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新世界
阳春三月,乐河两边成排的柳树冒出新芽,微风吹起,像一片片柔软轻薄的绿纱。
太后寿辰刚过,汴京里热闹的喜气还没有散尽,城内卖新鲜水果、蔬菜、鸡蛋的小贩们脸上都比往日多了几分笑意。现在时间已近中午,外面只剩下一些单身汉,家里没有饭吃,在这里等待卖吃食的摊子开张,他们几个凑作一堆,正在唾沫横飞地聊这些天城里最轰动的新鲜事。
“今天又有人看见瑞王去安侍郎家了,是安侍郎亲自去门口迎的。”
“安二小姐醒了?”
“没有。”
“不会是死了吧?!”
“要是她在河里滚一圈就这么去了,算是她没福气。”
“醒了又能怎么样?她只是个庶女,做瑞王侧妃都不够格——安家有嫡女吗?”
“安夫人就生了状元郎一个。”
“不能当侧妃能当侍妾啊,”说话的人用包含暗示的语气道,“瑞王把她从河里捞起来,这中间……嘿嘿,要不是这二小姐,”他在胸前比划,又在臀后画了一个夸张的圆,“瑞王能跑侍郎府这么勤快?”
几人瞬间一静。
这是有道理的,瑞王荒唐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太后为此都愁白了好几根头发,他流连花丛日久,风流和薄情之名都是响彻汴京的,不过他通常对一女子玩上几次就腻了,这次从他惊了安二小姐的马把人弄到河里又被他捞起来算起——已经有两个多月了,瑞王竟然还没有烦腻!
众人都想到了这一层,神情比之前更兴奋了。
一个说“这二小姐果然是美貌无双”,另一个说“瑞王怕不是就喜欢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美人”,还有一人道:“我看啊,这是冥冥之中天注定,说不定浪子要收心咯。”
最后其中一个老成的人摸了摸腮边刚蓄的胡子,故作深沉道:
“不必争论,咱们到时候且看瑞王肯给安二小姐个什么位分,不就是什么都清楚了吗?”
剩下的人纷纷点头。
可见这些人全都只是贩夫走卒,不懂那“表现为轻视/欺负/侮辱/虐待”的高级之爱。
这时候太阳已经很高了,临街的铺子里传出饭食的香气,随着一道道门打开,这些闲谝的人很快作鸟兽散。
城南的李大夫和妻子闹了别扭,一早上饿着肚子看了四个病人,实在是饿的不行了,正准备出去胡乱吃点东西,就被两个气喘吁吁的小厮从外面跑过来截住:
“大夫……李……大……二小姐醒了,您快去看看!”
李大夫饿的头晕眼花,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赶紧一拍大腿就跟着两人往外冲,跑了两步又回来拿药箱,
瑞王萧琛左脚刚迈到侍郎府的门槛上,就被身后的消息叫了回去。
安侍郎一见他回来,脸从红转白最后定格到青。
萧琛轻咳了一声:
“安侍郎,听说贵府二小姐苏醒了?不知可否一见,之前是本王唐突才导致令爱落水,本王想当面和她道歉才好。”
安侍郎哆嗦着嘴唇,气的想揍他又不敢,只能咬着牙挤出一点可怜的声音:
“小女才醒,这恐怕——”、
“这恐怕不太方便,小歌大病初愈,大夫之前便同我交代过,她还得修养几日才能见人。”
一道温和的女声从侧面插进来,萧琛抬眼一瞧便知道今天自己是不能如愿了。
安侍郎是个空有脸蛋的懦弱废物,但是他的正妻却是个极规矩的女人,萧琛看见这种还没有七十岁就把自己活成古董的老女人就会想起抚养自己长大的嬷嬷,心里膈应的很。
安夫人——成寄灵把发髻梳的紧紧的,眉毛故意画的很平,加上板着脸、嘴角下撇,站在以身如修竹、气质如兰名动汴京的安侍郎旁边,不像是他妻子,像是他娘。
安侍郎见夫人出来,脸上露出不喜来,但是也没有反驳她的话。
萧琛只好失望地道:“那本王就先回去了,”又思索了一下,“不知慕贤在不在?”
安歆,字慕贤,安府下一代唯一的男丁,去年的状元郎,如今在翰林院任侍讲学士一职。
提起儿子,安侍郎明显得意起来:“犬子在翰林院,昨日便没有回来。”
萧琛闻言点头,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真的没有再纠缠,转身就走了。还是安夫人低声道了句:“老爷还是送一下,毕竟是皇家贵胄。”安侍郎才反应过来,快步追了出去。
安夫人见丈夫走了,转身便朝后院去,她的大丫鬟刚过来,及时在她身边扶住她低声道:
“二姑娘真的醒了,秦姨娘哭的快晕死过去了,大姑娘叫无关人等都离开,自己陪着大夫们呢。”
安夫人点头,面上一丝情绪也没有。
走到安二小姐安歌的院子里,听着屋前屋内一片安静,安夫人才露出一点惊讶来,丫鬟知道她在惊讶什么,开口道:“二姑娘从醒过来就一直没哭,我们都以为人吓傻了。”
傻了?
那倒是清净了。
安夫人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缓步走进屋内,里面的人见是她,跪了一片,唯有床上坐着的人一动不动。
她走过把头贴到地上的秦姨娘,停在安歌面前,看着落水一回竟有了几分成熟聪明相的庶女,凉凉开口:
“怎么,生了场病,把规矩都忘了?”
秦姨娘浑身都抖了一下,鼓起勇气抬头正要开口骂女儿,安歌已经手一撑跳下床,跪在脚踏上,用沙哑的声音道:
“女儿给母亲请安。”
在床上躺了这么久,人瘦的剩下一把骨头,透过单薄的睡衣,安夫人能看见安歌起伏的蝴蝶骨。她心里不由得一软,又想起瑞王这些天的纠缠,一甩袖子:
“禁足三个月,每日抄五页佛经,有一日耽搁以后就别想出门了。”
秦姨娘松了口气,拼命磕头,安夫人转身出了门,在门边看见安大小姐安瑶瑾带着人静等着。
她对这个庶长女还算满意,略一点头叫她起身,跟在自己身边说了大夫们的意见。
屋子里,安歌已经被秦姨娘抱在怀里,被子裹了两层,夫人还在外面,秦姨娘不敢大声说话,只能紧紧拥着她,低声问:“囡囡,你冷吗?”
安歌摇摇头,目光仍停留在窗外的安夫人和安瑶瑾身上。
秦姨娘见女儿完全没了往日的娇憨灵动,只木着一张脸,好似对万事万物都不在意了一般,不由得悲从心起,眼泪又下来了。
她生的清艳,哭起来显得越发我见犹怜,安歌被哽咽声唤回神,回头看了一眼,深感头痛。
秦姨娘被她看了个正着,急忙擦了泪,挤出一个笑来:“你想吃什么?娘亲自去做。要不要吃奶酥?或者桂圆糕?”
久病初愈的人哪里能吃这些?安歌摇头:“就想喝粥。”
她终于舍得开了金口,秦姨娘高兴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连连点头:“好,娘这就叫他们去做。”回头连声吩咐,很快有小丫头应声而去。
回忆了一遍固有剧情的安歌心情坏到了极致,不想和这个陌生女人扮演母女情深,干脆闭上眼睛装睡。
秦姨娘吩咐完了那做法复杂精致的粥食,一看怀里的女儿已经睡着了,她也不放手,自己坐到床里,就这么抱着安歌,不时满眼欢喜地低头看她一眼。
安歌万万没想到她不走!
没办法只能一直闭着眼睛,最后勉强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瑞王便上门,安侍郎休沐结束回工部了,安夫人以家中没有主事的男人拒绝了他的拜访。
第三日、第四日……
第八日,安侍郎不在,安歆从翰林院回来了,这下安夫人没有了借口,只好把这个阎王放进来。
萧琛阴阳怪气讽刺了两句安歆,便直说了来意——他要见安歌。
安歆早就被安夫人交代过了,他们是拗不过这个皇帝最疼爱的亲弟弟的,趁着家中有男人,让他见安歌一面,安家也好知道瑞王的打算早做应对。
萧琛果然开了口,安歆便应下了,亲自去后院接了安歌到前面来。
他们两人走在一起,下人们就算是见惯了也不由得多看两眼——生在一男一女身上、如此相似的两张脸是不多见的。
安家有三位小姐,大小姐和三小姐长得像她们的母亲,唯有二小姐安歌,和安歆一样长得像安侍郎。
这也是为什么二小姐名字和姐妹们不同的缘故,安侍郎从小就格外偏爱这个女儿,名字也叫从了男子的偏旁,取单名歌字。
大小姐安瑶瑾和其母周姨娘一样,脸尖眉眼长,极为艳丽动人。三小姐安瑶璇和其母黄姨娘都是圆脸杏眼,鼻子高、嘴唇不薄也不厚,现在看着是幼态可爱,张开就成了端庄大气。
唯有二小姐不像生母秦姨娘一般清丽冷艳,而是一双丹凤眼、窄鼻薄唇。
这张脸放在男人身上太阴柔漂亮了,放在安歌身上却是多了三分英气。
安歌明显心情不好,安歆关心了两句她的身体见她回应冷淡也就不再开口。
他是嫡子,还是安家唯一的儿子,从小金尊玉贵长大,和庶妹们都不熟悉。他从来觉得女孩子家心思敏感难猜,都是敬而远之的。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萧琛侥是心里早就有准备,也不由得一愣。
真像。
安歌多看他一眼都嫌脏,低着头藏起眼睛里的厌恶走到最末端的椅子坐下。
安歆见她懂礼,觉得她经此一劫懂事了,心里不由得替娘高兴。
萧琛看了安歌一眼,只看到她低垂洁白的脖颈,心里虽有即将如愿以偿的兴奋,却是淡淡的。他不懂这是为什么,也不在意,转脸看向安歆,笑道:
“长兄如父,我今日当着慕贤的面也不藏着掖着了——在下有意迎娶贵府的二小姐,不知安家意下如何?”
没有圣旨、没有媒人,只有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
是要了安歌做侍妾的意思。
安家在汴京也就是三流,一个庶女能给瑞王做侍妾,这算不上折辱。
但安家是清流,这话说出去总是不好听——安歆犹豫着该怎么把这事拖着回绝。
萧琛并不催促,愉悦地欣赏他纠结的模样。
没有人在意的角落里,安歌抬头看着萧琛,从喉结看到眼睛,再向下到胸口和胯/////下,心里的念头越发强烈:
真想现在就杀了这个人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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