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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白松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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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咚~”

    姜知意端着医书,熟练地打开了书房的门。自打上次与萧日安在书房谈了解毒之事,便整日雷打不动地复原手札上看不清的毒药方子。柳双双提着食盒进屋,就看到姜知意苦大仇深的模样,随即将食盒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走到姜知意身侧,趁她不备,抽走了书卷。

    姜知意视线随着书卷的方向,一脸不情愿地看向来人,见到是时常关心自己的双双姑娘,便收敛了烦躁的情绪。“双双姑娘,这几日辛苦你了。”每日为了自己,柳双双几乎住进了廖白的厨房,姜知意感激不尽。

    柳双双带着姜知意坐到桌边,一边从食盒里拿出热乎的饭菜,一遍出声劝慰着姜知意,道:“我可不辛苦,体力劳动罢了。知意姑娘,你要真心疼我,便都吃了吧。”说罢,递上一双筷子,示意姜知意赶紧用膳,莫要凉掉。

    姜知意心不在焉地戳着碗中的米饭。柳双双见状,给姜知意添了一杯浓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顺势在姜知意身边坐了下来,哀怨道:“某人为了师父,饭都不肯多吃一口。有人为了某人不肯吃饭,自己也如同那热锅上的蚂蚁,天天在厨房转悠。唉,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柳双双话里有话,意有所指,姜知意听完登时回过神,又羞愧又好笑,一时间,傻乎乎地看着柳双双愣神,十分可爱。柳双双见状,“噗嗤”笑出声,凑上前继续调侃道:“果真是个如假包换的美人坯子,就连出神都傻得这么秀色可餐,着实令人艳羡。”

    这下,愁云惨淡的姜知意也被逗乐了,“哧哧”地笑着,连日积压的情绪也终于释放了些,“双双姑娘,别取笑我了,我错了,这便用膳,保证都吃了。”姜知意举着筷子发着誓言。

    柳双双又是一阵胡闹,你来我往间,姜知意不知不觉地吃了许多。柳双双边收拾边念叨着“任务完成”,又把医书递给了姜知意,叮嘱她保重身子别太劳累,便起身离开了。

    花楼九层。

    雾气袅袅,池子两侧的黄铜狮子大口张开,缓缓流出热水,池子里的萧日安半仰着头,听着屏风后随一的汇报。

    “姜姑娘请主子过去一趟,说是那方子有了新进展。”随一立于屏风后压着激动的心情,格外平静地传着话。心下嘟囔着,快去培养感情,别洗了,洗澡又洗不出夫人来。

    萧日安心中此刻对自己深感不悦。我这是怎么了,不就看上了一个不大点的丫头,又不是丢人的事,我躲什么。真是出息了。

    萧日安这厢还沉静在自我审视和催眠中,全然没有理会身后随一的呼唤,“主子?主子?主子你是不是泡太久晕倒了,需要我帮忙么,主子!”随一半天没有听到萧日安的回答,呼唤了几声,还是无人回应。

    “闭嘴。聒噪。”

    随一正想上前,便听见“哗啦”水声落下的声音,随即看到萧日安写满了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拔了你舌头的臭脸,不耐烦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随一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上前一步,递上月白色里衣。萧日安穿好后,随手扯下屏风上的狐毛大氅,缓步离去,随一立刻跟上,只留下身后一池春水,泛着圈圈涟漪,就像此刻萧日安的心。

    书房门半敞着,书房一侧的窗户边,姜知意坐着对照着手中的医书,执笔在纸上写着制毒的方子,听到樀樀的叩门声响起,便习惯性地抬头看过去,萧日安交叉着手斜倚在门的一侧,浓淡相宜的眉毛下,狭长的眼眸春水泛滥,温润似风,白衣狐裘,风流无拘。

    有美一人,公子如是。

    姜知意看愣了神。

    不等姜知意开口,萧日安便走了进来,坐到姜知意对面,给自己添了茶水,动作一气呵成,又突然靠近,平视着姜知意的纯净透亮的眼睛,开口说道:“擦擦,口水下来了。”说罢,又退了回去,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的傻姑娘。

    姜知意不知怎的,以往也见识过萧日安懒散矜贵的纨绔模样,今日一见居然愣了神,姜知意心下茫然,又想到平日里双双夸自己美貌,不禁莞尔,这位萧城主才是名副其实的恃美行凶吧。

    萧日安歪了脑袋,整个人陷在太师椅中,眉眼含春,勾人得很,见姜知意不说话,自己又接着开口道:“还不回神,没看够?要不说完正事,本城主躺下让你好好端详。”

    姜知意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人还真是当个哑巴比较好。收了心思,双手呈上自己写好的方子,认真地说:“这几日我仔细琢磨了那卷手札,研究了上面记载的古方,虽然有些模糊,但我也有了一些思路。”

    说罢,起身走到萧日安一侧,弯下腰打开书卷,柔顺的长发落在萧日安张开的手掌,随着姜知意动作,扫过指尖,萧日安心下有些微痒,强行忍住想要抚摸的冲动,转过眼不再看她。

    姜知意不察,伸手指着其中一行记录接着说道:“你看这里写着的白花,我仔细翻阅了你这里的医书史籍,如果这个方子是真的,那么这样的白花只有一种。”

    姜知意顿了顿,看向一旁的萧日安神情肃穆地说:“我在师父药庐看到过记载,这是一种连理花,红花与白花相伴相生,花期不长,白花入蛊,红花解蛊,是以这个花很难得,万金难寻。我需要回药师谷,进白松林。”

    萧日安听完,舒展的眉头微微皱起,眼底满是暗色,语气不明地说:“你如何确认进白松林就一定找到?”

    姜知意定定看着萧日安,扯起一抹笑,回忆道:“因为我小时候贪玩,误入过白松林,见过这种花。当时年少好奇,回来后还被师父罚抄了半部中医典籍,记忆过于深刻。”

    萧日安又问:“一来一回,路程加上寻找这花,恐怕至少二十日,你师父的毒,有办法控制?”

    姜知意答道:“我会用金针之术压制毒发,减缓蔓延速度,这样,至少一月之内师父不会有事。”

    萧日安思索了一番,说:“不够稳妥。不如这样,带上姜谷主,一同出发至药师谷,省去返程路上浪费的时间,届时直接在谷内救治便可。”

    姜知意恍然大悟,激动地抓过萧日安的手,喊道:“我竟然忘了这茬,萧日安,我先替师父谢谢你。”

    萧日安凝视着眼前之人透亮的眼眸,眼底的阴霾一点点灰散,终是忍不住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摸着姜知意的脑袋,从未有过的柔声细语,开口说道:“白松林的瘴气有毒,很危险。我陪你去。”

    姜知意从未见过如此和颜悦色的萧日安,说话间的语气都是令人如沐春风般温润,眼中的惊讶之意藏都藏不住,迟疑片刻,脱口而出,“你为何知道那瘴气”话没说完,萧日安便开口打断:“我去过,不止一次。”萧日安没想藏着掖着,答得分外坦然。

    也见过你。不止一次。

    萧日安心想。

    ==

    萧日安办事异常高效,吩咐随一准备隔日前往药师谷的诸项事宜,姜知意仍觉得有些不对,可又想不起是何处不对,心下存疑。萧日安这厢安排妥当,说着时辰不早,让姜知意早些休息,便把人请出了书房,送回了房间。

    姜知意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不知是在意萧日安今天不寻常的反应,还是担忧萧日安的别有用心。

    思来想去,姜知意忽然意识到,自己对萧日安根本不了解,却在短短一月不到的时间,对他产生了信任,甚至有些依赖。

    “我这是怎么了?”姜知意起身,在房间内来回踱步,苦恼的情绪环绕周身,又坐在桌子前捶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半炷香后,柳双双打着哈欠,看向蹲坐在自己房门口的姜知意,有些莫名。

    “双双姑娘,这么晚过来叨扰你,我真是过意不去,可我实在是找不到人倾诉。”姜知意坐在双双的床榻边,感到些许羞愧。

    柳双双摆手笑着说没事,询声问姜知意是怎么了。姜知意便把遇见萧日安开始直至今日的全部,一股脑倾吐了个干净,末了还犹犹豫豫地问了句:“我不会是生了怪病吧。”

    谁料柳双双越听越精神,目光炯炯有神,睡意全无,等到姜知意话落,柳双双开心地拥抱了一下她,开口笑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天可怜见,终身大事有救了。”

    这话,分开每个字自己都能听懂,连在一起云里雾里,姜知意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蠢人。

    柳双双看着身在局中,一脸茫然的姜知意,一边拉着她的手,一边在她耳边娇俏地说:“你这不是生病,这叫‘色授魂与,心愉于侧’。”

    姜知意后知后觉地红了脸,愣住,又回神问道:“你是说我心悦于他?”说罢,“噔”地一下从床榻边站起,又“倏”地一下快速坐下,出声否认:“这不可能,我有心悦之人。”

    柳双双本来还在高兴着,听了这话瞬间垮了脸:“当真?那人是谁?”心下直念叨,天呐,萧日安也太惨了,这还没开口便被拒绝了。

    姜知意暗暗咒骂自己嘴快,又红着脸给自己补救道:“也不是心悦,是十岁那年我曾遇到一个人,他与别人相比有些特别。只是他戴着面具,我没见过他的真实样子。那时候年纪小,也不知这算不算喜欢。”

    柳双双瞬间脸色更垮:“完了完了。”

    心中大失所望,人家这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啊,萧日安想比也比不上了。

    “知意姑娘,那人你后来可曾见过?说不定已经娶妻生子了。哪像我们萧城主,一表人才,纯情专一。”言外之意就是萧日安多年老光棍,唯有张脸还凑合,你就行行好,收了吧。

    ==

    世上是没有不透风的墙的。隔日清晨,萧日安一行人便出发前往药师谷。临走之前,柳双双特意高声嘱咐,让姜知意好好考虑,惹得众人目光灼灼地都盯着姜知意瞧。连平日里交情不深的林宝青都多看了她两眼。

    姜知意悔恨莫及,萧日安的这些掌柜都是一丘之貉,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这句话,姜知意原封不动地还给了柳双双,后者自是脸皮厚,笑得格外热烈。毕竟,她在敦促主子成亲这件事儿上,和随一同一阵营,此事自然要排第一,对姜知意的姐妹情深,只能屈居第二了。

    或许是众人目光过于炙热,连萧日安都察觉到了不对劲,时不时旁敲侧击地问姜知意:“昨晚,跟双双谈了何事,神神秘秘的,嗯?”姜知意闭口不谈,当作没听见,一来二去,萧日安便不再过多追问,惹得随一在旁拼命挤眉弄眼,一副热心肠的红娘模样。

    马车稳而快速地行驶着,姜知意用药暂时稳着姜黎的毒性,那日所见的黑线纹路,已经沿着脉络缓慢地爬至手肘处,姜知意每日都需花费大番功夫扎针,一路也无暇顾及他事。

    众人出发的第三日傍晚,便到了药师谷的山脚处。为了方便进谷,萧日安提前备下了小舟,姜知意略感困惑,这人对药师谷当真熟悉,那日他说来过不止一次,竟是真话,可是他来药师谷作甚,自己怎地从未见过他?

    姜知意的思绪在渡江过后便被闻讯而来的老白打断了。当初承诺的一月之期早已超过,姜知意有些羞稔,老白并未过多嗔怪,许是因为见到了中毒不醒的姜黎。神情严肃,只是打了招呼便不再过多言语。

    有姜知意带路,众人很快便上了药师峰。姜黎中毒的消息,姜知意和老白是瞒着谷内众人的,是以,大家看到姜知意安然无恙地归来,还带了一群朋友,皆是喜气洋洋的好客模样。隔三差五过来邀约,请吃饭聊家常,姜知意实在没有精力应付过于热情的众人,只推说要专心研制药物,至此,大家才歇了大摆流水宴接风洗尘的心思。

    待敷衍了谷内众人,姜知意把自己关进了药庐,又连夜翻了一遍姜黎的医书和手札,确信白松林的连理花就是她此行的目的。于是,熬夜配置白松林瘴气的解毒药丸,以备不时之需。

    回到谷内的第三日,姜知意带着萧日安前往白松林,为了方便,萧日安留了随一、随二在谷内策应,照顾姜黎。临走前,姜知意又再三检查姜黎的情况,确保情况稳定,才敢起身离开。

    ==

    白松林自古便是药师谷的天堑,绕着谷外呈圆环状生长。松林枝叶茂密,常年白瘴丛生,松林中心更是瘴气浓郁,终年不见阳光。

    姜知意和萧日安进入白松林的头两日,便遇到了难题。浓郁的白色瘴气像是给整个松林披上的白纱,每根枝桠都环着雾气,很难辨明方向。两人只好用布条蒙上了眼睛,用沾了药粉的布巾捂住口鼻,边走边做记号,互相搀扶着,摸索前进。

    白松林夜晚温度极低,常年无日光,湿气凝聚,火堆生不着,姜知意每每冻得上下牙齿打架,萧日安便脱了身上的狐裘披风裹住她,可萧日安身子骨再坚硬,也扛不住这样连夜的低温,姜知意心下又添了几分担忧。

    二人好不容易扛过了第七个夜晚,也终于进入了森林的中心地带。姜知意摘下蒙眼的布条,环视四周,才发现这里的确神奇。四周的瘴气像是被一个看不见的屏障隔绝,形成了一个圆环,这中心的温度也比之前要高出许多,夜晚不至于过于寒冷,姜知意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

    姜知意事先将连理的花形画好,与萧日安分头搜寻,可惜,一连几日都没有收获。

    “已经过去十一天了,我们出这片林子至少也要七八日,满打满算,师父至多再坚持十日,十日过后,我便是华佗再世,也救不了的。”姜知意垂着头,语气低迷。

    萧日安宽慰道:“别担心,明日我们再往东找找,说不定会有收获。”

    姜知意点头,脑袋埋在双手之中,置于腿上,困意来袭,缓缓闭上了眼睛。待姜知意睡着之后,萧日安将披风铺在地上,将她抱了过去,随即拾了火把,离开搜寻了起来。

    萧日安走后,姜知意睁开了眼睛。

    整整十一日,每个晚上等自己睡着,萧日安都会独自一人去寻找,直到天微亮才会回来睡上半刻,姜知意鼻头微酸,异样的情绪填满了整个心间,耳边响起双双那日的话。

    你这不是生病。

    这叫色授魂与,心愉于侧。

    那,萧日安呢,为何对自己这样好。姜知意忍不住地心想。“喜欢么?”姜知意呢喃着,也不知在说给谁听。

    姜知意醒来,萧日安已经回来了,下巴青须横生,眼下有些乌青,一脸疲惫地靠在一侧的树干上休息。姜知意蹑手蹑脚地走近,将披风给他披上,自己转身便进了林子中心。

    这些日子,两人差不多把中心地带翻了个底朝天,连花的影子都没见到。姜知意心想,自己误入林子那年,不到九岁,小孩子的感知和大人有区别,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姜知意找到一处光线比较好的松树,蹲下,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正当她四处打量时,余光被一抹红白吸引。姜知意心下一喜,立刻起身,却发现那花又没了踪影,不觉有些奇怪。蓦地,脑中灵光一闪,转而蹲下,片刻,嘴角终于扬起了笑意。

    姜知意匍匐着前进,泥土混着苔藓沾染的衣袖裙摆处处狼藉,锋利的草叶子也在姜知意脸颊、指尖划出道道细微血痕,姜知意丝毫不在乎。那连理花近在咫尺,她找到了,师父便有救了。

    红白相伴相生的两朵小花在不起眼的草丛里肆意生长着,姜知意万分欣慰,不顾此刻的狼狈模样,按照书中记载,小心翼翼地将连理花连根拔起,身后隐约传来萧日安呼唤自己的声音,姜知意起身回头,看到了不远处走向自己的萧日安,高举着花笑道:“萧日安,这里!我找到了!”

    萧日安举目看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姜知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掉进洞里。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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