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姨娘
宁阳王府日子过得和顺，小丫鬟过得也自然更舒适些，因而性子单纯活泼。
采怜瞧着眼前这个不过十二岁的毛丫头，想起自己这般年纪在宫中时，时时事事谨慎，生怕行差踏错，这些越矩的问题，是断断不敢问的。生怕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宫里是漂亮，不过咱们王府也好呀，如今已然改朝换代了，再提些前朝事，难免叫王妃尴尬，”
小翠喜缩了缩脖子，这才知道自己有点莽撞了。
采怜赶忙往小翠喜手里塞了两块香甜绵软的豌豆黄，怯怯地冲她笑了一下，小声说：“什么时候里外不忙了，我说与你听。”
小翠喜眼前一亮，龇出两排米粒般的白牙。
“嗯，采怜姐姐真好。”
采怜浅浅一笑，“如今王爷王妃恩爱成双，这才是比什么都强的。”
“是呀，咱们王爷对王妃可好了。王妃也好，自打她来了，王爷脸上日日都见了笑模样。主子和睦恩爱，咱们做奴婢的也享福。隔壁院里，我的一个小姐妹，是伺候小郡主的，以后要跟着陪嫁的，她可担心了，也不知道以后的姑爷是个什么人，若是主子不宽厚，日子就不好过了……”
采怜叹道：“陪嫁陪嫁，陪到哪儿，哪儿是家。”
小翠喜连连点头，“是啊，哪里轮得着咱们做奴婢的选呀，不过是盼着主子能寻个好姑爷，陪嫁过去日子也能跟着好罢了。”
小丫鬟小口小口吃着豌豆糕，热切地跟投契的采怜分享着外头的八卦。
“真羡慕自小能跟在姑娘们身边伺候的丫鬟姐姐们，往后总有好出路的，咱们家大姑奶奶身边的春雨姐姐，就放了身契许了门好亲，日子过得可红火了。二表姑娘身边的梅香，陪嫁后二表姑娘把她给表姑爷抬成姨娘了，还生了孩子，听说现在得脸着呢……”
采怜百无聊赖地含笑听着，透过半开的窗子，远远瞧见院子里，一道海青色绸杭直裰的影，挺拔俊逸，威武不凡，当即便觉脸上一热，赶紧喝口茶压一压。
偏偏这茶也是热的，喝进嘴里，心也跟着热了。
采怜养了几日，便去正房伺候。
式微、景春如何规矩妥帖，到底比不得她这般自小等在念儿身边的，更知道她的脾性。
念儿在宁阳王府的日子虽是处处都好，但也免不得缺个说知心话的人，有采怜陪着，倒是免了不少寂寞。
“奴婢路上来了时候，却是瞧见了一桩新鲜事。”
采怜手脚利落地把念儿的头发，梳成了乐游髻，拿着梅花小簪，帮她簪头。
“说来听听。”念儿往耳朵上戴着一对珍珠坠子，与她说话。
“是在码头上，一对老夫少妻的商贩，正指挥人搬东西。原也是寻常，当娘子地带着围帽，不过她身边跟着伺候的丫鬟，却是银盏。”
“银盏？”念儿微微吃惊，“莫不是八……”
八姐姐三个字没吐全，采怜递了个二人皆懂的眼神。
“正是呢，她夫婿如今也四十二三了，不是奴婢嘴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父女呢。”
八公主和九公主同是天涯沦落人，都是夹缝里求生，原感情还不错，奈何一朝嫁人。
夫婿皆是两个老旧的烂梨，八公主便为着自己的烂梨，比九妹妹的烂的少点，便得意在更惨些的九妹妹面前耍了不少回威风。
有些人过得不如意，便想找个比她更不如意的，踩上两脚，仿佛如此便能让自己的乱糟糟的生活痛快不少。
虽则是奚落炫耀，不过她说的倒也是事实，想当初的虽是人到中年但也算温文尔雅的八驸马，确实比长得没个人样还成婚就死的九驸马强得多。
谁又能料到，后来还能峰回路转了呢。
兵败之后，八驸马陆正奎携全家老幼出逃，到现在还在隐姓埋名。
按说这陆正奎是新朝皇后的亲爹，怎么着也是个国丈，奈何他女婿顾成泽“谋反”时，定数他这个老丈人，被旧朝迷了心窍，跳得最欢，誓要把女儿女婿杀一个片甲不留。
到如今哪还有脸当什么国丈。
“她如今过得如何了？”念儿问。
“奴婢瞧了他家有几艘半大的船，衣裳穿戴不过寻常式样，日子是过得去的，只是比从前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过孩儿却多，三个奶妈子，都抱着小孩子呢，瞧着身形，她好似又有身孕了。”
“啊？成婚还不到三年，怎得这样多的孩子？”
采怜理了理念儿身上的涓纱金丝绣领子，笑说：“自然不全是她生的，其中女娃娃，是当初她的陪嫁，一进门就抬了姨娘的金盏生的。”
念儿也说不上自己那八姐姐如今过得好还是不好。
夫君年纪大，前头又有两个庶子，她嫁过去当主母，原是高贵的公主，本也有体面，奈何国家都倒了，这主母的身份便危险了，遇上有良心的夫君，念在夫妻之情尚且能容身。遇上个拜高踩低的，只怕境遇就糟了。
如今有了几个孩子傍身，倒是有了条出路。
“只盼着她，往后多子多福，平安顺遂吧。”
念儿正说着话，一股子沁人心脾的清香便随着人，一同涌了进来。
元思远眉目舒展捧着几枝梨花，踏着光走了进来。
他原就生得好，晨光之下，捧着洁白如雪的花打外头进来，鲜花着锦，越发显得卓尔不凡。一双眼睛流光溢彩，盛出的两碗笑意，照在人身上，映出一片暖洋洋的光，轻而易举地便能把美人儿的芳心提得小鹿乱撞。
念儿心底漏了一拍，不自觉地先含了三分娇。
“哪儿来的梨花呀～”
“在棠梨院摘的，梨花清甜，想着你会喜欢。”
元思远笑着把花让念儿嗅了嗅，很顺手地帮她扶好了转头时碰歪了的白玉簪子。
念儿嗅着花香，莞尔一笑，落在元思远眼睛里，倒显得比这开得正盛的梨花更惹眼了。
采怜温顺的捧出了个青玉扁口瓷瓶来，笑说：“王爷把花给奴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