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还有吗?
铁匠铺里。
苏铁匠神色阴沉,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无可忍,抡起铁锤就往门外大步走去。
看我今天不宰了这小王八羔子!
小屋内的妇女好像有所感应,轻唤了一声:“他爹……”
“别给他求情,谁也别拦我,今天我必须要把他屁股揍开花!”苏铁匠喘着粗气,恶狠狠地喊道。
可怜的苏清河,万万没想到自己被偷袭了一番,如今走路都别扭得很,回家还要被再伺候一顿屁股开花——他要是知道,今晚肯定是不敢回来的。
可他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如今可不就在踉踉跄跄回家的路上嘛。待到他可以瞧见铁匠铺在黑夜里散发的点点亮光时,窃喜的同时却又疑惑为什么有一道健步如飞的黑影正冲自己这个方向而来。
“爹!”等到看清楚之后一声惊呼,再跑也来不及了。
就在苏·束手就擒·瘫坐等死·坑爹·清河不准备反抗的时候,一道温和的嗓音由远及近传来。
“苏澈,莫要冲动,清河这孩子交给我管教即可,何况也没惹多大祸事。”
一身儒衫的李哲缓缓出现,手里还提着一个小胖子,略有些无奈地笑道。
“李先生。”
苏澈见到来者后,拱手道:“既然李先生为他求情,我也就不跟这小子计较了。臭小子!别再给我惹祸了!”
后面那句话显然是说给苏清河听的,说罢便冷哼一声,转身返回。
闻言,苏清河不但没有劫后余生的如释重负,还生无可恋地跟小胖子对视一眼,得到肯定的回应后,耷拉着个脑袋,小声说道:“先生,弟子知错了……”
对此,李哲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声笑了笑,大袖一挥,三人随之消失不见。
再出现时,已是现身李府的院子当中。
据说李先生的宅子是当时自己亲手一砖一瓦搭建而成的,就建在学塾的一旁,房屋类型是李先生家乡那边的风格。
青瓦白墙,砖雕门楼。
精巧而不失优雅,还伴有着一丝灵气。
可以看到,整栋建筑以高深的天井为中心形成内向合院,四周有高墙围护,雨天落下的雨水从四面屋顶流入天井,俗称“四水归堂”。李先生曾说,这种精妙的设计归功于他家乡一带的生意人,当地有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生意经,因此多年以来他们那一带商人的经商能力都可以说是天下闻名。
刚着陆的两人一个踉跄,还没来得及站稳便听到屋内传来一声戏谑的嘲弄。
“怎么?臭小子又惹祸了?这回又干什么‘好事儿’啦,说给王大爷乐呵乐呵。”
王屠夫那魁梧的身影稍稍低头,迈过门槛,斜倚在大门边上,笑呵呵地说道。
苏清河闻言撇了撇嘴,别过头去,也不想搭理这老头儿。
先生还在一旁呢,懒得跟你浪费口舌,老家伙又说不过小爷我,哼!
“王大爷,是这样的:我今天看到刘大爷时不时就在张婶家附近转悠,后来看见他溜进去了,我怕他图谋不轨,就和……唔——唔唔——”
没想到小胖子眨了眨眼,张嘴就来。
苏清河先是一愣,随即立马伸手捂住这大喇叭的嘴。
“你还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啊?”
李哲在一旁听到这小胖子就这么肆无忌惮地说出来,不禁扶了扶额头,真是丢人啊……
“卧槽!有这事儿!我就说怎么最近老瞧见老流氓和那婆娘眉来眼去的,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儿,新鲜!新鲜哈哈哈哈——”
王屠夫听完也是一怔,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欧阳小胖子,你小子是个正经读书人,别老是跟旁边这小王八蛋混在一起,你们读书人有句话叫什么来着——近猪什么赤近什么黑的……啥好的不学学,别被他带坏咯!”
王劲夫一脸语重心长地对小胖子说道。
“王大爷,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欧阳旭一脸“受教了”的神情。
“王老头儿!你给小爷说清楚了,谁是小王八蛋!”
苏清河炸毛一般跳起来,撸起袖子就要往前冲。然而,却发现自己一动也动不了,想张口说话,却连声音都传不出来。
王老头只能看到他面容扭曲地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空气中依旧十分安静,不由得畅快大笑起来。
“好了,都给我安静些。清河,你既已承认错误,先生罚你站这儿一个时辰,晚上再抄写《礼记》的《曲礼》上篇和《学记》各五遍,字迹不求工整,我认得出即可,明儿早与我汇报你抄写过后的感悟,你可有什么不满?”
李哲按住苏清河的脑袋瓜,一个板栗下去,缓缓说道。
苏清河听闻此言,神情宛若奔丧一般,欲哭无泪,可谓是真正的有苦难言,最终也只能识趣地点点头,一脸垂头丧气。
“欧阳旭,你去把《曲礼》上篇抄两遍,明早同样与我分享你的感悟。”李哲又转过头拍了拍小胖子的脑袋。
苏清河听到这儿又开始挤眉弄眼。
“弟子遵命。”
欧阳旭神色谦恭地执弟子礼,他一向十分尊敬自己的先生。然后对着苏清河歉意一笑,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屁颠屁颠离去了。
苏清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厮也忒欠揍了!这不公平!凭什么他罚得这么轻?!明明是这死胖子拉着我去的,苍天啊——
李哲并没有理会此刻苏清河那仿若被刺痛了菊花一样的神情,转身与王屠夫一同迈步进了里屋,留下苏小子在原地独自神伤。
屋内,李哲从书柜一旁的储物柜隔层拿出了他珍藏已久的星夜酒,顺便拿了两个雕花玉杯放在桌上。
王屠夫瞪着眼瞧着那两盏精美小巧的酒杯,不屑道:“你就拿这两个娘们唧唧的小玩意儿喝酒啊?这还不够老子漱口呢!”
“你懂个屁!这叫青玉莲花杯,其价值不下于一壶星夜酒。”李哲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魁梧汉子闻言扯了扯嘴角,把杯子拿在手上掂量掂量,别扭地放回了桌上,随后还是闷闷地拿出他随身携带的酒葫芦。
喝个酒还瞎讲究啥?有酒喝还在乎这些个玩意儿……
李哲看到那比他这酒坛子还大的酒葫芦,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院子里,苏清河微微耸动鼻子,一瞬间眼睛情不自禁地明亮了起来。
好浓郁的酒香,清清冷冷的感觉,却能够如此沁人心脾,配上此情此景,就是:星星点点衬月色,迷迷蒙蒙醉晚风……
酒桌上,两人对坐。
两人竟是都默默地喝着酒,半晌无人言语,除了轻轻的饮酒声时不时响起。
又是良久,王屠夫才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说,我们……还出得去吗?或者说,你想回去吗?”
“……我没想过在这儿待下半辈子,但……我仍是有些不安。”
“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这可不像你。”
“我想做的事,远比我想象的要难——所以如果我没有一定的把握,我是不会回去的。”李哲一声轻叹。
“嗤——我一个大老粗,没有你们读书人那么多远大抱负和弯弯肠子。我只知道……我有些老了——不只是年纪大了,这颗心,也跟着老了。如今,我只期望,秀秀能够平安……这般便足够了。”
王屠夫一声嗤笑,摸了摸自己染上风霜的双鬓,神色有些落寞,声音也越来越低。
“理解。不过……我有预感,到时候我们也许不得不离开这儿。沈老啊……他也很老了……”中年儒士轻抚袖袍,面色有些凝重地说道。
“你是说……”王屠夫脸色变了变,语气有些沉重。
李哲轻轻点了点头,随后给那盏一直空着的酒杯倒满了酒,起身说道。
“而且,我能推算到苏家小子很快就要历一次劫,作为他的先生,我必须先手布置一些什么来帮帮他。”
王屠夫闻言有些讶异,有些不解。
“这臭小子能有什么劫?这小祸害我巴不得他早点翘辫——难道说是……当年剑宗那些人?”
“不错。上次那些小喽啰闯进来根本不可能是巧合,而且下一次来的……可能就是剑宗的人!”李哲面露思索之色,轻声说道。
魁梧大汉听到这里,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拧着粗犷的眉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才说道:
“酒不错,就是不够烈。”
“嗤——你懂个屁!给你喝真是暴殄天物……”
李哲翻了个白眼,拿起那杯酒,缓步向院内走去。
院内的少年此时正伸长脖子,一脸如痴如醉地耸着鼻子,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不知道何处传来的酒香尽数吸入一般。却没想到接下来就闻到那酒香越来越近,还听到了渐近的脚步声,少年猛地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杯酒。
中年儒士过来就是一个板栗,一脸无奈地说道:“知道你爱喝酒……但是先生我都走到跟前了也不知道喊一声,如此不讲礼数!”
少年疼得龇牙咧嘴,刚想开口,然后一愣,接着仿若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支支吾吾发不出声音,拼命用手比划着。
中年儒士一怔,破天荒地有些尴尬,轻咳一声,挥手解除了少年的噤声。顺手又是一板栗下去,笑骂道:“那你也不知道提醒我。”
这回能说话了,苏清河也不管头上是不是又多了一个包,迫不及待地就问道:
“先生,这是什么酒呀?好香!能给我尝一口嘛?”
李哲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把手中的酒杯递出,缓缓解释道:
“这是星夜酒,传说中须在极夜之地苦等奇异天象取极寒之露酿造而成,同时酿造的一批酒,每一坛都有不完全一样的风味。这般好酒不可多得,你且尝尝看。”
苏清河好奇地接过酒杯,立马抿了一口,而后一饮而尽,还砸吧砸吧嘴,一脸陶醉…
“暂时先别回去触你爹霉头了,先在我这儿把书抄了,抄完回去估摸着你爹也睡下了。还有,明日早晨记得过来。”
“先生,还有吗?”苏清河置若罔闻,他心想这酒虽然不烈,但喝完之后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回荡在口腹之间,意犹未尽地问道。
中年儒士闻言一愣,正想说已无其他事情要吩咐了,转而看到眼前这小子一脸陶醉的神情,才明白这说的是什么……
“……”
“滚蛋!”李哲一脚踹在苏清河屁股上,气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