叫惯了一个字儿，对“良运”这两字不太感冒，她想了想又把韩岁明拽过来当补偿，“那给韩岁明也起一个，不上户口也行。”
“岁明啊！”纪博文端的是有求必应，认真想了一会儿说道，“就叫余朗，余生皆朗日，咱是有福的人！哈哈哈哈哈！良运余朗，还挺……”
他本想说还挺“般配”的，话没出口觉得自己一个长辈随便和孩子们开这种玩笑不好，临时咽了。
不过是惯孩子家长的一点儿闲情，却很动了韩岁明的少年心肠。隔一天，韩岁明偷偷跟纪历说道，“我们好多同学都起了英文名，上英语课时候用，我还没起。”
“自己起么？”纪历没上初中，小学没开英语课呢，她就挺好奇的。
“嗯！”韩岁明说，“起完了告诉英语老师就行，她上课提问就喊英文名了！”
“你想起啥？”纪历登时来了兴致。
“没想好。你帮我想想。”韩岁明就说。
纪历帮他想了一堆，什么咖啡啊糖啊，把那个年代小孩子心里的洋东西好东西捋了一个遍儿，韩岁明都说已经有人叫了。纪历眼睛转悠半天，突然就笑了起来。
“你笑啥？”韩岁明问她，明知这家伙是起了什么坏心思，仍旧问。
“我一喊你干啥你就等等等等，干啥都等等，干脆就叫等等得了。”纪历笑得前仰后合的。
韩岁明看着调皮的纪历没有说话，第二天上英语课前却一本正经地告诉老师了，英语老师帮他想想，点点头，“也挺特别，不过wait是个动词，你就叫waiting吧！”
“真叫位厅啦？”纪历简直不敢相信，“你老师同意啦？”
韩岁明点一点头，然后认真地把自己的英文名字写在作业本上。
纪历自己瞎琢磨了一会儿，琢磨够了凑到韩岁明跟前说，“以后我学英语了也得起吧？现在就得赶紧想了。”
很足的提前量。
“不用费脑筋了！”韩岁明也不鄙薄她，只说，“我帮你起好了，就叫little chick”
纪历不懂，听着挺长，问他什么意思，韩岁明不说，纪历就跑去问纪博文，纪博文听了哈哈大笑，也不维护两孩子的邦交，直截了当地说，“岁明笑话你呢！说你是小鸡。嗯，小鸡，小纪，行！”
纪历当时就翻了脸，好几天都没怎么搭理韩岁明。
日子就在争吵和各种鸡毛蒜皮捡不起来的小事儿当中飞快度过，似乎只是一眨眼，纪历就真的要上初中了，而韩岁明，都快初中毕业了。
几个孩子里毛小红最大，她的学习成绩一直都不怎么好，任近水楼台的纪博文绞尽脑汁地帮她补习也在中下游里晃荡，端的是扶无可扶。到最后吴凤芝也放弃了，等到毛小红初中毕业就做主让她考到隔县的纺织技校去念书了。正是二八芳华春心萌动的年纪，毛小红早不怎么跟纪历玩了，周六周日的回趟家，总跟技校的几个同学凑在一块儿。
技校的功课可比初中高中轻松多了，小孩子们无限精力没处安放，自然就你侬我侬互相爱慕起来。有情感的地方就有纠葛，技校里一个女生跟毛小红争抢男孩子的注意力，毛小红以十分微弱的优势获胜，那个女生恼羞成怒，当众辱骂毛小红，毛小红不甘示弱反唇相讥。两个姑娘家的争吵在同学们的劝解和老师们的及时赶到之下暂告结束，可那女生情场战场两失意，怎么甘心？小小年纪的拼起了兵力，回去调动家里哥哥，一定要扳回颓势才成。
那姑娘不是石场子弟，而是镇上的原住民，家里伯叔姑婶围着年迈的祖父祖母一块儿生活，要寻几个哥哥弟弟相当容易。
毛小红就倒了霉。
敌众我寡，根本不是对手。
可是这种事情怎么和家里说呢？先遭一顿斥骂。毛小红只能躲躲避避地忍着那些小子的恶意欺辱，但求早日雨过天晴风平浪静。
半大孩子们有半大孩子的认知和聪明，几个聚众凌人的孩子又想给妹妹出气，又不想把事情闹大，更不想落个合伙对女孩动武的恶名，就只不厌其烦地围堵吓唬出言讥讽。
已经够折磨人了。
毛小红千方百计躲着忍着，怎奈双拳难敌四手，动不动就被几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坏小子堵在偏僻的地方折辱一番。女孩子心惊胆战夜不能寐，坏小子们却乐此不疲，到最后替妹妹出气的初衷反而没了，完全就是取乐生事。
一个周末傍晚，毛小红又从技校回来，谨慎万分地到附近的女同学家躲了半天风头，眼看着天色即将黑尽外面风静人息的以为能够躲过一劫了，就趁着暮色往家里跑。
也是合当有事，那一段吴凤芝隐隐约约感到女儿不大正常，这日眼看着天黑了惦记起孩子来，就让韩岁明去顺着毛小红回家的路接应一下。
韩岁明答应了她的要求往外走，这边听着动静的纪历闲心难耐非要跟着。俩孩子一高一矮出了院门，没过两条胡同就听见一个变声期的男孩在恶意地笑，“你挺奸啊？以为黑了天我们就瞅不着你了？告诉你大哥我浑身是眼。”另外一个声音则跟着说道，“敢惹我妹，以为轻易就能完了？”
韩岁明心头一凛，心里觉得不好，加快脚步赶了过去。
展目望处，几个男孩聚在一处指指点点欺负着的，不是毛小红是是谁？
韩岁明想也没想，立刻大喊一声，“小红姐！”
被围堵在几个孩子包围圈里的毛小红见了救星，立刻哽咽，“韩岁明，赶紧回去喊人！”
几个男孩本来吓了一跳，定睛看看只是两个学生，一个更比一个弱小，就满不在乎地笑两声，分了两人大步过来就给韩岁明和纪历的后路截了，“哟呵，还有弟弟呢？喊人？我看怎么喊。”
韩岁明走不脱，只能硬着头皮应对，他皱着眉头板着脸说，“你们挡着小红姐干什么？我爸和我姨马上出来找了！”
纪历生平第一次遭遇这么多个大小子，早在害怕，闻言立刻附和，“对，韩叔和吴娘就在后面呢！”
大孩子们最受不得激，觉得给两个小孩儿一吓唬就跑太没面子，也猜两个小孩儿虚张声势，就都歪了脸，坏坏地道：“那就来啊！看你叔你姨的老腿儿快还是我们的腿儿快？两分钟也够揍你们三个一顿好的了！”
韩岁明见和他们说不通，就不废话，分开几个人上去拉着毛小红就往家走。
大小子们见韩岁明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一直不能尽情下手教训毛小红的不足感立刻转嫁，飞扑过来就踢韩岁明的肚子——反正是个小子么，不用顾忌。
韩岁明挨了一脚，没有立刻反抗，他知道不好以少胜多，害怕连累了身边的纪历，便只眼神寒峭地盯着挡住自己的人。
纪历忍不住了，扯着脖子喊道，“你们咋踢人呢？还有没有王法？”
“还有没有王法”是电视剧里看来的一句台词，她一急就给搬出来用了。
“就踢了！”个子最大的小子面色不善地哼道，“让你们走了么？缺收拾是吧？”
毛小红害怕连累韩岁明和纪历跟自己一起受苦，已经哭了起来，“岁明你先回家。”
韩岁明不可能丢下毛小红自己回家，他沉着面黑着脸，牵着毛小红继续往前走。
几个小子顿时恼了，再不收着脾气，一起往韩岁明身上招呼起来。
韩岁明就不可能不还手了。他力气不小，出手也狠，不过还是那句话，寡不敌众，越是反抗遭到的报复越是激烈。
几个男孩儿打做一团。
半大小子敢杀人，不过倚仗无知，也倚仗足够年轻的身体爆发力强，。虽然只是一群没有成年的孩子，竟然也打得噼噼啪啪，场面十分火爆。
毛小红吓傻了。
纪历也吓傻了。
不过她比毛小红先反应过来，知道这样混战韩岁明总是吃亏的那个，马上就扯脖子喊起来，“这儿打人啦！流氓打人啦！韩伯……爸……快来！”
有用没用的，她这么扯脖子喊，战团里的小子们还是心惊，立刻分过来一个扑她，嘴里骂骂咧咧地，“我让你喊。”
韩岁明打得晕头转向也怕纪历吃亏，见状立刻丢了别的不管，只朝那个要去推搡纪历的家伙发狠，死踹死打。
那孩子被他盯上得不着好，一时又顾不上去抓纪历了，他觉得自己吃了亏，心里恼燥得不行，趁乱蹲下身去，顺手摸过一块石头朝着韩岁明脑门就砸。
韩岁明防守不及给他砸个正着，血液一下子就从额头喷溅出来，暮色里看不清颜色，只能瞧见一条蜿蜒的墨线飞速地流过韩岁明的眉毛眼睛，瞬间扑了他一脸一脖子。
纪历先是呆了一下，随即杀猪一样喊叫起来，“哎呀，韩岁明出血啦！他们要把韩岁明打死啦！”
还在动手动脚的小子们一看见血，都在纪历凄厉的喊声里慌了神儿，也顾不上再打了，互相拽扯一下，撒腿就往远处跑去。
韩岁明只觉眼前朦朦胧胧，胡乱挥着手臂，想要抓住一个，奈何他的视线都被血液给糊住了，完全看不清楚。
纪历吓完了，站在原地不动，只是扯着脖子大喊大叫。
毛小红也吓完了，嚎啕大哭起来。
那么大的动静当然惊动了人，附近的住民推开院门出来查看，“咋啦？谁家的孩子？咋在这儿哭？”冷不丁瞧见韩岁明血人似地傻站着，吓一大跳，“哎呀妈呀，这家伙……这不是纪老师家的大姑娘么？别哭了别喊了！谁欺负你们了这是？赶紧赶紧，那孩子上我家来，我拿手巾给你按着……那什么那闺女，还站那儿哭啊？快回家喊大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